一走到卖卤煮的铺子里,墙上总会挂着文宣的板子。小肠陈、杨老黑都是叙说“革命家史”,其他小店也是有样学样,但是共同点,都得给自己找个非常“腻害”的祖师爷,也就是传说中的苏造肉。可是,它俩真有关系吗?
传说中的苏灶
一提到苏造肉,这绝对是“高大上”的美食,源自清宫御膳房。所谓苏造,本质上就是made in Suzhou,但是御膳房的做法只能说origin from SuZhou(源自苏州)。
这道菜来自乾隆时期的御厨张东官,张东官,生年不详,哪年死的也不知道,就知道是个苏州人,在乾隆第一次南巡之后便被皇上招至御膳房给皇上和太后烧菜了,不光有肉,还有其他菜品,谓之“苏造菜”(爱新觉罗皓夫人在《食在宫廷》里写道:苏指苏州,灶指厨房,所以应该写作苏灶肉)。所有的记录都记在一档内的《苏造底档》里。
有人说,张东官是把苏州老字号陆稿荐的酱肉汤方子带进宫里,但稿件这词实在不雅,遂改名苏造。稿件是什么?草席。您想啊,皇上吃着草席肉,有失皇上体面,苏造一词因此而来。不过,我一直当这是个传说,大家听听当个闲篇听就完了,不能太当真啊!
档案里的苏造肉
除了清朝宫廷档案,关于清宫御膳比较“权威”的书籍只有爱新觉罗 皓夫人写的《食在宫廷》了。皓夫人是爱新觉罗溥杰(找不到带单人旁的Jie2字,暂用杰替代,同音不同字,天家起名字是有规矩的)的福晋,解放后回到中国,改了中国国籍。周总理安排仿膳的师傅将御膳房的菜教给怹,而在满洲国的时候,怹也跟身边的嬷嬷学习了不少御膳房的故事,最后在日本完成此书。
在这本书里,完整的记录了苏灶肘子的做法,以前北京流行的苏灶肉和苏灶鱼就是食材不同但辅料做法一样。
原文如下:
猪肘子约1公斤,香油230克,料酒20克,葱1颗,水800克,陈皮2片,鲜姜100克,冰糖20克,香菇20克,甘草少许,萝卜(直径5厘米、厚3厘米)2片。
先将猪肘子洗净,用火燎净毛。
锅内倒入香油,用大火烧热,把锅从火上撤下来,放入猪肘子,炸至色黄。
在另外一锅内倒入清水,放入甘草。放甘草的目的是为了去除猪肘子的异味,但放多了味苦。接着加入萝卜、陈皮、鲜姜和猪肘子,用中火炖一小时出锅。
把炖过的猪肘子放入沙锅内,加酱油、冰糖、香菇、料酒、葱、鲜姜和适量水,用中火煨1小时,至汤尽时即可供膳
一看就是个费工费火的菜,以前我照着梅玺阁主的《下厨记1》学做苏式红烧肉,虽然他的方子简单,但大概思路差不多。后来我又请教吴地老高(微博上的苏州美食家,懂吃懂做),怹也说苏州人家炖肉的方法差不多。
苏式红烧肉
卤煮火烧的本来面目?
曾经上电台聊聊卤煮火烧,还特意跑了趟杨老黑卤煮火烧(天桥917总站对面即是)。据杨老爷子说,卤煮火烧根本不是所谓的苏造肉,其实它就是京东百姓炖肉的方子。小肠陈和杨老黑都是京东邵府村人,到北京来讨生活。以前卤煮火烧也不是现在的样子,就是猪肠子和炸豆腐,因为以前猪下水便宜,一斤肉钱能买三斤肠子,名字也叫小肠炸豆腐。这种小吃都是摆摊贩卖,小肠陈原来在丰泽园一带,杨老黑有桥头杨的称呼,在前门外西河沿一带。
现在卤煮火烧,是在原有小肠炸豆腐的基础上添置了全付下水,甚至以前陈玉田先生做卤煮的时候,还放猪头进去,绝对没有五花肉后臀尖这些好部位,都是便宜食材,后来还加入了死面火烧,定名卤煮火烧。这事也在小肠陈陈玉田先生后人佳佳处得到印证(佳佳的店在核桃园东街)。
卤煮火烧与苏造肉有关系吗?
(我认为)答案是否定的。
首先,苏造肉和卤煮来自两个不同的地方。苏造肉源自苏州(有人说扬州,不过这无伤大雅),卤煮其实是北京本地,或者说顺天府治下地道的卤肉。以前在北京经营卤煮小买卖的多是京东三河人或京师周边的人。苏造肉来自张东官,兴盛于乾隆朝(《苏造底档》建立于乾隆二十一年十月到二十二年十一月之间,乾隆四十三年七月,乾隆皇帝东巡盛京,《盛京节次照常膳底档》中有苏州厨役张东官的记录,可见苏灶存于乾隆朝),到了嘉庆爷就不容易从宫内底档找到苏造的影子了。
其次,苏造肉和卤煮的制作配料不同。根据爱新觉罗溥杰先生的夫人爱新觉罗浩夫人所著《食在宫廷》,御茶膳房的苏造肉所用辅料为陈皮、鲜姜、冰糖、甘草、萝卜、香菇等(详细见前文),而卤煮火烧则多为葱、姜、酱油、酱豆腐、大料、桂皮、花椒、茴香、豆豉等,从辅料上可以看出这是完全两种不同的做法。如果看我过我以前记录的《苏州红烧肉》做法可以看出,苏州人对炖肉的处理方法简单、求肉本味、咸中带甜,而卤煮的做法则口味更重,北方的酱味重、咸鲜香的口味。而最关键的一点(与苏州美食高人吴地老高求证),苏州人炖肉从不用豆豉,而杨老黑第三代传人杨老爷子也证实,卤煮就是北京周边本地的小吃,而且京东人爱吃豆豉,所以卤煮必然有豆豉。馋人老孟在自己的著作中也谈到,苏造肉和卤煮的区别就是豆豉(其实不是那么简单的)。
补充:听爱新觉罗家的朋友讲过,当年他从政协存档里看到过宣统爷命太监出宫买卤煮的记录,如果卤煮苏造本就是一家,他推测也不必去宫外采买外食。
苏造肉本就是有钱人才吃的起的,诚如《燕都小食品杂录》所记载:苏造肥鲜饱老馋,火烧汤渍肉来嵌,纵然饕餮人称腻,一脔(音銮,意思为切成小块的肉)膏油已满衫。苏式炖五花肉,以荷叶饼或小饼夹而食之,肥肥瘦瘦酥酥懦懦,闭着眼睛似乎闻到了肉香味(苏州红烧肉鄙人吃过做过,大爱!)。卤煮用廉价食材烹制平民美味,以顺天本地之法卤之煮之,肠香肺嫩,死面火烧久泡不烂却吸饱卤汤,就上一口顺义牛栏山“二逮子”,给个县长也不换啊!(县长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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