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姑传（四）

（四）葵姑也结婚了，我正在高中昏天黑地地战斗着我的战斗。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也，只道是位夏姓的公子，长相应该是看起来儒雅清瘦的人，但他未必如我般懂得葵姑的烂漫无邪；他或许有点清高，并且以为在这段婚姻中葵姑是高攀了。异乡求学偶尔的假期中，向母亲问起葵姑，从母亲惋惜的口吻中，听闻些些许许的家暴，听闻分分合合。母亲向来不爱嚼舌根。所以我只知道零星的一些事情。

话说葵姑因为和别人比赛双臂举起担满水的水桶而导致胎儿滑脱，我是又惊又恨，但无可辩驳，这确实是她的作风。少女时代的她，健硕如牛，像粪堆旁的那棵正值壮年的桑树，肆意生长，枝丰叶茂，果实累累，待到顽童眼馋果实肆掠蹂躏后，不几日便重又生机勃发，浓荫茂密。来回两里山路担井水脚底生风，有时候忘了拿扁担，便用双臂夹回满满两桶水来，甚至于和人比赛，用牙齿叼起装满水的水桶。这都是她的丰功伟绩。

可是举水桶事件，给本就风吹草动的婚姻落下了确确凿凿的口实。心直欠思虑的她，怎会懂得儒雅偏阴沉的夏公子及其家人，自然也是处处占下风。她不会诉苦，不会埋怨，只会偶尔地自己想想，却总归是想不明白的。

在我的战斗中，我自身难保；在她的战斗中，我鞭长莫及。

后来考上大学庆功，我终于见到忙碌中的葵姑和陌生的夏公子。她看到我，眼中是惊喜、欣赏、放心和祝福；她的表情却是犹疑和唯诺，看到夏公子时，甚至是有点畏缩的。她终究离我远了。口香糖般牵扯的童年眼看是必断了。是谁立在水塘柳荫里洗衣，嫌弃夏日炎炎千撕万扯的蝉音聒噪炸耳，抱着碗口粗的柳树树干狂摇，不奏效，继而水浇石块砸；是谁出现在我童年鲜有的梦境里，看我抱着数不清的钱哈哈大笑到醒；是谁告诉我鼠药如黄豆般香脆；又是哪个十来岁的丫头，趴在摇篮边偷看初生的我蜷缩着小粉拳，叽叽吱吱偷笑又怕吵醒我憋红了脸。

有些人，在你生命中重叠过一小段儿，却会久得像捉摸不透的永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