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振锋
说起墨竹与朱竹,世上本无墨竹,亦无朱竹,但墨竹朱竹却存在于中国文人画中。这值得追问,为什么?
据说墨竹是北宋时才有的。文同是其倡导者。文同主张动笔前须胸有成竹。他画竹叶,“浓墨为面,淡墨为背”。这是米芾记录下来的。他说,“以墨深为面,淡墨为背,自与可始也”。米芾认为文与可开了新生面。后来有他表弟苏东坡等人追随,形成画界有名的“文湖州竹派”。
也是他创造了“胸有成竹”的成语,至今存活在我们的语言中。这典故可见于《苏东坡集》卷三二《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曰:“画竹必先得成竹于胸中,执笔熟视,乃见其所欲画者。”这条成语的语义已与画竹关系不大,可见语言传播力量之大已遮蔽了最初的语义。而文与可画竹以“浓墨为面,淡墨为背”的艺术价值也被淹没了。
文的以浓淡区分竹叶向背,实际上是古代文人把光影的感受用墨色来表达了,这是很智慧也很高级的。墨分五色,以黑与白、一阴一阳来反映大千世界。这种思维本身,只有生活在中华文化滋养的诗意国度里,才会孕育生长。
中国文化中将现实物象视为“第一自然”,而把文人心中的物象视作“第二自然”。第二自然是第一自然的再造与升华,甚至是抽象演绎得来的。这就是“写意”。 无独有偶,朱竹的诞生,也说明了这一点。
朱笔画竹,始于东坡。苏轼在试院里欲画竹,案头无墨,随手拿朱笔来画,竹成后有人问:“难道世上有朱竹吗?”东坡先生反问:“难道世上有墨竹吗?”朱竹自此流传开去,至今已千余年了。
乡贤杨运昌先生善画兰竹,曾有《兰竹画法》一书存世。他画竹就用古法。我有他的朱竹。启功先生也画朱竹。这不仅仅是文人信手拈来的雅趣,这里面有说道:墨竹也好,朱竹也罢,都不是地里生的,也就是说不是自然之物,而是生在文人的心里,长到白纸上的。
为什么文人那么崇尚竹,盖因了竹有文人所崇尚的品格。比如,清;比如,节节高;比如,虚心。以玉比德,几千年的传统在这里发酵生效。这是一种隐喻的思维,是中国人看世界的方式,是文人的秘结。不了解这一点,就不了解中国文人,更谈不上了解中国文化。
如今,有照相机,有西方传来的色彩技术,但人心与诗意,与精神,与品格,都远了。中国画一旦丢失了写意精神,等于诗的国度里失去了诗。会真的无趣无聊无情无义,让人无话可说。
还是重温一下元代王冕《墨梅》吧,“吾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说的是画梅,极尽画理,心理。墨竹与朱竹,乃至墨梅,其实都一样。这才是中国写意画的真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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