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藏PK馆藏 宋代李公麟《马球图》

李公麟（1049-1106年），北宋著名画家，又称李龙眠，字伯时，祖籍舒州桐城（今安徽桐城）北乡龙眠山，自号为龙眠居士或龙眠山人。李公麟出身名门望族，家藏名画法书古器甚多，自幼知识渊博，多识奇字，擅长鉴古，精通诗文、书法，尊唐代画圣吴道子为师，深谙白描技法，白描绘画为当世第一，故誉为是“宋画第一”大画家，尤其擅长画马，所绘马匹结构比例匀称，神态栩栩如生，身躯肌肉以淡墨渲染，马匹坚实肌肉似可伸手感触。画马代表作品有《五马图》、《呈马图》、《降灵图》等。李公麟与文豪书画大师苏轼、米芾、黄庭坚等为至交，是当朝宰相王安石、驸马书画家王诜等座上高朋。但李公麟对做官兴味索然，在五十岁时即以病痹告老还乡，隐居龙眠山庄终老。

辽宁博物馆收藏有一件疑似李公麟作品《明皇击球图》（图1—2）又称《明皇击鞠图》、《马球图》。画面描绘了16位人物与唐玄宗打马球，打马球是古代宫廷流行的竞技游艺活动。唐玄宗李隆基位于画面中心位置，稳坐马上，神情专注，手持球杆，俯身击球。其他男士头戴官帽幞头，身着圆领袖袍，头插簪花，足登黑靴；女士头顶花冠，身着长裙，束发系腰，披巾轻飘。画上无作者款印，引首有明代中书舍人、书画家金浞题写“龙眠真迹”四字，卷尾有明清官吏、书画家傅著、吴乾、董其昌、年羹尧等题跋。

因画卷无款，业界对该画是否为李公麟真迹存在争议，有认为是南宋摹本，有认为是清代珂罗版印本，也有考证绘画技法认为是李公麟游丝白描画工，人物的造型动作刻画传神，颇具大师绘画水平。画卷作者究竟是谁？尚无权威定论，辽宁博物馆为此确定是南宋佚名作品，但作品题首写有“龙瞑真迹”四字，观展者或许默认是李公麟真迹作品。

民间收藏发现有件李公麟《马球图》（图3—5），《马球图》与《明皇击球图》名称不同，但画面内容完全一样。

为便于区别描述《明皇击球图》、《马球图》，以下对馆藏画卷《明皇击球图》简称为馆藏卷，对民藏收藏画卷《马球图》简称为民藏卷，从以下方面进行对比：

1、尺幅规格。馆藏与民藏卷同为纸本画卷，尺幅规格差别很大，馆藏卷长523cm（含首尾题字），宽32cm，民藏卷长860cm(含题跋)，宽65cm，民藏卷尺幅要大出馆藏卷一倍有余。馆藏与民藏卷等比例示意图如下（图6）。

2、画面布局。两卷构图布局相同，画上16位人物，都是以2、1、10、1、2分隔为五组，其中10人组位于画卷中心，突出唐玄宗为核心人物，其他皆是陪衬构图，馆藏卷与民藏卷分组对比图如下（图7—11，底色泛黄是馆藏卷，右上角标注有“馆藏”字样）。

3、图面品质。以上分组对比图，馆藏卷图面都是模糊不清，笔者所选的馆藏卷图片，是网络上最清晰的。对于馆藏卷图片模糊问题，有业界人士指出馆藏卷不是摹本，摹本是可以描绘出清晰画面，馆藏卷或是珂罗版印品。珂罗版是一种印刷技术简称，1869年由德国摄影师发明，晚清由日本传入中国，大量用于文物保护与古书画复制。该技术缺陷对原图还原不充分，原图信息在制版时丢失，产生了印刷不清晰。例如下图12（红圈处），以淡墨渲染表现马匹身躯肌肉效果，在馆藏卷看不出来。图13（红圈处），以墨分五色表现服饰衣褶的色别层次，在馆藏卷看不清楚。图14（红圈处），以线条组合与交织，表现人物与马匹交互空间感，在馆藏卷几乎是一片空白。对比两卷画面品质，即见优劣差别。

4、作品款识。馆藏卷是无款佚名作品，民藏卷在画卷尾端，写有“龙瞑居士并题”，“并题”显然是指该作品为自画再题之意，钤盖了“李公麟印”（图15红圈内），创作时间为“戌午茂春”，符合李公麟生卒时间的戌午年是1078年，李公麟时年29岁，属作者早期作品，此时李公麟画艺与社会影响力，尚处于提升与发展期，当朝未收藏该作品，李公麟逝世二十多年后，该作品由宋高宗朝收藏。李公麟后期作品，名气已是如日中天，出手即被当朝皇室收藏。例如李公麟《降灵图》画卷，由宋代多朝皇家内府收藏（详见作者文章“民藏PK馆藏：宋代 李公麟《降灵图》”，网络搜索使用“作者名+文章标题”可阅）。

5、书画合一。馆藏卷是单一画卷，民藏卷是书画合璧，书画合璧是古人常用书画艺术形式，在两组画之间插写一段书法，书与画的间隔穿插，有上、下或左、右分列。民藏卷有四处插入题诗（图16），所题是米芾诗歌《苕溪诗》片段：

“半岁依修竹，三时看好花。懒倾惠泉酒，点尽壑源茶。主席多同好，群峰伴不哗。朝来还蠹简，便起故巢嗟”。

“好懒难辞友，知穷岂念通。贫非理生拙，病觉养（续接下）”，

“（续接上）心功。小圃能留客，青冥不厌鸿。秋帆寻贺老，载酒过（续接下）”

“（续接上）江东，仕倦成流落”。

以上双引号内诗句文字，是按图16排列断句，不是原诗自然分句，对诗文释义不再赘述。

6、题跋文字。馆藏卷题跋引首是明代金浞题字“龙眠真迹”（见图1），卷尾有明代官吏、书画家傅著、吴乾、董其昌及清代年羹尧题跋（图17）。跋文都是用小楷书写，其中傅著题写约350字，吴乾题写约530字，竭尽以美词赞誉画卷的鬼斧神工，笔法精致。

民藏卷右端隔水处有一题签，题签写有“四正山房传世真品宝藏”字样，并有署名“子固鉴”（图18右），子固即南宋赵孟坚（1199—1295年），字子固，号彝斋居士，宋太祖11世孙，官任诸暨县令、严州知府、翰林学士、丞相幕僚等。赵孟坚儒雅博识，工诗文，善书法，存世书画有《白描水仙卷》、《墨兰卷》、《自书诗卷》、《梅谱》等，著作集有《彝斋文编》4卷。题鉴所称“四正山房”应是南宋或元代某书斋堂号名称，是官房还是私宅无据可考。

民藏卷题首由岳珂题写“马球图”三个隶书大字（图18左上），南宋岳珂（1183—1243年），字肃之，晚号倦翁，江西九江人，岳飞之孙，南宋文学家。官任司农寺主簿、司农寺丞、江南东路转运判官、淮东总领、户部侍郎等。岳珂著述甚富，著有《玉楮集》8卷，《金陀粹编》28卷，《愧郯录》15卷，诗集有《棠湖诗稿》1卷，收宫词100首。

赵孟坚、岳珂生卒，仅晚于李公麟一百多年，最接近李公麟生活时代，也是最了解李公麟作品及社会影响，是对李公麟作品的最权威鉴定。

尾跋题字者有（图18左下）：

元代赵孟頫（1254－1322年），宋太祖赵匡胤十一世孙，字子昂，号松雪道人，浙江吴兴（湖州）人。南宋末、元朝初官员、书画家、诗人。赵孟頫博学多才，能诗善文，工书法，精绘艺，尤以楷书、行书著称，与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并称“楷书四大家”。

元代鲜于枢（1246—1302年），字伯机，号困学山民等，元大都人（北京），官吏、书法家，官任太常典薄、浙东省都事等。鲜于枢善诗文，工书画，尤工草书，传世墨迹有《苏轼海棠诗卷》、《石鼓歌》等。

元代李衎（1245—1320年），字仲宾，号息斋道人，元蓟丘人（北京市），著名画家，官任吏部尚书、集贤殿大学士、荣禄大夫等。李衎是元代水墨竹画代表人物，画竹形神兼备，蕴籍自然，著有《竹谱》一书，存世作品有《四清图》、《竹石大轴》、《双钩竹石图》等藏于故宫博物院。

元代虞集（1272－1348年），字伯生，号道园，世称邵庵先生，临川崇仁人（江西崇仁县），元朝诗人、书法家，官任国子助教、翰林待制兼国史编修、翰林侍讲学士等，元中期最负盛名诗人，著有《道园学古录》、《虞集全集》等。

元代吴镇（1280—1354年），字仲圭，号梅花道人，浙江嘉兴人。元代画家、书法家、诗人，擅画山水、梅花、竹石， 书法结合王羲之和怀素之长自成一体，与王蒙、黄公望、倪瓒齐名，并称为元四家。存世作品有《渔父图》、《双松平远图》、《洞庭渔隐图》等。

值得一提是赵孟頫跋文写道“此卷系传世珍品，为张卓君先生家藏后人，观为叹止”（图18下红圈内）。这段话表明民藏卷曾藏于张卓君先生传于后人，张卓君是谁？是不是以上所称“四正山房”珍品宝藏主人等无从考证，但印证了一个说法，李公麟在世时，作品极受上流社会追捧，画价居高不下，不是由皇家收藏，就是被非富即贵的人物买下。

7、历代钤印。馆藏卷钤印约90枚（图19），皇家钤印有清乾隆、嘉庆、宣统三朝鉴藏印，明清两朝社会名流鉴藏印有董其昌、项子京、梁清标等，其中项子京、梁清标两人钤印数量超过印迹总数的四分之一，其余或是社会地位及知名度较低的文人贤士留印。

民藏卷不足30枚钤印（图20），但历朝内府收藏官印占一半以上，宋代有宋高宗“真閤、奉华堂印”，宋理宗“缉熙殿宝”，金章宗“明昌御览”，元文宗“天历之宝”，清康熙“体元主人、佩文斋”，清乾隆“乾隆御览之宝、八徵耄念之宝、太上皇帝、乾隆辰翰、万几余暇、三希堂精鉴玺、宜子孙、古稀天子、御书房鉴藏宝”等。历朝官吏与书画名流有南宋贾似道、岳珂，元代赵孟頫、鲜于枢、李衎、吴镇等。

对照馆藏与民藏卷钤印（图19与20），馆藏卷上的印迹通篇呈鲜红色，有几百年历史的清代印迹依然是鲜红色。民藏卷印色与其有很大差别，印色的陈旧饱含了历史的沧桑，即使清代印迹也是紫红色调。对于馆藏与民藏卷的印色差异，是何因形成留给读者思考。

8、递藏路径。馆藏与民藏卷的题字、钤印信息，显现了历史递藏路径。馆藏卷缺失宋、元代收藏遗迹，自明代起画卷在民间收藏，有当朝官吏与书画名人的题字钤印，清代有康熙朝川陕总督、雍正朝抚远大将军年羹尧题跋，有乾隆朝内府收藏钤印，嘉庆、宣统两朝皇帝御览，石渠寳籍著录钤印等。清代递藏的时间顺序显示，与雍正皇帝处置年羹尧贪腐犯上，财产收缴国库这一历史事件吻合，在年羹尧题跋此前，没有历朝皇家内府收藏印，年羹尧被处置之后，馆藏卷出现在清朝皇家内府，钤盖有乾隆、嘉庆、宣统皇帝等鉴藏印。

民藏卷有南宋、金代、元代至清代皇家内府收藏钤印，民藏卷基本是在历朝皇室之间递藏，没有流落民间，期间虽有赵孟頫题字称此卷是张卓君先生藏传于后人，也是在南宋之后短暂流落民间，赵孟頫题字之后，画卷有元文宗图帖睦尔（1304—1332年）鉴藏印，元文宗是在赵孟頫离世6年以后登基，自元文宗起，民藏卷再被皇家内府收藏延续至清代。

民藏PK馆藏的《马球图》与《明皇击球图》对比，两者不是同一量级的对比，是真迹与印本的对比。如果以科技手段确认了馆藏卷是珂罗版印本，那么晚清之前的题跋钤印自然存疑。以上分析仅是对藏品考证，笔者不否认馆藏卷具有一定的收藏展示价值。同时说明笔者观点或有对馆藏实物了解不足，难免有错评之处，欢迎业界人士与读者赐教。（2023.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