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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二章 警示
“殿下,妾刚到府中,凡事还很生疏。不若继续让侧妃掌管府中庶务,妾也好慢慢接手。” “无需。名不正,言不顺。不明白的,问田福山。” “是。”赫连敏敏眼帘低垂,微微带笑。 宗政霖带着赫连敏敏往宫中谢恩,苏蔺柔在芳华苑中打探才得来的消息。 “元帕已收?”看来殿下并不像传闻那般,只近丹若苑的女人。 “过来伺候。压不过赫连敏敏,至少不能输了慕氏。”如今赫连氏既已得手,那殿下迟早会恩泽后院。今日留个好印象,方便行事。 “主子,起身了。巳时已至。”墨兰看着慕夕瑶赖床不起,无奈至极。“主子,再不起,殿下回来,您要如何去见礼?” 慕夕瑶听墨兰叽叽喳喳早就清醒,只不过懒散不想动作。一听宗政霖要回,赶紧坐起招呼人服侍。她还丢不起那个脸,被宗政霖扛着进去。 “蜜糖水。” “殿下走时吩咐,只能用温水。”蕙兰将杯子递给慕夕瑶,也不管她满脸不乐意,径自给人换衣裳梳发式。 “主子,殿下派轿辇过来接您。”赵嬷嬷进屋就见慕夕瑶一身清清淡淡的装扮,暗自叹气。怎么就这么不当回事儿,正妃好歹也是正头主子。 禅若苑里,宗政霖高坐上首,身侧是端庄贵气的赫连正妃。 苏蔺柔带着一干女眷依次就坐,一屋子人安安静静等着唯一缺席的女人到来。 “慕侧妃有孕,来的是要慢些,大家伙儿坐坐,说说话熟络熟络。” 万婧雯看着一副正室做派的赫连敏敏,指甲深深扣紧肉里。暂且让她得意几天,之后有她哭的时候。 “殿下,今日母妃提及出宫开府,最迟下月皇子府就能建成。各位妹妹院子布置,是照如今这样搬过去,还是另行安排?” 宗政霖久等慕夕瑶不至,正猜测那女人赖床躲懒,就听赫连敏敏提及宫外府邸,才有些关注。 “你有何想法?”宗政霖征询赫连敏敏意见。 赫连敏敏正想说自己不喜禅若苑这个名儿,听起来怪冷清的,想换个更喜气的。 “姐姐怕是还不知晓,禅若苑可是殿下亲自赐的匾额,妾可是羡慕得紧。”苏蔺柔捏着丝帕状似也想求来一块。殿下对正妃多少还见得照拂,怎么对自己就没有一点表示?要不是那日正好撞见田管事指挥人挂牌匾,自己还不知境遇已是堪忧。 幽幽怨怨向宗政霖望去,却见他也正好看过来,一时间美目含情,娇羞不已。 赫连敏敏眼看苏蔺柔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勾搭六殿下,嘴角微抿,再不提换名一事。 “妾的丹若苑可是不换的。”慕夕瑶妖妖娆娆踏步而入,手上团扇硬是让她扇出几分妩媚勾魂。 众人只见侧妃一袭黛青色轻纱长裙渺渺而至,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赫连敏敏神色一紧,好一个妖精!难怪迷得殿下独宠两载。万婧雯神色大变,赶忙低头急急掩饰。苏蔺柔两手紧握,气得想将她脸上狐媚子的笑撕个粉碎。屋里这么多人,偏偏选和她一色的纱裙!这是天生犯堵是不是? 慕夕瑶一步一扭来到近前,见了宗政霖眼中警告,就知boss等候太久,已是不耐。 “妾给殿下请安,给正妃请安。”说着就要屈膝行礼,只那动作慢得,宗政霖好笑。这就是小女人的“恃宠而骄”?出息! “慕氏有孕,无须多礼。”还没等赫连敏敏反应,六殿下已经率先开口。 赫连敏敏本就见慕夕瑶挺着个肚子,已是厌烦。再看她暗中向宗政霖撒娇,更是冷眼旁观。正打算给她个下马威,让她礼至一半再行叫起,却被宗政霖怜香惜玉在前。这下子心中哪里好受。 “谢殿下体恤。”慕夕瑶娇娇软软谢过,抬头就是一个娇嗔对着宗政霖而去。Boss你一进门就给恩旨,她也不用辛苦演戏。 众人只见自慕侧妃进门以来,殿下目光就被她牢牢拴住,片刻不离。更是诸多关照,专门给她换了凉榻。两人间眉目传情,好不亲密。 “既不愿换,那就留着。”宗政霖点头应下。丹若苑的寓意,可是他多番挑选。正好和小女人接连有喜,相得益彰。 赫连敏敏见他两人你来我往,三两下就越过她这个正妃商量出结果,心下不喜。面上却亲近的笑着应下,说是后院整体照搬,不用再添烦扰。 “表哥!我不要住舒荟苑,那个不干不净的地方,怎能住人?名字也惹得晦气。”甑瑜才入府两日,哪里能忍受住在唐宜茹的地盘?先头就去闯过宗政霖书房两次,都被卫甄拦下。如今找到机会,哪肯放过。 宗政霖冷眼看着甑瑜闹腾,交代赫连敏敏,“只将她做甑氏即可。” 赫连敏敏微讶,原以为要自己多照应几分,结果如此不得殿下的眼。表哥?哼。没有宠爱,叫得再亲热,也是无用。 “既然甑氏院落乃是殿下钦点,那便无需更换。”赫连敏敏原以为一个侍妾住着庶妃的院落是殿下恩典,如今看来,怕是犯了忌。 甑瑜被赫连敏敏顶回去,气得脸色发青。好你个赫连氏,才来一天,就想踩着她立威不成?暗自决定隔日就进宫哭诉,让姨母给她做主。 慕夕瑶看甑瑜神色就知她打算,只觉惊奇。这个女人到底有多没脑子,才能到现在都还没拎清? 抛开她不管,正事要紧。她今天可是来摆架子的。 “殿下,妾来得晚,可是敬完茶了?”慕夕瑶还在门口,就听赫连敏敏提起匾额。想换?那也得看宗政霖愿不愿意。六殿下“禅若”二字,可是大有深意。就是不知赫连敏敏能否体味。 “尚未,正等着妹妹。”赫连敏敏拦下她话头,不能老这么让她和殿下搭话。慕氏这是借机显摆,在新人面前示宠。有她这个正室在,立威也轮不到她。虽然自己不会直接和她对上,但也容不得她放肆。 待赫连敏敏让人端了茶,苏蔺柔袅袅娜娜走到近前,敬茶给宗政霖时,秋波频送,好不娇媚。 赫连敏敏心下恨极,还没收拾慕氏,这就出了个更不要脸的苏蔺柔。再看下面齐氏孔氏,打扮的也是花枝招展。这后院除了呆板木讷的伍氏,就没一个省心。 等万氏敬完茶,近处将慕夕瑶看得仔细,心下更为笃定。这个女人不能留! 在她心中恶念迸发的一瞬,慕夕瑶胸前玉佩陡然示警。 慕夕瑶精神一震,暗中探查。却只有几个小丫鬟收拾茶盏,送上蔬果。玉佩也偃旗息鼓,再无反应。 是谁?那种炙热的温度,犹如上次遇到血滴子刺杀。那是杀机!难道安国公府的棋子混在其中? 慕夕瑶心下留意,将屋里所有人记个仔细。 诸事毕,赫连敏敏笑着请示宗政霖可要在主屋摆饭。 “丹若苑已经备好。正妃准备晚饭即可。”宗政霖说完,带着慕夕瑶先行离去。 赫连敏敏听他说起丹若苑,心头一紧。又听晚饭会过来正屋,这才松了口气。看来慕氏盛宠不易动摇。幸好是在头三日,殿下至少会顾及她的脸面。之后如何,可就各凭本事。 万婧雯回到屋里,静心沉思。赫连敏敏根基已毁,不足为虑。那慕氏……要不要出手试探?
第八十三章 结怨
“可是累了?”宗政霖半搂半抱,带着慕夕瑶回到丹若苑。 “还好。这胎比诚庆那时候乖很多。”慕夕瑶靠在宗政霖怀里,由着他轻抚腹部。 “开府后,本殿会往蜀中一行。到时恐怕等不到你生产。”宗政霖眉头紧蹙,尤其不放心。上回慕夕瑶生产有他亲自坐镇,万事好说。此次府中人事混杂,还有安国公府布下的棋子作祟。赫连敏敏根本不可能全心全意照看慕夕瑶。如此一来,小女人势单力薄,又要生产,危险之极。 “本殿离开时,将你送去慕府可好?那时慕大人应该已经抵达盛京任职。” “不可。安国公府若要下手,一离皇子府,更加肆无忌惮。不若与母妃说说,妾生产前半月,去那边叨扰些时日?” 宗政霖皱眉。淑妃宫里看似安全,实则各宫都埋有钉子。若是贵妃趁机下手,防不胜防。 “不妥。母妃宫中有贵妃耳目。” 慕夕瑶惊讶。宗政霖居然没拔掉钉子?难道是想反将一军? 贵妃想暗中下手,那也得能置身事外!慕夕瑶笑得狡黠。拖人下水,她很乐意。 傍晚宗政霖到禅若苑陪赫连敏敏用饭,两人规规矩矩,半句话都无。赫连敏敏暗中留意,却见宗政霖只稍微用了些青笋,连专门煲的解暑汤,也一口未动,心下焦急。 “殿下,可是不合口味?”若是宗政霖用不惯禅若苑的吃食,那可大为不妙。 “午间多喝了几口汤,现下这些已是足够。”宗政霖毕竟是男人,对女人心思并不了解。他唯一在意的慕夕瑶,是有什么说什么,不想说就摆脸色的主,用不着他刻意揣摩。如今对面坐着的赫连敏敏可没慕夕瑶那么荤素不忌,感觉不好受,只能埋在心里。 在丹若苑就用得舒心,多喝了几口汤?在她这里倒是挑了几筷子就没了胃口。赫连敏敏本以为自己能克制情绪,保持镇定。事到临头,才发现自视太高。明明是在禅若苑,却处处都有那个女人的影子作怪!按耐住心中不平,赫连敏敏起身伺候宗政霖漱口净手。 两人收拾妥当,赫连敏敏端上茶水,坐在宗政霖身旁,欲言又止。 “何事为难?” 赫连敏敏神情多了几分不自在,故作镇静的询问,“殿下,这后院可是要安排侍寝?”这是所有正室都必须过问之事,再不愿意,也要吞下不甘,请示夫君。 宗政霖凤目微阖,看她忐忑不安,才淡淡交代。“初一十五,在你屋里。其余日子,无需理会。”慕夕瑶那女人,正巴不得自己背约放手。岂能让她如意! 赫连敏敏本是恪守正室本分,管理后院。没想到竟意外得了宗政霖允诺,一时间欣喜交加。 宗政霖愿意遵循祖宗规矩,已是非常难得。外间传言,诸皇子中,也只有四殿下还照应正妃颜面,每月都按时过去。其余殿下不是招寝宠妾就是留宿美姬,哪里还将正妃放在眼里。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当今圣上,初一十五也不再安置副后寝宫。不过好歹还有个“副”字遮掩,言官也不好劝谏。 “妾谢过殿下体恤。”赫连敏敏倍感熨帖,情动之下,将身子缓缓靠进宗政霖怀里。 宗政霖见她眼眶微红,明白这是感念他敬重。心下喟叹,可惜不是他心中所想,终究只能顾及一头。轻轻握住她肩膀,将人挪开。 “夫妻之间,何来客套。”最难消受美人恩。 宗政霖起身看了下更漏,回头与她交代,“时辰还早,本殿往书房一趟,稍后再回。” 赫连敏敏被他推开,心中温暖瞬间被浇了盆凉水。眼睁睁看着男子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女子头颅低垂,暗自咬紧贝齿。 不能灰心,没了宠爱,只做个挂名正妃,何其艰辛!这条路虽难,毕竟时日尚短。只要搬开那个拦路的绊脚石,她就不信永远都入不了宗政霖的心。如今所有的问题都只是因为“珠玉在前”! 宗政霖出了正屋,并未如同话中所说去了书房,而是半路折转,几个呼吸已到了丹若苑外。 慕夕瑶看着男人大步而入,笑着起身迎接。才靠近,就闻见一股淡淡的千糸闾香气,立时间就是喷嚏不断。 宗政霖起初不知因由,看她难受,急忙过去扶了人坐下。哪知慕夕瑶非但没好,反而眼泪汪汪推开他,使劲往后躲。最后更是全身泛红,拼命叫唤赵嬷嬷和墨兰。 “主子!”墨兰一惊,扶起她就往浴池而去。 “殿下,侧妃对闾叶类植物不受用。上次在淑妃宫中就有一回,只不经意间嗅到些气味就全身发红。那时殿下还在军营,尚未告知。”赵嬷嬷看着宗政霖黑沉的脸色,赶紧解释。 宗政霖被慕夕瑶推开已是不悦,再听提及香味,哪里还不明白?一把扯了外裳就到偏殿用了水。 再出来时,慕夕瑶已经好上许多。只琼鼻被揉得红彤彤的可怜,身上已恢复如初。 看着宗政霖眉头深锁,慕夕瑶撒娇的拉了他手,扑到男人怀里。“无碍的。自小的毛病,妾都要忘了。” 能忘才怪。这不是她的问题,也不是身体有恙,而是前身神经性过敏。这个莫名其妙的毛病,害得从未有过类似经历的慕夕瑶差点骂娘。丹药效用怎能如此肤浅?其他方面的不足顺便弥补下会死人啊? 虽然得益于丹药保护不会引起炎症,只是打喷嚏,皮肤泛红这类小毛病,但也很不好过不是? 宗政霖摸摸她脑袋,对赫连敏敏的亲近迁怒上了。之前老听她提不喜劣质香粉,原来真不是推脱。内心不满慕夕瑶隐瞒此事,逮了她亲亲额头。 “今日累了,早些安寝。”抱着她回到内室,又出去交代善后。 “外袍拿去烧掉。传话田福山,将闾叶类植株香粉列为禁物。” “殿下,您不回去了?”慕夕瑶被宗政霖抱住,闷声询问。 “还难受?”听她说话,鼻音很重。宗政霖起身就要叫御医。 慕夕瑶赶紧阻拦,小手搁在他大手上面,保证一下就好。 鼻塞打喷嚏请御医?她丢不起这个人。 慕夕瑶对六殿下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更进一步,顶礼膜拜。这个男人把她压榨得可以,过个敏都成了他不愿踏足后院的借口。不用想都知道,明日赫连敏敏的脸色好不到哪儿去。 “殿下,妾既然遭了罪,明日请安,就不用去触正妃霉头了吧?”赫连敏敏进府最让她讨厌的,就是大清早要过去请安。什么见鬼的规矩,大清早不睡觉开什么会! 宗政霖把头埋在她颈侧轻笑出声。小女人对赫连敏敏最大的怨忿就是睡不饱觉。 “娇娇所求,本殿应下。” 两人在屋里相拥入睡,赫连敏敏在禅若苑气得脑中轰鸣不断。 “启禀正妃,殿下让奴才过来传话,今夜歇在慕侧妃处,请正妃早些安置。” “另外闾草被列为府内禁物,不得栽种和使用其制成的香料。” 一想起田福山刚才特意过来传达的话,赫连敏敏就心口闷痛。简直欺人太甚!那慕氏分明就是借此找事,让她难看! 新婚头三日,居然就敢到她屋里拉人,这还有没有尊卑规矩?殿下分明应承过待会儿回转,却生生被她耍了花样,欺瞒过去! 赫连敏敏看着屋里还未撤去的喜庆装扮,只觉分外刺眼。明日就是三朝回门,殿下至今都未提及。现在人已歇下,难道还学那些下贱坯子闯过去截人不成? 来时自己还志气满满,让家里好好安心。却不想这才两日不到,居然就被连番打击,明日要如何跟家里交代?难道跟娘亲说,你女儿没本事,新婚第二日就没留住殿下的人?
第八十四章 禁(上)
“主子,刚才大管事来报,殿下被太子急招去了东宫,请您先行回门,殿下稍后便至。”大丫鬟桂黎回禀得小心翼翼。 “让人准备,即刻动身。”赫连敏敏扶正头上步摇,沉声吩咐。 大婚三日可是殿下沐休,太子爷专挑今日唤人? “六弟意下如何?”太子一身明黄锦袍,神情掩不住的得意。 宗政霖看着眼前奏折所书,神情凝重。太子居然想要掺和此事? “二哥,此事不妥。漠北战事在即,不宜再掀波澜。” 太子那头正兴致高涨,被宗政霖一席话泼得顿时冷了脸色。 “此事关乎大魏治国根基,怎能拖延不报?莫非六弟认为文不及武?” 宗政霖皱眉。“此事尚可暂缓。” 太子脸色彻底阴沉。果然不是一条心,之前还能将之当枪使,如今竟敢明着违背自己旨意。“既如此,那便不劳烦六弟为之烦扰。” 开口让人送宗政霖出府,却又突然笑着拍拍他肩膀,“二哥可还没有好好恭贺你大婚。哪日得空,到你府中喝上两杯。” “臣弟荣幸之至。” 坐在皇子府马车之中,宗政霖凤目轻合,唇角带笑。太子这一手真是出人意料,替他省下大笔功夫。既然有人抢着揽这个活计,那他何不尽早抽身? “叶开,往赫连府。” “是,殿下。” 赫连府中,赫连夫人看着女儿容光焕发,笑容不减,终是放下心来。 “既然殿下待你体贴,切记子嗣为先。万不可争一时意气,坏了大事。” “夫人,皇子妃,六殿下亲至。大人请二位过去见礼。”门外一小厮急忙来报。 赫连夫人见被太子拉走的宗政霖来得及时,也是颇为欣慰。至少看得出殿下对赫连敏敏还算满意。 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柳青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主子,为何不将府中难处说与夫人听?夫人能将赫连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定能帮您出出主意。” 赫连敏敏神色复杂,半晌才叹了口气。“赫连家百年世族,最看重的从来不是哪一个女儿。而是最得用的那一个。别忘了,赫连府的**,远不止一人。” 娘亲虽贵为正室,旁的却有两位侧室虎视眈眈。前任靖安侯的两位夫人,可都是出自赫连本家姐妹。至于原配为何“突发旧疾”,被继室取而代之,赫连敏敏清楚得很。大家族的残酷,比后院争斗丝毫不差。 相对于娘亲的真心疼爱,祖父和父亲从来都是家族第一。现下自己在皇子府地位未稳,怎能自曝其短。 “皇子府中内情,绝不可私下往家里送。否则休怪我不念主仆十几年的情分。”赫连敏敏神情阴冷,看着车厢里两个大丫鬟,严厉敲打。 不几日,太子亲自上奏元成帝,揭发章和十三年春闱舞弊案,举朝皆惊。此事牵扯甚广,涉案考生监考官员者众,竟达一百三十七人之多。 元成帝大怒,敕令刑部彻查,监察司取证。之后大半月盛京暗潮汹涌,三品大员接连落马。 “你还有何话可说!”御书房内,元成帝一脚踢在宗政淳左肩,将人掀翻在地。 “父皇,不关儿臣的事啊,儿臣是被冤枉的。太子与儿臣一贯不合,此事众人皆知!此番定是暗中陷害,欲将儿臣除之而后快!”宗政淳肝胆俱裂,吓得涕泪纵横,死死抱住元成帝左腿,大声鸣冤。 “大哥,你此话何意?莫非想要栽赃陷害到本太子头上?父皇,刑部大牢中关押的大哥府上幕僚都已招认,众口一词,岂容他抵赖?”太子指着跪在地上没个人样的宗政淳厉声呵斥,接连数落其几大罪状,其情态恨不能将宗政淳打入死牢。 宗政霖眼看两人争斗愈烈,冷眼旁观。 “父皇,太子是因儿臣手上掌握有他私受贿赂,卖官鬻爵的罪证,才欲斩草除根。此番旁人皆无所察,只他一人揭发惊天大案,可见事有蹊跷,居心叵测!牵连如此之广,太子手中必有暗藏势力,图谋已久,其心可诛!” 元成帝眼见两个儿子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气得将桌上镇纸抬手就朝两人砸去。 “两个不知仁义礼孝的混账东西!” 众人见元成帝暴怒,连忙跪下请罪,不敢妄动。 “父皇,此事绝不止儿臣一人察觉。六皇弟早已知晓,却私自遮掩,知情不报。”太子抓住时机,立刻将宗政霖拖下水,倒打一把。 元成帝目光犀利,直直望进宗政霖眼中,帝王威势尽显。 宗政霖跪得笔直,毫不退缩。对于一旁叫嚣的太子,视而不见。 “儿臣大婚回门当日,太子将儿臣叫至府中,商议上奏舞弊一事。在此之前儿臣对此一无所知。看过太子欲上呈的奏折,儿臣只说漠北战事为重,稍后再凑亦可。并无欺瞒之意。” “舞弊大案岂能拖延?莫非六弟欲帮人脱罪?”太子目光在宗政淳和宗政霖之间来回扫视,意有所指。 “况且此番清查涉案官员,五弟岳家也一并牵扯在内,莫非儿臣一人之力,还能陷害诸位皇弟不成?” 元成帝看着底下跪着的几个儿子,除了老四生有耳疾,未能卷入其中。其余人等,全数在列。目光极其复杂的扫过众人,元成帝神情讳莫如深。 “顾长德!” “奴才在。” “将所有人禁于安元殿,无诏不得探视。”说完拂袖而去。 宗政霖眼眸微缩,立刻明悟。此番元成帝必定彻查各府,短期内怕是离不了安元殿。自己被隔离在外,府中安插势力必然蠢蠢欲动。不知赫连敏敏可能应付得来?皇子府内院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你说什么?”赫连敏敏惊吓起身。 “回正妃,殿下被皇上禁于安元殿中,几日都不得回府。府中各人无诏也不得探视。”田福山急得额头冒汗,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匆匆赶到禅若苑讨主意。 淑妃那边已经传了信,元成帝严令后宫不得求情,违者重罚。 赫连敏敏家学再好,也只是个妇道人家,哪里遇到过这等大事?一时间慌了手脚,六神无主。禁令来自于元成帝,连她爹都不敢违抗,哪里是她能应付的了? “这,这……”赫连敏敏双手握得死紧,脸色发白。“这可如何是好?” 田福山看赫连正妃神思不属,已是乱了分寸,心下更为焦急。先生还有一日才回盛京,如今难道就干巴巴等着?只可惜正妃入府时日太短,此时也是无计可施。 愁眉苦脸从禅若苑出来,走到半路,突然想起府中那个疏懒于管事的慕侧妃!瑶主子虽然平日不靠谱,但能得殿下看重,应该有些能耐的吧?田福山无奈之下,只好转道往丹若苑而去。 慕夕瑶皱眉看着田福山,手中团扇也停了下来。 宗政霖被他老子软禁了?难道他手下办事不力,被人查出首尾? “殿下被禁于安元殿,大皇子又在何处?” “除了四殿下,今日听诏入御书房的众位皇子,都被禁在一处。” 慕夕瑶心下一松。既然抓了个遍,她还担心什么?看来元成帝是想彻查此事,将所有人扣押,防止里应外合,走漏消息。 元成帝是想突如其来,打个措手不及?还是想以此为饵,诱更多的鱼上钩?慕夕瑶想着帝王权术,心下不喜。老这么神神叨叨,太过烦人。 “皇上要钓鱼,咱们可别傻乎乎的往上面蹦跶。”慕夕瑶慢条斯理,从容自若。 “六皇子府自今日起,闭门谢客。府中众人胆敢擅自出入,夹带消息者,——仗毙!” 田福山看着慕夕瑶静坐凉榻,水墨画似的人物,一眼望去安宁美好。言语间却杀伐果断,血腥无情。吓得一个激灵,全身冒汗。 这才是真正的瑶主子?竟与殿下有三分相像。说起取人性命,眉头都没皱一下,真真可怕。
第八十五章 禁(下)
诸皇子被元成帝禁在宫中,各府内眷顿时张皇失措,四处奔走。盛京世家阀门也是齐齐震动,抱团扎堆不在少数。 唯一的例外,就是大门紧闭,门可罗雀的六皇子府。一眼望去,六皇子犹如人去楼空,连个出入的下人都无。 “慕氏,你这是何意?”赫连敏敏闯进来就看见悠闲逗弄一双兔子的慕夕瑶,气得双目通红。 慕夕瑶见赫连敏敏亲临,起身相迎。“正妃亲临丹若苑,妾当好好招待。”唤了墨兰上茶,慕夕瑶一脸笑意,请赫连敏敏落座。 哪知赫连敏敏毫不领情,双目泛泪,颤抖着手,指着慕夕瑶就是一通呵斥。 “你三番四次阻我出宫求援,枉殿下对你恩宠浓重,危急时刻,居然得你如此回报!” 赫连敏敏虽才入府几日,但却清楚得很,宗政霖是她今后所有指望,如今六殿下有难,怎能袖手旁观?这个女人不仅不出面奔走,还阻拦她回赫连府向父亲求援,分明就是看不得她在殿下危难时立功! 赫连敏敏最气慕夕瑶不知轻重,争宠也不看看时候。殿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整府能有好日子过? 两人正对峙间,苏蔺柔带着丫鬟匆匆赶至。一进来就是哭天抢地。 “慕氏,你竟敢挟私报复,将我派回苏家的丫鬟打得半死不活。皇子妃,您可要为妾做主,这个女人趁着皇子府风雨飘摇,不仅不出谋划策,居然趁机排除异己,打压后宅!” 苏蔺柔哭得肝肠寸断,身后下人抬着的,是被田福山派人打得血肉模糊的丫鬟。 慕夕瑶听她说得危言耸听,眉头皱起。这宗政霖还好好的在宫里呆着,皇子府就“风雨飘摇”了? 赫连敏敏听她出言无状,居然诅咒皇子府岌岌可危,这是指桑骂槐,暗指自己才进了门,就把阖府上下给克了?气得一耳刮子扇过去,把人打得摔倒在地,半天回不过神。 “皇子府稳当得很,容不得你出言放肆!” 慕夕瑶眼看这两个女人闹得满院子乌烟瘴气,无奈至极。 好你个宗政霖!给她招惹麻烦不够,还惹得一身桃花债。现在他倒是在宫里清净得很,却把她的院子闹得人仰马翻。 慕夕瑶让赵嬷嬷去叫田福山速速带人过来,自己稳稳当当坐在外间,任由苏蔺柔趴在地上打滚撒泼。 田福山带人匆忙赶至丹若苑,就见瑶主子惬意坐在树荫下,脚边两只殿下送的兔子,蹦得欢快。赫连正妃被人扶着,气得脸色铁青,唇色泛白。苏侧妃哭哭啼啼,跪在地上使劲抹泪。 田福山满头大汗,暗自叫遭。这样的情景,哪里是他能管的。如今殿下不在,府中最大的主子就是赫连正妃。可惜正妃压不住瑶主子气盛,只能屈居一旁。 昨日先生回来,对瑶主子行事赞赏有加,很是认同。如今还是听侧妃的为好,待殿下回来,再一一回禀。 “将苏侧妃送回芳华苑。殿下一日不归,一日不得出院门。至于正妃,劳烦总管亲自护送,请姐姐安心呆在禅若苑中,妾还不想落个逾矩的名头。” 田福山赶紧照办,将一脸不可不可置信的赫连正妃送出门去。又叫人将声嘶揭底,哭叫打骂的苏氏急急拉走。 等丹若苑里重新恢复宁静,慕夕瑶才起身照顾她儿子去了。 如今元成帝最想要的,就是各人狗急跳墙,往他挖的坑里面跳。她可没傻到睁眼瞎的连路都看不清楚。 按宗政霖布局之严密,第五佾朝行事之高绝,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人揭穿? 如今形势,以静制动,方为上策。赫连敏敏的亲爹赫连章,不是也沉稳得很,丝毫没有动作。怎么生出个女儿,差了这么多? 倒是那个新来的万氏,让她刮目相看。此人不急不躁,更不添乱。严格遵守府中规矩,连院子都不出,只每日派人到前院打探宗政霖是否平安。 其余妾室,甑瑜早被她关押。孔氏齐氏吓得没了精力四处蹦跶。不过有两个人,慕夕瑶非常上心。一个新来的安氏,一个老实本分的伍氏。 这两个人都是不声不响,全无作为。这可不是“老实”就能说明问题的。皇子府出了如此大事,这两人竟安稳如初。存在感太弱,往往适得其反。 自宗政霖被禁,慕夕瑶在皇子府已经做到极至。其他的,爱莫能助。 元成帝看着近期各府奏报,面色黑沉如墨。这次突发奇想的一次试探,没想到得来的惊喜比比皆是。 大皇子和太子两方人马最为活跃,连后院女眷也是奔走连连。不仅攀扯岳家,还连娘家势力能够拉扯的人脉尽数抱团,正要联名上书,保全二人。 宗政明的势力倒是干净,只有清贵文臣替他求情,除了府中正妃回过娘家两次,其余人等还算安分。 至于宗政霖,元成帝终于有了意外收获。翻看过比其他人多出几页的暗报,元成帝哭笑不得。堂堂一个皇子府,被侧妃慕氏整治得惨不忍睹。不是惩治这个,就是关押那个。府外看上去祥和一片,谁知内里是最闹腾的一个。 想起每次见到慕氏,那丫头都鬼精鬼精的,元成帝终于忍不住咳嗽一声,将宗政霖府上奏报丢得远远的。这简直就是一出闹剧!不堪入目。 元成帝对慕夕瑶此番表现有喜有怒。这个他亲自指婚晋位,金口称赞过的侧妃,是不是太不负圣望了?关键时候她倒是干干净净把场面镇住了,玩了手极漂亮的威慑。可这对他的计划却是大大不利。看来宗政霖府上,这次只能作罢。 反而是那新进门的赫连氏,让元成帝大失所望。赫连章的女儿比起他这个老子,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想起赫连章在刑部的赫赫威名,元成帝摇头叹息。 短短七日,元成帝将朝中各系势力尽数清理,舞弊案涉案官员全数发落。等宗政霖几人被放出来,老老实实来到御书房时,元成帝早已没了当日怒气。气定神闲坐在书案之后,静静看着他们几人。 “即日起,大皇子宗政淳调任礼部,手中兵权全部收回。” “太子于舞弊案有功,本应当赏。然则卖官鬻爵,经查属实。此番暂且功过相抵,着领翰林修撰《大正藏》三卷。之后继续刑部办差。” 元成帝口谕一出,宗政淳立刻瘫软在地,痴痴傻傻望着前方,再无一言。太子神情扭曲,双目赤红,僵硬着领旨谢恩。 众人告退时,元成帝将各府暗报一一发还,眼中神色意味颇深。 除了六殿下嘴角直抽,其余人等莫不是汗流浃背,吓得赶紧告退。 仔细看过奏报所言,宗政霖深吸口气,无奈至极。 慕夕瑶明明可以借助赫连敏敏之手,光明正大坐镇府中。可那女人偏偏弄得好戏迭出,让元成帝看笑话!这分明就是挟私报复,气他给她招事儿。 宗政霖想起慕夕瑶,又气又爱。此番得她之助,不仅后宅安稳,连暗卫都不曾曝露。相比起赫连敏敏,已是胜出太多。 而他明媒正娶的正妃,宗政霖低头看着奏报。比慕夕瑶还大上一岁,却丝毫没有城府谋算,只想着回去找赫连章?幸而慕夕瑶将人拦下,不然元成帝那边赫连章和他都得记上一笔。 赫连章此人老谋深算,清醒得很。他是干干净净的保皇派。这个身份不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宗政霖,都是非常有利。若是被赫连敏敏无心坏事,引来元成帝猜忌,得不偿失。
第八十六章 回府
安国公看着面前一脸死灰的宗政淳,再三平复胸中气闷也无济于事。 这次兵权被元成帝收回,坏了大事!漠北战事将起,在这个紧要关头调职礼部,完全是断他封王之路。想以军功起复,难矣! 幸而太子也被发配修撰经书,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大正藏》三卷,至少能拖延太子两年,想要提前抽身,难如登天。而且翰林那帮子迂腐学究,清高惯了,谁的账都不卖。此番元成帝将太子发配翰林,显见怒极,要雕磨他性子。 “春闱舞弊一案,你可有参与?” “外祖,本殿岂是那不分轻重之人!分明就是有人栽赃陷害,预置本殿于死地!” “陈德志不是你的人?” “这……”宗政淳语塞。 “在你府上一呆就是近十年的幕僚,也能被人动了手脚?”安国公对于宗政淳失望透顶。 “就凭太子,他还没这个能耐。此事虽然与太子大有干系,幕后之人才是罪魁祸首。这盘棋布局之精妙,棋子掩藏之深,不说是你,就是老夫,也绝难逃脱。” 安国公眉头紧锁,左手两枚南海玉胆缓缓转动。诸皇子中,能有如此智计谋略者,非六殿下宗政霖莫属。可是十年前,宗政霖才几岁?如此说来太过勉强。难道是五殿下宗政明?可是宗政明本身也被舞弊案牵连其中,难道是掩人耳目? 安国公越想越觉此中蹊跷,事情真是扑朔迷离。 “如今走正途已然无望,不能靠才能拔尖获得圣上另眼相看,就只能让所有人都出不了头。” “外祖的意思是……” “行军打仗,可不只是功勋而已。” 五皇子府中,五皇子妃一脸忐忑,畏畏缩缩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宗政明。 “本殿有没有提点过你,让你近段时间约束你那不长进的舅兄?” “殿下,妾,……妾已然传了消息,可是……” “即日起,你好好在府中安养。皇子府内庶务全数交给莫侧妃打理。” 五皇子妃听宗政明撤了她掌家大权,顿时面无人色,摇摇欲坠。 宗政明看着眼前女人,恨极她平庸无能。几次三番交代她大事,回回出错,竟无一能成。回想起下人打探宗政霖这几日府中情景,不用想都知道,必是那慕氏出面主持,才能这般安稳顺遂。当初若不是这个全然无用的正妃,宗政霖也钻不了空子抢了他要的人。 此次春闱舞弊一案,自己虽动了手脚,却另有人掺和其中。没有宗政霖推波助澜,事情断不会闹得如此之大。本打算让宗政淳再断一臂,不想宗政霖出手狠辣,居然将他老底给掀了,断其爵位前程。真是好大的谋算。至于太子那个蠢货,凭白担了兄弟阋墙的骂名,还给翻出过往罪状,简直愚不可及。 至于自己被牵连其中,宗政明狭长眼眸内光华明灭,还真是小看了那只羔羊。八皇子宗政涵!起初以为宗政霖下手,竟无意发现他也差点被人暗算。可惜宗政霖警觉非常,第一时间断得干净,让宗政涵扑了个空。 真是没想到,区区一个舞弊案,除了宗政淳那个冤大头,所有人都明争暗斗了一回。此次宗政淳和太子提前出局,后事如何,真是越发难以看透。 六皇子府邸,宗政霖书房。 “下臣恭喜殿下,旗开得胜。”第五佾朝羽扇在手,轻摇浅笑。 “先生莫不是取笑本殿?”宗政霖一双长腿尽皆舒展,闲适靠坐紫竹榻上。手中酒杯轻漾回荡,脸上神态肆意清雅。 “这回交手当真痛快。幸得先生当日提点,宗政涵那小儿果然伺机而动。” “殿下莫要记错了功劳。”第五佾朝洒然而笑。 宗政霖也微微牵起嘴角。“她从来都不承认的。” “可惜侧妃女子之身,否则世间名士,必然有她一席。” 宗政霖一顿,大笑出声。“先生觉得以她性情,生做男子,还能安心做一名士?恐怕饮酒作乐,携美同游倒是可能。” 第五佾朝听宗政霖说得风趣,也是开怀而笑。 两人笑过,才正经商谈之后大事。 “殿下欲率兵出征?” “然。” “安国公可是正盼着殿下请缨出战。” “盼着本殿马革裹尸之人,不止他一个。”宗政霖冷笑。 “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有时候即便安安稳稳呆在盛京,也能送了性命。”第五佾朝说得信心十足。 六殿下几日不见人,才一回府就和第五佾朝呆在书房,及至亥时三刻,方才踏足后院。 赫连敏敏看着自己送去的吃食原封不动被送了回来,心知殿下必然失望自己有负正妃头衔。她心中也是懊悔难过,却不知该与何人诉说。 她从来自视甚高,没有觉得输人一等。此番遇了大事,才明白人外有人。接到父亲书函之时,她已是明了自己短视,险些闯祸。若不是慕氏阻拦,恐怕现在殿下就不是冷遇,而是暴怒。父亲在书函中夸赞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利刃,字字剜心。若是父亲知晓他口中盛赞那个“不负吾望”的人,并不是她,而是别家女儿,不知该是如何失望。 “主子,殿下刚刚往丹若苑去了。”大丫鬟柳青回报得唯唯诺诺。 “知道了。”赫连敏敏散了头发,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躺在异常宽大的寝床上,她无法安睡。那个女人给她的压力太大,逼得她节节败退。之前信心十足的赫连敏敏,哪里想到竟会遇上这样一个慕夕瑶! 再不能等下去,这个女人太过危险。否则殿下只会越来越看重她,眼中再无他人。可是按照慕夕瑶的精明,后院之中,又有谁人能拉她下马? 赫连敏敏在禅若苑里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慕夕瑶看着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嫌弃推开他俊脸。 “殿下,丑。” 宗政霖一滞。反了天了!竟敢嫌弃他仪容不整。狠狠瞪视慕夕瑶两眼,拿上干净外袍到双燕池里洗漱一番。 再出来时,又是俊逸疏朗的六殿下宗政霖。看着男人干净整洁的面庞,慕夕瑶笑着扑了上去。小嘴讨好的叭叭两声亲在他脸颊,笑得得意。
第八十七章 转道
“本殿在老爷子那里丢脸,娇娇很过瘾?” 宗政霖被禁在宫中这几日,日日面对一干大老爷们儿,晚上也是独自就寝。眼下温软酥香美人在怀,终于如沐甘霖,心情舒畅。 慕夕瑶挺着大肚子,示意他好好醒醒神,面前可是孕妇一枚。 “殿下,您走得倒是轻巧。留妾在园子里应付几千只鸭子,叽里呱啦,烦死个人。妾很犯困的。” 慕夕瑶逮着机会就告状。 宗政霖笑开,小女人说话越来越随性,好歹他看过奏报,明了她意思。 “嗯,娇娇累得慌,请安可免。” 慕夕瑶美眸乍然间光彩流离,好不炫目。六殿下您真是太上道了!亲亲他喉结,惹得男人蠢蠢欲动。 “殿下,安置。”慕夕瑶根本不搭理他作乱大手,小屁股一扭,得,转过去睡了。 让你惹事招桃花,活该! 宗政霖被慕夕瑶弄得不上不下,憋得难受。想着她几日辛苦,又舍不得折腾,只好僵直硬挺过了一夜。隔日大清早就爬起来练武冲凉,发泄积蓄一夜的火气。 赫连敏敏看着下面莺莺燕燕,唯独左侧缺了府上最娇贵的人。 “今早妾可是听说殿下昨日歇在了慕侧妃处,难怪今日没起得了身,应是伺候得太累,实在没法周全礼数。” 苏蔺柔幸灾乐祸看着赫连敏敏,说得抑扬顿挫,好生婉转。 那日让你趁机处置慕氏你端架子,这下让你悔不当初!赫连敏敏这个蠢妇,错过了殿下离府的绝好时机,让慕夕瑶借机而起,声势更盛。 “伺候殿下就可以不来请安?”甑瑜没有丝毫作为妾室的谦恭,阴阳怪气随口插话。“姨母侍寝过后,不照样得去瑶华宫点卯。” 一屋子人被甑瑜吓得全部噤声。淑妃娘娘和皇上私底下的事儿都敢挂在嘴边,这是恨不得找死是不是? 赫连敏敏一大早就被苏蔺柔和甑瑜气得胸闷。这两个草包样的女人,怎么就非要和她过不去?有个慕氏已经令人非常头痛,现在还有两个聒噪得不得了的废物不停叫嚣,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侍妾甑氏,礼教疏乏。责抄《女训》三百篇,禁足三月。”赫连敏敏忍无可忍,直接挑了甑瑜杀鸡儆猴。 “你敢!”甑瑜豁然起身,一把将手边茶水扫翻在地,怒目直视赫连敏敏,蛮横之极。 “田福山,将甑氏拖下去家法处置。”宗政霖抬步而入,正眼都懒得看,语气冷凝。 “表哥!”甑瑜眼泪汪汪,不敢置信的冲到宗政霖面前,抓了他袖袍就是一通痴缠。 六殿下对女人主动亲近心存戒备,抬手将她一扔,人已在正屋外面。 “表哥,你怎可如此待我?姨母让你好好照顾我的!”甑瑜发疯般对着田福山拳打脚踢,发髻散乱,妆容晕染。 看着鬼一样的女人,宗政霖冷冷出言。“关禁闭半年,拖下去。” 自宗政霖进门,所有人噤若寒蝉,心里吓得慌。怎么六殿下出去没几日,回来更冷了?难道昨夜慕氏招惹殿下不快? 一众女人不知六殿下欲求不满,正没处发散火气。 “摆饭。”宗政霖不耐烦。 赫连敏敏为难。“这,殿下,侧妃还没到,是不是再等等?” 现下宗政霖被甑瑜气昏了头,叫摆饭。待会儿若是回想起没等他的心肝肝,那还不怪她怠慢侧室? “慕氏身子重,产前请安就免了。无需等候。”边说边让丫环服侍净手,神情自若,规矩坏得理直气壮。 赫连敏敏心下揪紧,面上僵硬的应下。这是殿下明着驳了自己正室的尊贵? 苏蔺柔眼皮一跳,慕氏处处占先,请安都能不到,殿下这是要帮着她蹬鼻子上脸? 其余人暗自怨恨,却越不过赫连正妃和苏侧妃。这两位都默默忍下了,她们还能说什么。 “过几日宫中家宴,赫连氏准备一下。若要带什么人,自行决定。”宗政霖跟赫连敏敏交代,手中筷子却是搁下。 “是。”赫连敏敏恭敬应答,看着他又是点到即止挑了些小菜,很是担忧。“殿下,还是多用些吧,办差时候可不能饿着。” 宗政霖摆手,就着丫鬟递上来的温水漱了口。 “不用。午饭不回府,晚饭直接在丹若苑用得惯了,不必劳神。正妃还是好好看看府内账册,让田福山给你说仔细些。” 赫连敏敏听他意思,以后府里早间所有人在正屋摆饭,其余时候他是不来的。这样也好,至少每日都能看到人不是?而且殿下谈及账本,这是已经收了慕氏手中账册,交到她手里? 脸上便好看了些,亲自送了宗政霖出门,才折返内室。 “主子,殿下让您管理账册,您怎能就扔给奴婢了事。”蕙兰急得绕着慕夕瑶团团转。这上面的数额大得让她害怕,根本不敢接手。 “你是说,主子我培养你们这么些年,临到头了,还要我亲自上阵?”慕夕瑶小腿一翘一翘的晃悠,捻了葡萄就往嘴里送。 赵嬷嬷看着侧妃惨不忍睹的坐相,低头退了出去。 殿下将皇子府明面上的账目,都交给了赫连正妃打理。特意挑出来的,都是殿下私产,一些重要进项,全数交到了主子手中。可惜侧妃不爱看,一脸嫌弃的丢给了丫鬟。这还真是抢都抢不来的福分。 慕夕瑶看蕙兰一脸凝重,好心叫了春兰箬兰给她打下手。这才甩脱这个多余的包袱。 宗政霖那个男人,当她不知道这些全都是障眼法?狗屁的重要进项。单凭这些毛皮珠宝就能支撑他的暗部和岳来楼?骗鬼! 他手上的漕运和冶铁才是最大底牌。可惜不能明着示人,否则大家玩完儿。 慕夕瑶一脸可惜自顾叹气,要是能把元成帝手上的军备给撬了,那进账……这想法太美,慕夕瑶摇头,还是等宗政霖登基,她再抱着国库的银子睡觉好了。 “主子,赫连正妃派人来问,您这边小厨房的采买是随着大伙儿一块儿,还是单独找人去办?” 桂嬷嬷笑着抱了诚庆进屋,一来就听墨兰提及小厨房的事儿。 “主子,小厨房可得好好管着,万不可让正妃插手。”桂嬷嬷是于氏身边老人,对慕夕瑶自小疼爱,说话也比寻常丫鬟分量重些。 慕夕瑶点头。吃食不尽心,还混什么后院。“暂时让田福山继续管着。出宫之后,让娘亲把你们几个家里人送些进来,也是时候进些自己人。” 出宫开府,慕夕瑶可没打算让赫连敏敏独美于前。放过这次进人的最好时机,就是将府中半壁江山拱手相让。 可以预见的是,到时候苏氏肯定也会不遗余力安插人手。赫连敏敏想一手遮天,未免太不切实际。 桂嬷嬷墨兰听说慕夕瑶准备提拔慕府老人,顿时喜上眉梢。就凭殿下对这位的娇宠,还不是几句话的事。能进皇子府,比起慕府又是另一番光景。 “她倒是抓得紧。”赫连敏敏冷哼。 如今殿下看着是把府中大权交给她,其实大家心知肚明,这事儿有底线。她不能插手丹若苑的庶务。这也是宗政霖放心让她接管皇子府的原因。因为她“懂事”。 赫连敏敏想起五皇子妃的境遇,心有戚戚。这些个皇子殿下,哪个又是真心体恤嫡妻不易。上有宫里主位压着,下有侧妃小妾逼宫。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就连被宗政霖禁足的甑氏,她也只能按例责罚,难道还真能撇开淑妃的面子把她给办了? 不过已经出了个慕夕瑶,就不能让苏蔺柔紧随其后。 “主子,事情已经办妥。”朱锦俯身递上一纸回信。 “记得叫他们把手脚处理干净,绝不可暴露人前。” “是。” 宗政霖傍晚回府的时候,被半路等着的苏蔺柔拦个正着。 “殿下,家父有消息传来,特意交代妾,要亲自送到殿下手中。” 宗政霖目光微闪,苏博文倒是雷厉风行。 “跟上。”脚步一顿,半路转道芳华苑。 进了芳华苑书斋,苏蔺柔取出书信,恭敬呈上。 宗政霖将信展开,眉头微挑。 宗政明果然想在文臣身上下功夫,如今被他笼络的士子文士不在少数。想不到肖烨亭也拜在他门下。 这个当朝大儒,又是如何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宗政霖闭目沉思,右手轻点书案,试图寻找能请出山,又能与肖烨亭比肩的大魏名士。 苏蔺柔看宗政霖凝眉不语,不敢打扰,只安安静静守在一旁。 “苏氏。”宗政霖凤目盯着眼前女人,“准备一下,明日随本殿离京几日。” 苏蔺柔大喜,赶忙应下。见宗政霖起身,急急跟着送了一路。 “殿下去了苏氏屋里?”赫连敏敏放下手中女红。 这是怎么回事?慕氏盛宠府中已是人尽皆知。怎么苏蔺柔能从她手里截了人走? 宗政霖才踏进屋里,就见慕夕瑶一指将他儿子点倒在床,笑得促狭。 “凉!”小不点边爬边往慕夕瑶身上扑。 “娘!”慕夕瑶纠正。“混小子叫爹叫得清楚,一叫娘就捣蛋。”说着啪啪两巴掌赏在他肥嘟嘟的屁股上。 宗政霖好笑看她嘟嘴不乐意,走过去接过诚庆,俯身亲在她水嫩诱人的唇瓣上。 “本殿儿子可让你玩得高兴?”
第八十八章 遇刺
“殿下,”慕夕瑶眼风一瞥,调侃而言,“妾可是久等殿下不至,才和诚庆玩闹。”一双美目滴溜溜在宗政霖身上打转。其实她当时点倒诚庆,看着他那张和宗政霖像极的小脸委委屈屈,暗自偷乐。 “娇娇,你大可冲撞进来,将本殿拖走。”宗政霖顺手将儿子塞桂嬷嬷怀里,转身抱了孩儿他娘。 慕夕瑶噗嗤一声笑出声,乐得眉飞色舞,“殿下记得此番允诺,妾迟早会捉奸成双。” “何需迟早,本殿满足娇娇心愿,稍后让你捉奸在床。”宗政霖一把抱了人往双燕池而去。 慕夕瑶惊呼一声,吓得搂紧他脖子,咬了耳朵轻轻拉扯。 这个男人被她调教得很好。上辈子的宗政霖那就是个渣,不止人品渣,脾气更渣。如今倒是知情识趣,两厢调情是家常便饭,个中乐趣也是随手拈来。 墨兰看着桌上放凉了的饭菜,招呼蕙兰赶紧撤下,再行热过。这两位主子亲热起来,饭也不用,尽兴过后又饿得难受。保管待会儿主子又要和殿下闹别扭。 应了墨兰猜想,赵嬷嬷等人候在外间,就听里面殿下刻意温柔,全是哄人的话。要不是非得留人伺候,真受不住两人腻歪。 夜里宗政霖享尽艳福,揽了慕夕瑶在她颈间磨蹭。 “本殿需带苏氏离京两日,娇娇莫要胡闹,照顾好本殿儿子。”宗政霖抚摸慕夕瑶越见明显的肚腹。 慕夕瑶脑子一转,就知宗政霖这是要用苏博文开路,微微颔首。 “殿下可知‘陶翁好酒,醉居玉泉’?” 宗政霖一愣,世所周知“南陶北肖”,大魏真名士也。可惜陶公嗜酒如命,半步离不得豫州酒泉。每日也必定小酌两杯,丝竹助兴。多少人踌躅满志,欲请陶公出山。到最后都是铩羽而归,满腔怅然。 “欲请陶翁,先拜琴伯。”慕夕瑶向往开口。这是一段类似于伯牙子期的至交美谈。可惜她无缘得见,一生憾事。身在后院,注定错过许多传奇。米虫的代价,就是头上的一尺半丈天。 宗政霖凤目光华绽放,搂着慕夕瑶的大手微微收紧。这个女人…… 翌日,六殿下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带着苏侧妃踏上了马车。 赫连敏敏眼看慕夕瑶没事人似的悠闲度日,疑惑重重。 万婧雯捏着玉簪眉头紧锁。这是怎么回事?为何殿下又突然传侍了苏蔺柔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都决定要对慕夕瑶动手,却出人意料的来了这么一出。接下来到底要不要动作?难道慕氏只是六殿下掩人耳目的一枚棋子? 若是为了枚随时可以替换的棋子,那就不值当自己费尽心机。更何况掌握的人手能不曝露,自然最好。 “朱锦,行动暂缓。” 那个女人的诡异,到底是宗政霖刻意为之,还是她本就如此,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 “主子,六皇子府消息传来。” 女子青葱般的指尖拂过暗报,清冷出声。 “不用管他人,只盯住慕氏即可。” 不管她是不是受宠,都是死路一条。 前往锦城的马车上,苏蔺柔僵直着坐立难安。六殿下自上车以来就一直批阅卷宗,没有一刻得闲。 “坐得难受,就去后面的马车歇息。” 苏蔺柔被突然出声的宗政霖吓了一跳,赶紧换个姿势,轻柔回应。“妾无事,就是有些闷,殿下无需顾及妾,正事要紧。” 她怎么可能去后面马车和两个丫鬟待一处。好容易才靠近殿下些许,死也要抓紧机会,多露露脸,熟络熟络。 稍稍向前挪近,抬手给宗政霖倒了杯热茶,“殿下,天气燥热,多饮些水。” 宗政霖头也没抬,接过递到眼皮子底下的茶杯,刚刚触到苏氏指尖,突然凤目精光暴涨,甩手将茶杯向外掷去。 苏蔺柔被宗政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茫然失措,回神时,已被宗政霖揽住腰身,从飞快前行的马车中跳了下去。 “啊!”女子尖细的惊叫声响在耳畔,宗政霖微微皱眉。 “闭嘴。” 苏蔺柔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只来得及牢牢抱住宗政霖颈脖,整个人紧紧缠在他身上。 看着眼前飞驰而过的树影,半空中擦肩而过的箭矢,这一切都让养在深闺的苏蔺柔差点晕厥。 宗政霖才落地,就将苏蔺柔从身上拉扯下来,腰间佩剑在手,整个人杀气四溢。 “出来!”男人怒喝出声,三尺青锋微微嗡鸣。 卫甄带着侍卫将六殿下和苏侧妃护在中间,侧耳聆听周围动静。 树林里静谧无声,宗政霖双目一合,瞬间就是剑气脱手,只遥遥往半空斩去。 黑衣人见行迹败露,只能迎头而上。“动手!” 苏蔺柔趴伏在地,只死死盯住宗政霖高大背影,双手将衣裙揉成一团,指尖扣进泥土,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二十几个黑衣人,个个身手不凡,将宗政霖一行团团围住,拼死搏杀,一看就是顶尖死士。 “殿下,您带着侧妃先走。”卫甄见情势危急,出手狠绝,招招致命,全然不顾身上中刀,只一心杀出条血路。 “无需。”宗政霖余光瞥见苏氏老实呆着,遂抛下不管,内息运起,整个人一跃而出,杀入战团。 眼见府卫接连受伤,宗政霖手上功夫再快三分。翻转腾挪间,周围死士纷纷倒地,全部都是眉心中剑,一击毙命。 领头人见势不妙,企图撤离,却被卫甄死死纠缠,待得宗政霖空出手来,便知死期将至。 环顾四周,见同来弟兄尽皆命陨,惨然而笑。“世人只知大殿下勇武善战,却不知六殿下才是深藏不露。某死得心服口服。”说完再不拖沓,拔剑往脖子一抹,鲜血喷涌而出。 苏蔺柔早已吓得呆傻,此时正面血腥一幕,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殿下,应是蜀中来的死士。” 宗政霖点头,听口音便知一二。 “打扫干净。” “是。” 等苏蔺柔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躺在马车上,身上衣裳全部换过。 “主子,您终于醒了。”红釉担心的看着她,眼眶通红。 方才她们被抛在身后,只听前方兵刃相博,喊杀声四起,吓得躲在马车中瑟瑟发抖。等苏侧妃被殿下抱回来的时候,人已经没了意识,身上污秽不堪,裙摆上还沾了血迹。 看着眼前贴身侍女,苏蔺柔恍然回神,摸摸心口,后怕不已。想起危急关头护着自己的温暖胸膛,苏蔺柔霍然坐起。 “殿下呢?”
第八十九章 小产
“主子,殿下已经先行一步。离开前吩咐在前面驿馆汇合。” 苏蔺柔难掩失望的躺回去,脑子里全身男子高大的背影和握剑的英姿。 以前常听人说一见钟情,苏蔺柔是不信的。今日见了不一样的六殿下,却觉怦然心动。不为殿下俊逸的外表,而为那种令人安心,值得托付的温暖。 随着念想的转变,之前对慕氏的不甘,慢慢变成了憎恶。还有赫连敏敏那个占了正室位份,却毫无作为的女人,苏蔺柔一想起错过了惩治慕夕瑶的机会,就恨不得掰开赫连敏敏的脑子,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有多蠢,才会留下这样的祸害在府中。 她想再靠近那个给他安稳的男人,想得要命。特别是劫后余生,想被他抱着,说些安抚的话也好。 马车在苏蔺柔焦急的期盼中,终于赶在天黑前抵达驿馆。 “殿下!” 宗政霖看着突然闯入的女人,面露不悦。将肩上衣衫拉拢,才抬头看着呆站的人。 “何事?” 苏蔺柔双唇颤抖,眼眸含泪,声音中隐有心痛。 “殿下,您受伤了?可看过大夫?” 说着自顾上前,抬手就要查看宗政霖伤口。 “小伤而已,无事。今日你也受了惊吓,早些歇下,明日卯时启程。” 苏蔺柔犹豫片刻,没有离开。有些倔强的看着他,低声祈求。 “殿下,请容妾为您上药。耽误了伤口愈合,妾回去也无法向正妃交代,更睡不安稳。” 宗政霖看着她明明畏惧自己气势,却勉强支撑一步不退,突然觉得有两分眼熟。 是慕夕瑶。那个女人也是如此毫不退缩,倔强地抗拒自己索求,比苏蔺柔更加大胆放肆,没有畏缩,神色间桀骜不驯,却让他心驰神往。 娇娇。宗政霖心下暗叹,才离开不过一日,竟开始想念。 “不用,你退下吧。”说完转入内室,再不理会。 苏蔺柔痴痴傻傻站在原地,唇角紧抿。 她不会看错,刚才殿下眼中的温柔宠溺,真实得令她心碎。那是她如今极度渴望得到的,却被另一个人牢牢占据。咽下心中翻涌的苦涩,苏蔺柔轻声告退。 赫连敏敏不是她的敌人,惟有慕夕瑶,那个丹若苑里享尽殿下宠爱的女人,才是首先要铲除的目标。或许她一开始的想法就错了,事情是要分先后主次,才能步步为营。 宗政霖正怀念慕夕瑶抱起来娇娇软软的身子,就被敲门声打断了思绪。立刻冷了脸色,显见不耐烦。“何人?” “殿下,属下有事请见。”卫甄一听殿下语气就知不好。 “进来。” 卫甄僵硬移步,老老实实递上手中信笺。 “殿下,离府前瑶主子特意吩咐,让属下晚上亲手交给您。” 宗政霖微讶,慕夕瑶居然绕过他,让卫甄传达?接过信笺,挥手叫其退下。 才一打开,熟悉的香味扑鼻而来,那是最初相处时,慕夕瑶极爱的“汀芷”。后来因他私下里爱她体香,再不许她胡乱涂抹。没想到竟用在了纸笺上。 静心细读,簪花小楷清婉灵动,跃然纸上。 “思悠悠,念悠悠,念道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宗政霖呼吸一窒,心跳擂动。看着女子温婉手书,这算是回应吗?反复默念几遍,捏着信笺的手指微微收紧。 再也安躺不下,起身推开窗户,就见一轮明月,遍洒清辉。 宗政霖道不清此时复杂难言的感受,只觉既喜且忧。想狠狠抱着那个扰乱他思绪的人,却无奈于相隔甚远,只余下数不清的思念和疼惜。 六殿下被慕夕瑶一纸“情笺”扰得彻夜难眠,恨不能立刻打马回府抱了人好好亲近。 而那个始作俑者却在丹若苑里过得自在。 慕夕瑶临睡前想起那封书信,闷笑出声。 谁让宗政霖出府不带她?想携美同游,她就偏要搅局。“鸿雁传情”这一招宗政霖应该还没尝试过,正好让他开开眼界。不让她出游,行,六殿下也别想着逍遥自在。不把他的魂给勾回来,慕夕瑶都觉得对不住怀孕时被他管的憋屈。 苏蔺柔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陪伴六殿下一日,正打算借着“同甘共苦,生死相依”和殿下好生亲近,却被慕夕瑶简简单单一句调情,毁了个干净。 她一心惦记的六殿下,如今正在隔壁睹物思人,哪里记得她一星半点。 慕妖女功力渐进,越发妖气四溢,祸害无穷。 第二日所有人都发现六殿下几次走神,稀罕非常。这还真是难得一见,六殿下平日四平八稳惯了,何曾有过心不在焉之时? 只有卫甄死绷着脸,打死也不敢揭殿下老底。难道他要跟同僚解释,殿下这是被府中瑶主子勾了魂正思春? 一行人在宗政霖示意下,终于赶在正午抵达锦城,才到城门,就被等候多时的苏博文迎了进去。 苏蔺柔整理一番,被宗政霖送到锦城行馆。稍后她将以六殿下侧妃,翰林学士嫡女的身份,应邀参加潘阳郡主主持的诗会。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也是宗政霖给苏家的脸面。 若非慕夕瑶有孕,宗政霖也会带她前来。比起苏蔺柔,显然慕夕瑶更胜一筹。这个女人家学一般,却神奇的诗书锦绣,才华横溢。这让宗政霖每每赞叹,却又气她疏懒懈怠。 此番苏蔺柔现身潘阳郡主诗会,无疑是给世家透出消息,六殿下的侧妃,远不止盛传中的慕氏一人。苏家女儿也同样得殿下看重。 另一边六殿下亲自列席锦城诗会出任考官,与众学子文士畅谈尽欢。在苏博文引荐下,又与数十大家侃侃而谈,文才尽显。更得年轻士子钦佩敬服。这也是宗政霖继兵部之后,在文风盛行的大魏,首次张扬的显露其诗词造诣的精深。 六殿下在锦城意气风发,慕夕瑶却阴沉着脸听蕙兰回禀。 “主子息怒。您现在最重要是顾及着身子,小主子可经不住您这般火气。”赵嬷嬷心惊胆战搀扶她,就怕有个万一,这可是掉脑袋的祸事。 慕夕瑶面沉如水,眸子冷得吓人。 “御医怎么说?” “御医说胎儿保不住了,三**恐怕要卧床调养些时日。此番根基损得太过,难免落下些毛病。” 慕夕瑶缓缓闭眼,凝思片刻。 还是避不开吗?已经让她想法子迁入莫绾清的院子,这样也不能保母子平安。只说不慎被皇子府小主子冲撞,当她慕夕瑶三岁小儿,哄哄了事? 不会是莫绾清,她撇清楚关系还来不及,怎会往自己身上泼脏水。是那日御花园中碰到的女人,还是新入府的李氏? “蕙兰,让田福山备车,你和赵嬷嬷随我出宫。” “主子,殿下临走前再三交代,让您好好呆在府中。”墨兰看她大腹便便还要出宫探望,急得出声阻拦,“要不奴婢替您走一趟?” 慕夕瑶摇头否决,墨兰一个丫头在丹若苑里说话还能管用,去了宗政明府上谁还搭理她不成? 几人拉不住铁了心要出宫的慕侧妃,只能禀报大管事备车。 田福山跑的一头大汗,急急赶到丹若苑拦人。 “主子,您可别为难奴才。殿下走时可是特意吩咐过,要是奴才今日放了您出去,改明儿殿下回来就能把奴才给办了。要不您再等两日,殿下回府陪您一同走一遭?” 田福山急得团团转,这瑶主子怎么就专挑殿下不在的时候发难?这不是要他老命吗! 慕夕瑶闲闲看着他,嘴上说得轻巧。 “你是给备车,还是等着请御医?你主子我心里存了事儿就容易犯病。头疼脑热那是小事儿,早产血崩什么的,也不是没可能。” 田福山被慕夕瑶吓得冷汗直冒,哪里还敢停留,一阵风似的跑去办差了。 赵嬷嬷几人恨不能堵了她那张百无禁忌的嘴!主子这毛病真是太令人操心了,不把自己当回事儿,还胡言乱语扯带上小主子!这要让殿下知道,所有人都难逃责罚。 田福山看着慕侧妃带上侍卫匆匆离宫,赶紧书信一封快马加鞭往锦城送去。 回想起自己到禅若苑搬救兵,意图请赫连正妃出面劝阻,却被对方推诿过去。田福山只能摇头叹气。赫连正妃如此作为,殿下又怎能对她上心。 赫连敏敏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了袖手旁观。这事儿她要是管,就是往浑水里趟。阻拦那个女人,根本不用做想。拦不住人,就只能装贤惠的陪着一道去。可是五皇子府后院,她生疏得紧,何必为了给慕夕瑶撑脸面,不小心得罪了人。更何况不过就是五皇子府一个庶妃,小产而已,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值得劳烦她这个正妃前去探望? “主子,您这不去,万一侧妃有个好歹,怎么跟殿下交代?”冯嬷嬷担忧的看着她。主子就是想不明白,如今对侧妃好些,殿下自然也就对禅若苑看得顺眼。何必为了些旁枝末节,惹了殿下不快?况且这慕氏如今得意,稍微给她些好处,讨了殿下欢心才是要紧事。 赫连敏敏听冯嬷嬷一言,心里不乐意。慕氏自己找事儿,怎能怪她头上?况且她去了也拦不住人,这不是白忙活吗?赫连府上百年世家,也没见哪个正室要靠讨好侧室邀宠。她就不信六殿下会不讲道理,宠妾灭妻。
第九十章 跋扈
莫绾清听门房来报六殿下侧妃到访,很是惊讶。这慕氏顶着六七个月大的肚子上门了?莫非是来给她庶妹讨公道? “小嫂子,妾不请自来,多有叨扰。”慕夕瑶笑意嫣然,丁点看不出是来找茬。 “哪里的事,都是妯娌,莫要见外。”莫绾清客气领她往慕夕婷院子里去。“庶妃昨日小产,伤心了一整晚,也不愿意吃东西。妹妹还是劝着点儿,如今身子本就受了罪,还不将息,以后怎生得了。” 慕夕婷小产,莫绾清没有半点欢欣,反而非常不乐见。才从皇子妃手上接过掌家大权没几日,就出了这档子事,分明就是打她的脸。殿下昨日得了消息就在庶妃处安抚许久,出来也没给她个好脸色。此时慕夕瑶能来帮着劝慰庶妃,她反而乐得清闲。 “你们姐妹好好说会儿话,我也不多留,要什么和门外丫鬟说一声就是。” 慕夕瑶点头谢过,这才有空仔细打量床上躺着的人。 脸色难看自不必说,眼眶下黑黑的印记,显然睡眠不佳。床铺被褥干净整洁,被照顾得很好。 “想死是不是?”屋里没了外人,慕夕瑶脸色垮下来。看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 慕夕婷空乏的眼中渐渐有了反应,看着慕夕瑶眼泪止不住的滑落。 已经听了二姐姐的话,求了殿下搬进侧妃院子,却还是遭人算计,没了孩子。昨日殿下耐心抚慰,却依旧平复不了内心痛楚。为何自己如此隐忍,还是躲不过去。 “二姐姐,我安安分分呆在园子,只求有个孩子身边教养就很知足。既未争宠,也从不与人争执,为何府中还是容我不下?”慕夕婷性子软,历来习惯依附他人,如今连殿下都保不住她的孩子,她还能有何念想。 “不想被人算计,就学着算计他人。你第一日进后宅是不是?这些道理都不明白。不是有人容你不得,而是容不下所有女人。应付不了后宅阴私,你有何能耐生下孩儿?即便侥幸让你得了一男半女,你又如何将之平安养大?” “你可别忘了,你在这里自暴自弃,下手的人可得意得很。别凭白无故给人害了还不知还手。我慕家虽不是豪门望族,却也没有任人欺凌的道理。” 慕夕瑶恨其不争,简直如同上一世前身的翻版。那个傻女人错了一生,慕夕婷却如此年轻,万不该重蹈覆辙。 “昨日怎么回事?” 慕夕婷被慕夕瑶指着鼻子教训一通,求生的意志没被唤起,仇恨倒是滚滚而来。 “昨日蒋庶妃带着小主子串门,先还好好的。后来小主子突然闹着要放纸鸢,侧妃便叫人带他到花园玩耍。那时我正在水榭纳凉,见了人多就想回屋避开,却不想……” 慕夕瑶听得眉头紧蹙。蒋庶妃?莫非就是上一世欺侮第五佾朝妻女的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可是膝下还有一庶女?” “是。殿下如今两子一女,她独得一子一女,平日在府中气盛,很是得宠。” 慕夕瑶眸色黯沉,此事难了。那个女人是宗政明宠妾,可却不是个聪明的。此次恐怕担了罪名,却为别人做了嫁衣。即便能抓了线索往下查,恐怕也只能抓住对方弃子。 “夕婷,你先养伤,此事不简单。蒋氏怕也遭人算计,幕后凶手另有其人。” 慕夕婷一腔恨意本是对着蒋氏而去,如今听慕夕瑶话语,顿时没了抓拿。 “当务之急,调养身子,求殿下在你身边放几个得用之人。小产之事,疏漏颇多。你仔细回想,这大热天的,小主子为何会闹着放纸鸢?更何况纸鸢一物,女童更喜。小主子怎会莫名其妙看上这女童玩意儿?” 慕夕瑶镇定自若,头头是道。 “即便顺藤摸瓜,恐怕对方早已想好脱罪的办法。你万勿冲动,凡事小心。下月姨娘会来盛京,到时再接你出府与她小聚。” 话已说完,慕夕瑶起身道别。“记得还有爹爹姨娘盼着你好,莫做傻事。” 慕夕婷双目含泪,点头应下。 带着赵嬷嬷回去与莫绾清道别,转过拱门却正巧碰上个熟人。 “这不是宠冠六皇子府的慕侧妃?妾该不会是眼花?怎地大着肚子来串门?难道说是探望庶妃?也是,一家子姐妹,总该走动走动。这庶妃运道差了些,掉了孩子。就不知侧妃此来会不会触了霉头,还是小心些的好,毕竟也有着身子不是?” 慕夕瑶看着眼前花枝招展,金叉玉簪别了满头的女人,往后站开些。 “何人?”慕夕瑶询问莫绾清留下的丫鬟。 “回侧妃的话,这是殿下新晋的林庶妃。” 这位主子最近得宠,三番四次顶撞莫侧妃,殿下都只是责罚两句,不动真章。身为莫侧妃身边丫鬟,自然是看不过眼。 又是她。好死不死往自己身上撞。御花园里憎恶的目光,慕夕瑶可是记得清楚。 “掌嘴。” 赵嬷嬷蕙兰一呆,掌嘴?再看主子神色,果真是叫她们。哪里敢怠慢,急急叫了身后跟着的丫鬟和粗使嬷嬷押了那庶妃跪下,将她身后丫鬟拉开,眼看就要动手。 莫绾清留下丫鬟傻乎乎看着眼前一幕,脑子里乱成一团。 “你敢!这里是五皇子府。你要敢动我,殿下不会放过你!”被人死死压住的女人疯狂叫嚣,哪里想到慕氏嚣张到在别人府里肆无忌惮动手打人?自从进府,她就受尽宠爱,连侧妃都不放在眼里,哪里受过这种委屈? “慕氏你别忘了,这里不是你六皇子府,容不得你说打就打!” 慕夕瑶看着即便被押着也娇蛮跋扈的女人,径自走进一旁凉亭,稳稳当当坐下歇息。 “蕙兰,点心。” 蕙兰脸抽,主子您摆谱都摆到宫外来了?低头接过小丫鬟随身提着的食盒,将各色点心依次摆好,递过竹筷,小心伺候。 “这么阴凉的地方,庶妃应该不喜欢。挪到太阳底下去。” 见那女人被拖着跪在亭外拼死挣扎,慕夕瑶偏头向另一边望去,真是湖光水色,风景宜人。 “你也知晓我在府上嚣张惯了?那你可有听说我只在府上嚣张?” 女声轻柔,仅只一字。“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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