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作业选录|“英雄”可堪“儿女”?——《儿女英雄传》读后感

“英雄”可堪“儿女”?

——《儿女英雄传》读后感

彭馨雨(中国语言文学系2018级本科生) 

“英雄”这两个字,在任何文化中都受到喜爱、尊敬乃至于崇拜,因此也成为文学艺术青睐的素材。中国古代对英雄的书写,最典型的大概是那“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楚霸王,即便经历了漫漫历史长河的冲刷,这种基本的品味始终没有改变,就连身为女子的李清照,在定义“人杰鬼雄”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也还是项羽。《儿女英雄传》首回有八句提纲,首句说“侠烈英雄本色”(文中原文均引自:(清)文康《儿女英雄传》,北京:华夏出版社 , 2013年。后不再一一标注),正是对中国传统“英雄”形象的概括。然而,文康在此基础上却加入了一些新的成分,构成了对“英雄”叙事的新理解。这种新成分就是提纲的第二句:“温柔儿女家风”。

“儿女”和“英雄”是《儿女英雄传》的两个关键词,行文之中,作者也始终牢牢扣住这两点,甚至于每写一段便要特意点明以提醒读者。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两个关键词在文中并非作为两方面独立的叙述,而是紧密结合在一起。作者并不是要分别叙述这些人的“儿女”表现和“英雄”事迹,而是要强调自己的新的“英雄”概念,即“最怜儿女最英雄”。在这种定义下,“儿女”和“英雄”互为表里,不可分割。在文中,这两个词几乎形影不离:有“儿女心肠”,就有“英雄肝胆”(第八回);有“儿女情肠”,就有“英雄本领”(第十二回)。这两个词可以互相看作对方的“定语”,因此,这种“英雄”便与我们传统理解上的“英雄”有了区别。第十四回中,作者用“儿女英雄念头”来形容安老爷决定辞官寻找十三妹的想法。乍一看这个词组甚至有些不通,但这也正体现了作者极力要将“儿女”和“英雄”绑定的意图。他笔下的英雄不是项羽式的“侠烈”的战士和斗士,而是一种很细腻的表现,不必武功盖世、打打杀杀,只要心中怀有“儿女”的深情,像安老爷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也能称作“英雄”。当然,文中并不是没有那种通常与武力挂钩的、传统式的“英雄”表现。鲁迅先生将《儿女英雄传》归入“侠义公案小说”,一些研究者采用“侠”和“情”来概括其主旨,其中的“侠”说的正是十三妹的行侠仗义,这仍是无法离开她的武功的。

十三妹身上既有传统英雄的因子,又被作者赋予了“儿女”的新内涵。“英雄”容易明白,然而,对“儿女”两个字的理解却值得讨论。“儿女”即“人情”,大概可以确定。“儿女之情”一词,似乎总被用来指称男女情爱。钟嵘《诗品》中评论张华说“犹恨其儿女情多,风云气少”,这是说他的作品中男女相爱的感情多,胸怀大局的气概少。清代刘熙载《艺概·词曲概》:“齐、梁小赋,唐末小诗、五代小词,虽小却好,盖所谓'儿女情多,风云气少’也。”也是说文艺作品的题材局限于男欢女爱。张蕾在文章中引了梁启超谈中国小说的话:“中土小说,虽列之于九流,然自《虞初》以来,佳制盖鲜,述英雄则规画《水浒》,道男女则步武《红楼》,综其大较,不出诲盗诲淫两端。” 梁启超将中国小说分为“述英雄”和“道男女”两类,而张蕾则认为,《儿女英雄传》这部作品涵盖了这两方面,即也将“儿女”与“道男女”相对应。(张蕾《“情”与“侠”的汇流:<儿女英雄传>之后的通俗小说》,《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8年第5期)这种观点是值得商榷的。《儿女英雄传》中体现了“情”与“侠”的结合,文中的确有着对“情”的丰富的表现;然而,在它所写的丰沛的“情”之中,男女之情却恰恰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种。也就是说,在这部褒扬“儿女”之情的小说中,自古以来占据文学艺术“情”之大端的男女爱情,反而呈现着一种缺失的状态。

作者在首回中就借“天尊”之口对“儿女英雄”作了解释:“殊不知有了英雄至性,才成就得儿女心肠;有了儿女真情,才作得出英雄事业。譬如世上的人,立志要作个忠臣,这就是个英雄心,忠臣断无不爱君的,爱君这便是个儿女心;立志要作个孝子,这就是个英雄心,孝子断无不爱亲的,爱亲这便是个儿女心。”“浅言之,不过英雄儿女常谈;细按去,便是大圣大贤身份。”可见,他所说的“儿女”超出了男女之情,而泛化为一个普遍的概念,即传统的伦理道德;与此同时,其男女情爱的本义反而被雪藏了起来。纵观全文,我们可以明显地感受到这种回避的态度。这部小说虽然独特,但在男女关系的设计上仍然采取了才子佳人小说惯用的“双姝”模式,也就是一男配二女,写安骥、玉凤和金凤三人的一段“佳话”。然而,他们三人之间情感的建立和表现与传统才子佳人小说非常不同。后者写才子与佳人定终身,往往以才貌相亲,或因“知音”而求,这虽然有很浓重的理想化色彩,但仍是写一种很私人的情感;然而在《儿女英雄传》中,这种感性的“爱情”是不存在的。安骥和金凤的定情,是在险恶情境之下为方便行事而从权,又有十三妹的紧迫;他们之间自然不是毫无好感,但这种好感却不是自然而然“发乎情”的,如果没有十三妹的设计,在当时紧张的情况下,他们之间大概生不出韵事。安骥和玉凤的定情就更为复杂,其中最大的原因不是他们二人自己的意图,而是安老爷等一干人对何玉凤一片苦心,织就了一张大网要逼她“就范”,在这个过程中,安骥可以说只是一个实现目的的“工具人”而已;当然,他也并非没有自己的想法,还因为拒绝这件事而和金凤斗智斗勇,虽然最后还是被说服了,但书中这样写他对这门亲事的态度:“既是父母之命,又是媒妁之言,况又有舅母从中成全,贤妻这般作合,还甚么不肯的去处?”什么都写到了,唯独没有提自己对玉凤这一个人的看法。成亲之后,作者也不肯写他们夫妻生活间有情有趣的一面,连安公子取个“桐卿”“萧史”的雅号、发点“伴香”“瓣香”的酸性,都要通过何玉凤的“颇颇不然”来贬一贬;安公子兴兴头头地安排个赏菊宴,想与二位娇妻同乐一番,兜头就两盆冷水浇得透心凉,反而灌了一肚子功名事业的正论。《儿女英雄传》全书写得出色的是孝、是义、是仁,是深沉的家人之情和动人的朋友之情;但是,作者似乎无论如何都不愿让自己笔下人物流露出寻常儿女情态——他甚至不单独使用“儿女”一词(不考虑表“儿子女儿”的普通意义),而一定要在后面缀上一个“英雄”。

《儿女英雄传》作者文康画像

可见,文康在塑造这种新的“英雄”形态的时候,虽然取“儿女情长”之意,但似乎刻意忽略男女情爱。他在文中突出的“儿女肝肠”,都指称忠孝节义等传统伦理道德,几乎无一涉及两性之情;写安骥与金玉二人的姻缘,也在字里行间不断强调这是顺天理人情正道而为,突出这样行事的各种忠孝节义之原因,极力消解其中私密和狎昵的性质。第四十回中写珍姑娘与安公子成亲时,有一句:“这段书交代到这里,要按小说部中,正不知该有多少甚么'如胶似漆,似水如鱼’的讨厌话讲出来。这部《儿女英雄传》却从来不着这等污秽笔墨,……”此句正可以见出作者对文学写男女情爱的态度,甚至仿佛以此为耻。此书文前有一篇序言,为作者伪托“观鉴我斋甫”所作,其中写道:“其写英雄也,务摹英雄本色。其写儿女也,不及儿女之私。”这里所说的“儿女之私”,正是男女私情之意。有趣的是,在这一句之后,他紧跟着又评价此书“本性为情,援情入性”。也就是说,在作者文康的眼中,“儿女之私”被排除在了“情”之外。这种“有失偏颇”的心态是很值得关注的。

要考虑这一点,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入手,那就是作者对于其他小说的态度。还是上面提到的那篇序中,他对当时和之前流行的各种小说做了评价,包括《西游记》《水浒传》《金瓶梅》和《红楼梦》等,表达了对这些作品的不满,认为它们“托词于怪力乱神”,“其说理也隐而微”,尤其是《红楼梦》,“世遂多信为谈情,乃致误人不少”。序中还用十六个字来概括这些作品的缺点:“近徘近优,口堪惹厌;谈空谈色,半是宣淫。”这评语针对性是很强的,尤其是后半句,就差指名道姓地点出言情小说来了。第二十五回中,他说“诸家小说大半是费笔墨谈滢欲,这《儿女英雄传》评话却是借题目写性情”;第三十回中,他借何玉凤的口批评“那些言情遣兴的诗词、弄月吟风的勾当”都是“无益身心”的。这些议论很显然都是这种针对性的体现。

除了这篇序,正文之中作者也时时刻刻不忘褒贬前人作品。这种褒贬往往只是在只言片语中轻轻掠过,不露痕迹,只除了一部——那就是《红楼梦》。《红楼梦》显然是他批评言情小说的一大靶子。第三十四回中,作者花了一千多字的篇幅来详细比较了《儿女英雄传》与《红楼梦》,将后者批得体无完肤。他说道:

只是世人略常而务怪,厌故而喜新,未免觉得与其看燕北闲人这部腐烂喷饭的《儿女英雄传》小说,何如看曹雪芹那部香艳谈情的《红楼梦》大文?那可就为曹雪芹所欺了!曹雪芹作那部书,不知合假托的那贾府有甚的牢不可解的怨毒,所以才把他家不曾留得一个完人,道着一句好话。燕北闲人作这部书,心里是空洞无物,却教他从那里讲出那些忍心害理的话来?

他以“腐烂喷饭”评自己的《儿女英雄传》,用“香艳谈情”评《红楼梦》,显然故意颠倒褒贬,对“谈情”文学的鄙夷和贬低一览无遗。《红楼梦》作为这类文学最突出的杰作,当然最应为他矛头所指。文康的“反《红楼梦》”态度早就已被指出,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中即称《儿女英雄传》为“文人有憾于《红楼》”而作(鲁迅《中国小说史略》,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17年,296页),并将二者进行对比;胡适《<儿女英雄传>序》(胡适《胡适古典文学研究论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949页)认为“这小说与《红楼梦》恰是相反的”;王国维《红楼梦评论》中也认为《儿女英雄传》是“反对《红楼梦》”的(王国维《静庵文集》,辽宁: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年,73页)。这些学者的评论各有其关注点,或是着眼于作者以文章表现自身的手法,或是注重其乐观悲观精神之区别,但似乎都没有提出二者对待男女之情的态度的区别。上文已经说过,文康对于男女爱情的书写表现出回避甚至鄙视的态度。而曹雪芹的《红楼梦》固然有更加深刻的主旨,但他对男女爱情的书写仍然是非常珍重的,宝黛之间的情感不涉淫邪,十分动人,读过《红楼梦》的人大概都不会否认这一点;而关于爱情的书写,也是《红楼梦》主题表达的重要组成部分。

《儿女英雄传》插图:“识良缘横刀联嘉耦”

文康的这种态度因何而生,应该有多方面的原因。《儿女英雄传》这部小说中有许多从创作和叙述层面对小说自身进行观照的内容,很有现在所说的“元小说”的味道,他不仅对自己的作品用心,也对其他小说作了相应的思考。对小说描写男女之情的这种反对,很有可能和当时文学创作的普遍情况有关。才子佳人小说的写作传统是一直在延续和发展的,而《红楼梦》的问世为这个传统注入了新的活力,创作者竞相模仿;这些井喷而出的作品难免质量良莠不齐,甚至于有趋于狎邪宣淫之作。文康对这种现象有所不满,进而表现在自己的创作中,这是很正常的。另外,他的思想背景和创作时的生活情况,也催生了这种态度。文康心中的封建伦理道德观念是很强的,文中体现非常明显,毋庸多言;而面临着家族颓败的现状,他将通过恪守纲常伦理、读书仕进而振兴家业的美好期待寄托在文字之中。正如他在首回中评价自己的作品“一洗秽语淫词,不乖于正”,他所说的“正”就是封建社会忠孝节义、学优而仕的正道。而这种思想,与当时破坏礼教束缚、褒扬个人自由的爱情文学自然是相龃龉的,在他心中,男女之情依然遵循儒家“发乎情、止乎礼义”“男女授受不亲”的教条;“英雄”须“儿女”却不能沾染“男女”,这其中不能不说还留有“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观念的影响。

既然浸润着“封建伦常”的色彩,难免就有人要批评其“迂腐”,正如苏曼殊、鲁迅、胡适等一干评论家的一致评价。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比起许多我们现在认为具有“进步性”的小说,这部作品的确可以说是封建礼教的忠实的信徒。但我们在看到这一点时,或许也应该抱有一种宽容的态度。正如周作人所说:“平常批评的人总说笔墨漂亮、思想陈腐,这第一句大抵是众口一词,没有什么问题,第二句也并未说错,但是我却有点意见。……作者的昼梦只是想点翰林,那时候恐怕正是常情,在小说里不见得是顶腐败。”(周作人著,钟叔河编订《周作人散文全集》,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530页)我们在评价作品时,不应只用现代的眼光和标准来衡量。笔者阅读此书时,虽然也常被其中满溢的封建的“陈腐”气熏得一皱眉头,但读着读者,似乎也习惯了,反而能品出作者的一种满溢的热情,他十分真心而坚定地信仰着封建伦常,满怀着以此力挽狂澜的希望,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热情也是很动人的。另外,从作者对安氏几人的塑造也可以看出,他对传统儒家士人的印象也并不是那么死板。安老爷就是一个写得很成功的形象,他虽然满口道学,但为人处事通达平正,是一位“通儒”;他爱喝酒、热心肠,被女人围住会感到恐慌,这些特点都使他富有人情味,就算有迂腐板正的地方,也并不怎么令人生厌。同样的,安公子也并不是一个无情无趣、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呆书生。另外,作者对待女性的态度也有进步之处,虽然他仍然不断强调女子应守妇德(如“在家从父,嫁从夫”“女大须嫁”等),但是他毕竟创造了这么一个英雄胜过男子的何玉凤,又使金玉二人在文中大大出彩。然而,评论家们批评其“迂腐”的一大原因,还是因为作者既塑造了一位脱俗的“侠女”,却最终还是让她又回到了封建伦常的桎梏之中。这的确是事实,我们虽然没必要苛责,但大概也并不能否认;薛宝钗的“封建”遭受了何等猛烈的口诛笔伐,难道到何玉凤这里就能“网开一面”吗?对于这个问题,笔者现在倒也并不愿再作评价,只是觉得有些可惜——本可以造出一部在天理伦常下写英侠快意的奇书来,最终却还是写成了“列女传”。

另外一提:这位作者虽然好像口吻恭谨,把自己放到“说书人”的位置,姿态似乎很低,但文中其实处处可见其“傲气”。书中无处不存在着流露着作者的“贬”。他不仅贬《红楼》,也贬《三国》《水浒》《西厢》《孽海记》《玉簪记》《绿牡丹》,还贬“新出”的《施公案》《于公案》;不仅贬书,更贬起圣人来,将“圣人贤裔”丑态毕现;此外,还要贬宋儒、贬朱熹;还要贬官场、贬士人。然而有趣的是,他批评其他小说“托词于怪力乱神”,自己这部作品却也并没能脱离这窠臼。《儿女英雄传》仍然多处使用灵异神怪的工具来帮助叙述,如何玉凤梦见自己父母授谶语,试官梦见神官点安骥等等。更有趣的是,这部作品说是“反《红楼》”,文中却处处映照出《红楼梦》的影子,不管是叙事手法、情境安排还是细节处理上,都有很多明显效仿之处。对此已经有许多研究,此处只就其辞句上略举几例,以观其小巧:如第五回中,用“脂粉队里的豪杰”来形容十三妹,很有可能化自秦可卿十三回中评价王熙凤的“脂粉队里的英雄”;第三十回中,安公子因金玉二人同心而生气,“把自己相处了一年多的一个同衾共枕的人,也不知'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这么两天儿的工夫,会偷偷儿的爬到人家那头儿去了!”这显然是借鉴了《红楼梦》第四十九回宝玉见钗黛二人关系好而纳闷的一段,甚至用的是同一句典故;第四十回中,从安太太口中表现长姐儿抗拒嫁人的行为:“他这天知道了,合他妈叨叨了倒有几车话,只说他妈怎么没良心了,又是怎么'主儿打毛团子似的掇弄到这么大,也不管主儿跟前有人使没人使,这会子你们只图找财主亲戚,就硬把我塞出去了!’连数落带发作的就哭闹成一处。……就跑了来跪在我跟前,一行鼻子两行泪的哭了个不了,就说了方才我讲的他那套糊涂话,还说这一辈子刀搁在脖子上都使得,也别想他离开我咧!”这活脱脱是袭人和鸳鸯之结合了,不过要知道,第三十四回中他才将长姐儿和袭人比较,并把后者批得一文不值呢。

这种文人惯有的“别扭”态度实在有趣,但其实无伤大雅。无论如何,这还是一部十分优秀的作品。它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种独特的风韵,以纯正的北方人口吻描绘一幅北地画卷,不管是风土人情还是人物声口,都写得十分生动。书中的女子,和那些才子佳人小说中千篇一律、生长在江南水乡的扶风弱柳,也非常不同。何玉凤自然是一位英风奇骨的侠女,而张金凤也突破了大家闺秀的人设,她甚至算不得小家碧玉,而是一位土生土长的乡村女子。作者文字很“接地气”,叙述也十分详密,简直事无巨细,生怕错漏一星半点;如第九回中写金玉二人小解一段,虽有天然谐趣,却也不免令人生出啼笑皆非之感。值得一提的一点是,此文中大多数人物都有一个习惯,那就是爱抽烟。这大概是当时北方的一种普遍风俗,然而将之当作一件“正事”、用文字在小说中不厌其烦地反复表现,却是少见的,尤其还是在写张金凤这样的娴淑美人、安太太这样的清贵夫人的时候。最初读到时难免有些不适应,甚至突然忆起《金锁记》中童世舫看到长安时的感想:“他的幽娴贞静的中国闺秀是抽鸦片的!”当然这只是调侃罢了,作者在文中呈现了一种新鲜的生活状态,作为读者是应该尽力去欣赏的。

最后,这部小说对中国现代通俗小说创作的影响也值得关注。《儿女英雄传》不是一部现在标准意义上的“武侠”小说,但其中“侠”与“情”汇流的书写,却引领了现代武侠小说写情的传统(张蕾《“情”与“侠”的汇流:<儿女英雄传>之后的通俗小说》,《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8年第5期)。《荒江女侠》《剑胆琴心》《七杀碑》《宝剑金钗》等作品都延续了这一脉络,但这些作品都处在武侠小说的发展阶段,还很不成熟。谈到现代武侠小说,就不能不提到作为其高峰的金庸。金庸曾经在1994年1月所作的《金庸作品集“三联”版序》提及他青少年时读过的文学作品,其中包括“唐人传奇中的《虬髯客传》《红线》《聂隐娘》《昆仑奴》……其后是《水浒传》《三侠五义》《儿女英雄传》等等……”显然,这些侠义小说对他的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从金庸的作品中,也能轻易找到《儿女英雄传》的影子。如《射雕英雄传》中黄药师强行撮合陆冠英和程瑶迦一段,显然借鉴了十三妹强行撮合安张二人、以及为避免张金凤害羞而在桌上写字让她抹去的情节;人物塑造上,《天龙八部》中的段誉活脱脱就是一个会武功的安公子,《倚天屠龙记》中的赵敏和周芷若也正如金玉二人,一个飞扬,一个沉静。然而现在的人大概知道金庸的多,知道文康的少——也算是一件令人唏嘘的事。

参考文献:

[1](清)文康.儿女英雄传[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3.

[2]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17.

[3]胡适.胡适古典文学研究论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4]王国维.静庵文集[M].辽宁:辽宁教育出版社,1996.

[5]周作人.周作人散文全集[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

[6]张蕾.“情”与“侠”的汇流:《儿女英雄传》之后的通俗小说[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8(05).

[7]王舒婷.《儿女英雄传》中“侠”与“情”的新变[D].辽宁大学,2012.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儿女英雄传:全程高能毫无狗血,开头惊险结局圆满的清代小说
换个思路再证《红楼梦》后四十回与前八十回是同一作者曹雪芹
大师称为“绝好的京语教科书”的近代近代小说之内在魅力
周作人论《红楼梦》
单田芳《新儿女英雄传》1-5集
英雄的成语⑤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