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李奶奶家的院子里种了几棵芍药，春末夏初，蝉鸣四起，一大朵一大朵的芍药花就在她家的小院子里怒放，紫红色的花瓣重重叠叠，亮黄色的花蕊根根分明，花朵足有大人拳头那么大，压得花枝弯下来。
我们那时都以为那是国色天香的牡丹花，总想着偷摸摘下几朵玩。
李奶奶家的小院子里就她一个人住，女儿嫁到邻村了，半个月才回一趟娘家。我们几个小伙伴就计划着趁李奶奶午睡时偷偷溜进她家，掐几朵芍药花来玩。
夏日午后，烈日炎炎，寂静无语，但余蝉鸣。
李奶奶铺了凉席躺在堂屋地上，右手时不时地挥动着一把蒲扇，那把扇子看上去比济公的还要破，我们藏在门口，等着她睡熟。
李奶奶终于不再挥动那把破扇子了，我们蹑手蹑脚地走进她家小院，小心翼翼地来到芍药花前。来不及细看，我们赶紧用指甲掐下来两朵最大的。
本来还想再掐一朵，却听到李奶奶的呵斥：“不许掐花。”
我们吓得赶紧跑开，掐的那两朵芍药花也在情急之下扔在了李奶奶家的院子里。
我们惴惴不安地在村子边上的树林里度过了一个漫长的下午，直到夕阳西下，才不得不回家，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不是父亲的一顿打骂。
结果一切如常。父母并不知道我们去李奶奶家偷花的事情，我们猜测是李奶奶老眼昏花，没有看清我们是谁。
第二年春天，下了第一场雨的时候，李奶奶突然送了我们家一块芍药花的块根，让母亲在院子里挖个坑埋进去，说这样就能长出一棵芍药。
母亲不明就里，也接受了李奶奶的馈赠，而我却面红耳赤地躲进了屋里，不敢面对李奶奶慈祥的笑容。
那天一起偷花的小伙伴家里也都收到了李奶奶送的芍药花块根，可是李奶奶始终没有提及我们偷花的事情。
于是，那年夏天，我们几个小伙伴的家里也有了娇艳欲滴花团锦簇的芍药花。
然而，夏天结束的时候，李奶奶却安详地躺在床上离开了，几天后才被人们发现。
李奶奶只有一个女儿，所以送葬的人很少，稀稀拉拉的队伍从我家门前经过，我看见院子里的芍药花被初秋的风吹落，紫红色的花瓣被晒得卷了边，被风吹着在院子里飞。
秋风渐起，寒冬将至，母亲把芍药花的块根挖出来放到温暖的地窖里，第二年再埋进土里就能再发芽。
我突然想到李奶奶家的院子里那两棵芍药怎么办，它们能熬过这个寒冷的冬天吗？
果然，第二年春天，我们重新栽培的芍药已经发芽，可李奶奶家的院子里却是一片青草萋萋。
我知道，李奶奶家再也不会长出芍药花了，也不会有小孩子去她家偷花了。
（已载4月28日《德州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