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孩子与母亲之间难忘的瞬间太多了,尤其母亲走后的这些年,一个个温馨与快乐的场景像电影幕幕清晰,在脑子里交相辉映,我始终剪辑不出既定的瞬间。
感觉有妈妈陪伴的每个瞬间我都是幸福的。
母亲不善言词,总是闷头做事不言语,在那样清贫的年代,她坚韧,吃苦,咬劲大,做事从不马虎,八口人的一日三餐,生活起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还要不断找个零活补贴家用。
记忆中她给旅馆洗被单,给半成品的棉大衣缝扣子……这份来自于苦难而进取的身教,时时感染着我。
2019年的秋天,83岁母亲在父亲走后的第九年,带着一身的病痛与混沌意识,从孩子处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老宅子。
旧家具,檐下的燕子,她亲手编织的竹帘都带着亲人般的问候来迎接它们的老主人;桌上的触痕,屋子里的气息,砖缝里落下的线头,每件她亲历了无数次的物什,都友好地给与母亲善意的微笑。
初秋的阳光裸裸地照进院子,斑驳的梧桐树影洒下来,已经失言近一年的母亲痴痴望着窗外的风吹叶动,久久舍不得转动一下头,好像点点意识在唤醒。
这次,她踏实地回来了。
孩子们的家,除非万不得已,她是不会轻易打扰的。
她一生敏感,多心,她常说:“一亲搭一不亲,与孩子们分开住,就像亲人,你们时时回来都有饭吃,等我老了,谁家都不去,只守着我的老宅,伴着与你们父亲满满当当的回忆,过完此生。”
听着窗外清风拂过,树枝摇曳,看阳光满目,照射进屋子,一切都是她熟悉的感觉。
她眼睛充满光,盯着窗外,锈迹斑斑的铁大门一次次关上又打开,送走一个个艳阳,又迎来新的一天,孩子们一天天大了,孩子们的孩子也大了,可是双亲竟老了,这是多么悲伤的啊!
当年栽种的梧桐,如今长成碗口粗的大树,枝繁叶茂,树荫遮住了大半个院子,孩子们的照片在墙上的相框里,还是少年,如今一个个都为人父母。
当秋天果实归仓,当万物一日日步入凋零,冥冥中的母亲是回来做最后告别的,人类的生命如同大自然的不可抗拒,春天(少年)种下希望,秋天(中年)颗粒归仓,冬天(老年)草木枯零,人类走向从无到无。
在这个多雨的秋天,我们姊妹都聚在老屋,陪伴母亲最后的日子。
她的眼睛始终盯向窗外,看摇曳的树影打在玻璃窗上,阳光一点点爬上窗棂,照在明亮的土炕,那一刻,她一定等来了父亲。
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他们走得一前一后,中间隔了九个年头,这盼望相聚的九年,母亲没有一日不在期待,无论我们多么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