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有一把蒲扇,打我记事起,它就在那了。
蒲扇是姥姥结婚时,老姥姥送给她的“嫁妆”。
那些年,家家过得都很困难,送女儿出嫁的母亲拿不出多好的东西,恰巧正值夏天,便请村里的手艺人做了一把结结实实的蒲扇,不算贵重却时常用得上。
姥姥就这样带着它,开始了新的生活。
在以后的许多年里,她与姥爷辗转多地,搬了五次家,好多物件都不翼而飞,了无踪迹,唯有这把蒲扇,姥姥一直带在身边。
蒲扇是葵树叶做的,暗沉的草木味和几处的破损透露着它的年龄,边角布料的粉色已完全模糊,点点污渍暗示着岁月的积淀。
在我记忆里的无数个夏日,姥姥一下一下地摇着老蒲扇的画面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小时候,每年暑假,我都会回姥姥家住上一段日子。
傍晚,伴着阵阵微风,我拎着小马扎,跟在姥姥身后,来到门口乘凉,这时东家的婶子、西家的婆婆也都出来了。
姥姥一边摇着蒲扇,给我拍打着蚊子,一边和女人们聊着闲天,旁边的我安静地坐着,小手托着脸,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若是听到耳边有嗡嗡声传来,便知道“危险”要来了,姥姥立马“警觉”起来,时刻注意着我周围的不明飞行物,摇着蒲扇的速度也开始加快,来回地拍打着我的胳膊和腿脚,有时准确击中,一个小黑点瞬间落在地上。
待警报解除,姥姥手中的蒲扇也慢慢放缓,我又重新陷入那些新奇的故事中。
妈妈偶尔回来看我,姥姥总会炫耀般地说:“看!阿玉身上一个包也没有,真亏了这把蒲扇。”
有一年夏天,空气闷得格外厉害,门外的树仿佛静止般,一动不动,只留下永不停歇的蝉鸣。人也燥热得很,哪怕静静地坐着,也止不住地出汗。
姥姥怕我受热,便拿着扇子,从早摇到晚。
一天晚上,我依旧朦朦胧胧中清醒着,姥姥的蒲扇戛然而止,呼噜声随即响了起来,我热得透不过气,就悄悄摸到姥姥的手,想抽出蒲扇,自己扇一会儿,结果刚轻轻拉了一下,姥姥立马醒了,她坐起来,继续给我摇着蒲扇。
在这熟悉的韵律中,我也慢慢进入了梦乡,梦里,我站在树下,一阵风吹来,树叶哗哗响起,好一阵清凉。
蒲扇毕竟用久了,难免这破一处,那缺一块,蒲扇把儿也因为夏天出汗而变得油光瓦亮,像多了一层包浆。
每年夏天结束,姥姥都要缝缝补补一番,让它尽可能地恢复原状,再小心翼翼地用塑料袋包严实,放进抽屉里。
后来,家家户户都用上了电器,姥姥家里也有了电风扇,没事的时候,姥姥依然喜欢拿出老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我上初中时,家里安了空调,记得姥姥第一次坐在凉爽的空调屋里,人也精神了许多,忍不住感叹说:“现在的日子啊,真是越来越好了,再也不用受热了,这样的生活去哪里找啊!”
今年夏天,我回姥姥家,看姥姥依旧喜欢拿着老蒲扇,不禁打趣道:“姥姥,都开空调了,还用啥蒲扇。”
姥姥慢悠悠地说道:“日子是好了,以前的点点滴滴也不能忘啊。”接着,又像小时候一样,给正在啃西瓜的我扇起了风。
小小的蒲扇,在姥姥的手里摇啊摇,摇美了我的童年,把我摇成了大姑娘,也摇出了一代代人的幸福生活、美好图景。
(已载7月8日《德州晚报》)
■作者:张玉鸽 ■编辑:王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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