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的日子，娘对女儿秀红说：“今儿个星期六，你嫂子他们从济南回来，咱包饺子吃。”
女儿佯装生气地说：“我嫂子，我嫂子，你拿我嫂子比我还亲！”
娘说：“为嘛拿她亲？我看她比你懂事理哩！”
女儿说：“好好好，她懂事理，她懂事理！”
娘把一捆子韭菜洗了又洗，然后在案板上切成一堆绿色的小山，又把一块猪肉切成碎丁，收到盆里搁好盐放好油，用筷子翻来覆去地搅和。
“那年过年……”
没等娘往下说，女儿就插话：“那年过年，我爸好不容易弄了半公斤肉。”
娘说：“是啊。”
女儿说：“每回包饺子你都说，说了够八百遍了！”
“那时买猪肉……”
女儿又抢着说：“那时买猪肉都是拣肥的买。这话也说了八百遍了！”
“那时咱家北墙上挂着一个……”
女儿又截住娘的话说：“那时咱家的北墙上挂着一个黑黑的小油罐儿，一年吃不一罐儿油。这也说了八百遍了！”
“那香油越吃越多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女儿说：“用筷子蘸香油前先蘸一下水。说这话不够八百遍也够七百遍了！”
儿媳回来了，她的小儿子捧着两块烤地瓜，儿媳说：“应该先给谁一块呀？”
孩子说：“给奶奶。”
儿媳说：“对，儿子真懂事！”
秀红说：“给奶奶，奶奶一定会说，'那时候啊……’”
奶奶过来，小孙子给她一块烤地瓜，奶奶就说：“那时候啊……”
秀红在一旁说：“看看，看看，我说的没错吧？”
秀红和嫂子都笑起来。秀红说：“接下来娘要说那时候尽吃地瓜的事了。”
调好馅，揉好面，包饺子开始了。有擀皮的，有包的，不一会儿水饺在盖垫上就一圈圈绕起来。春生娘从年轻时就仔细得很，谁放得不整齐，她都得重放一遍。秀红埋怨她：“放那么整齐干什么？一会儿就往锅里下了。”
娘嗔怪说：“放得整整齐齐，我看着才舒坦！”
儿媳说：“我们包着，你去下饺子吧，妈。”
娘去下饺子了，小孙子跟进厨房，眼睛望着奶奶将水饺放进锅里。奶奶对小孙子说：“南边来了一群鹅，扑啦扑啦跳进河。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小孙子不明白奶奶的话。
饺子在锅里翻滚了一阵，出锅了，热气一股股窜到房顶，娘往外端饺子时，不慎掉到地上一个，娘刚要去捡起来吃掉，儿媳抢先拣起来扔了，娘心突然沉下来。
沉了好久说：“那些年，只有过年才吃回饺子。那年，你姥姥分到我碗里5个饺子，我一不小心掉在地上一个，我刚想去拣，桌子下的一只鸡叼上就跑，我撵啊，撵啊，直撵到院子外面，撵到那鸡放下饺子。”
秀红听了对娘说：“这个不是讲了八百遍了。”
嫂子问：“这个多少遍啦？”
秀红说：“九百遍了！”
一家子都笑起来，好像能看到笑的声音随着饺子的热气往屋顶上升腾。
（已载7月25日《德州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