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在园区里闲逛,两岁半的女儿站在树下抬头发呆。待我蹲下,才发现原来是树枝上的新芽吸引了她。
女儿肉乎乎的小手指着树枝,奶声奶气地问我:“妈妈,这是苹果树抽新芽吗?”我笑她借用绘本上的句子来与我对话,回复道:“可能是海棠树吧!”
说是海棠,并不是我确定,而是我希望它是。我希望此时,我与女儿在这棵树下,就像当年我与母亲在那棵海棠树下一般。
记忆里的那棵海棠树,长在老家门前的院子边上。初春,天气稍稍回暖,海棠树的叶子便悄悄地舒展开来,日益茂盛。
儿时的我根本不在乎海棠树叶子大不大,花漂不漂亮,但只要一结果子,树下便时常出现一个小脑瓜向上张望。
待到海棠果成熟的那一刻,我第一时间拉着妈妈的手跑到树下,精准地指出那个最红的果子的位置,然后躲得远远的。
妈妈或是借用木棍,或是墙边的耙子,总是想尽办法帮我摘下来,然后她缩着脖子急忙跑出树荫,洗好果子后满脸笑意地递给我。
我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嘴里立刻散开了或酸或甜的汁水,不过每次我都被占主角的酸味酸得皱起眉头。一旁的母亲看到我扭曲的脸,早已笑得前仰后合。
后来,母亲发明了另外一种吃法——晒海棠果干。挑选个好天气,把新鲜的海棠果洗净,切成片,再放到帘子上晒到八成干。取上一片放到嘴里,每一口都充满韧劲,酸中又有着糖分凝聚后的回甘,此后海棠果干便是我童年最心仪的零食。
因为晒干后果肉体积会变小很多,所以制作时,需要大量的果子,所以每次母亲摘果子前都会犹豫好久,站在厨房里东擦一下,西擦一下。实在是受不了我这个小馋猫的央求了,低头看我一眼,舒口长气,像是下定了决心。
于是她穿上蓝色大褂,用头巾包严实头和脖子,再戴上手套,最后一定会选一双不露脚面的鞋子。装备好后,妈妈小心翼翼地走到海棠树下,东看看西看看,然后动手摘得飞快,不一会就摘满了一筐。但每次我在旁边喊果子够了的时候,她总是还要多摘一些,用大褂前襟兜回来。
那时,我总是钦佩母亲动作麻利,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母亲和我一样害怕虫子。
过了几年,海棠树年纪大了的原因吧,虫害开始严重起来,于是,放学时,我时常看到母亲瘦弱的脊背上背着沉重的喷药壶,站在树下。
母亲年复一年的努力,换回我年复一年的零食自由。
也许是老树拗不过时光,也许是母亲拗不过老树,海棠树日渐萎靡,母亲也背不起来沉重的喷药壶了。最后,母亲不得已让父亲把那棵海棠树砍倒了。再后来,我们一家离开了老房子,曾经的海棠树更是无影无踪,仿佛也被彻底遗忘。
直到上次不经意间在电话里和母亲提起了儿时的海棠果干,母亲才缓缓地说,当年她也舍不得那棵树,每次摘果子的时候虽然害怕得不行,恨不得想马上离开果树,可每次看到站在远处的我一脸期待,心里便想着一定要多晒点果干。
电话这边的我听了,沉默了良久。
看着眼前女儿天真发呆的模样,我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站在海棠树边,等待母亲摘下最红的那颗果子的我;那个逞强拎着一篮子海棠,等待母亲用大褂兜回果子的我;那个背着书包跑回家时,看见树下的母亲被喷药壶压得挺不起身的我。
每次的落日余晖里,海棠树的影子都被拉得老长,而母亲的影子,总是被海棠树覆盖……
(已载3月20日《德州晚报》)
END
■作者:零下 ■编辑:王晓松
■责任编辑:陈广江 ■终审:张富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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