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黄克缵《禁诬赖以杜奸计疏》记载,明代万历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四日,德州发生了一起惊天大劫案:
两名来历不明的强盗预先埋伏在德州苦水铺王家坟官道上,拦截了一支武装押送银锭的队伍。
他们乱箭射伤押送人员,用铁锤砸开包箱抢走十锭银元宝,合计五百两白银。这批银锭是从徐州运往北京上缴内库的,除了这一千两银锭外,还有七包龙袍。
案件发生后,负责押运的刘敬立即向当地驻军报案。
德州左卫巡捕指挥孙应乾接到报案后,大惊失色,他认为这分明是有人在德州劫了“皇杠”,实属重大案件,立即向德州守备郑禄报告。
郑禄也不敢有半点怠慢,又火速向山东巡抚黄克缵报告。
黄克缵,万历八年进士。他曾在山东布政司担任左布政使,因政绩卓著,晋升为巡抚,是山东省的最高军政长官。
他接到报告后立刻率人赶到德州,亲自讯问刘敬。
据刘敬称,他是奉苏松常镇四府税务太监刘成命令,率领十名精壮护卫押送这批银锭的。刘敬又称,这些银锭是徐州官员们的赔偿银。
原来,刘敬率人从苏松常镇向北京运送银锭时,在徐州遭遇抢劫丢失一千两银子,徐州的官员们担心皇上治罪,自认倒霉,共同自掏腰包赔偿了一千两银子。
没想到,他们走到德州苦水铺的王家坟时,又被两个强盗劫走五百两。
黄克缵亲率巡捕等办案人员赶到苦水铺调查。
据旅店老板郑秉荣称:本月二十三日下午,有南来包马十一匹前来投宿,当时,天色尚早,他们即便是赶到德州住宿也不晚,却偏偏要在苦水铺投宿。次日五更,天色未明,他们就仓促出发,在王家坟被劫。
郑秉荣的话里充满了疑惑,这让黄克缵更加心存疑虑,自从讯问刘敬之后,他就不太相信刘敬的说辞。
刘敬开始报案时说被劫走五十两,后来又改口说五百两,破绽百出,有重大诈骗诬赖嫌疑。因此,黄克缵也觉得这批官银在王家坟被劫,可能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刘敬报案之后,口口声声,说劫“皇杠”是弥天大罪,威胁要是追不回这五百银锭来,他就参奏德州的地方官员。
德州守备郑禄担心皇上获知被劫消息后,龙颜大怒,祸及众人,轻者削职罢官,重者性命难保。
他向黄克缵恳求效仿徐州官员,让德州的官员自掏腰包赔偿,自认倒霉,破财免灾,等案件侦破之后,再将追回银子发还给德州的官员们。
黄克缵思来思去,别无良策,只好同意先将此事压下来,徐图后策。
黄克缵亲率掌印指挥、巡捕等有关人员赶赴户部,出具文书,预支德州官员的俸银五百两,交付给刘敬。
黄克缵再三叮嘱刘敬,让他暂时不要把德州遭劫之事上报朝廷。
黄克缵打发刘敬等人离开德州后,立刻行文到武德兵备道衙门,要求限期破案,缉拿强盗,追还银锭。
武德兵备道接受任务之后,立即派人封锁所有水陆出入关隘,严密布防,广布秘探,四处侦察,探听消息,寻找可疑人员的蛛丝马迹。
然而,一个月的时间悄无声地流逝,两个劫银的强盗,犹如人间蒸发,音信全无。
黄克缵愈加怀疑劫案可能是一场大骗局。但是,因为没有可靠证据,只能静观其变,俟机破案。
不料,在德州劫案发生一个月后,黄克缵突然接到一份邸报抄件,这是一份刑部抄录皇帝圣旨副本,原文如下:
“这所奏,中途被劫银,该管地方德州守备郑禄,先行照数赔补,仍行缉贼,具见敬畏,姑免究。其银两内库查收。贼人着上紧缉拿,务在得获。该部院知道,钦此。”
原来,苏松常镇监税太监刘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抢先一步,指使一个叫刘仕安的手下人将此事上奏朝廷。
黄克缵非常生气,他认为刘成这是恶人先告状,故意栽赃陷害,就愤然上疏申辩道:
“地方失盗,守备及通衙各官先行赔补,臣等无以言。但失盗之事,迹有可疑,而诬赖之端,渐不可长……”
黄克缵上的《禁诬赖以杜奸计疏》,全文共计1239字,他详细陈述了德州劫案发生后,自己亲临现场指导破案及采取的各项措施。
黄克缵再三质疑两个强盗拦截11个人的护送队伍,而且还成功抢劫银子,这是天下奇闻,让人匪夷所思。
黄克缵直言不讳,严厉批评太监及属下打着皇帝旗号,在全国各地招摇撞骗,威胁利诱,动辄以参奏恐吓地方官员,严重败坏朝廷威望的行为,请求皇帝明令禁止,严肃追究有关涉事的人员。
黄克缵还点名道姓,揭露刘成招纳无赖之徒为爪牙,欺压百姓,祸害国家的种种不法行为,恳求皇帝撤走各地的监税太监,将其监税职能交给相关的衙门管理。
黄克缵不肯相信德州劫案是真的,他在疏中提出自己的六个疑问:
1、押运银锭的人共有11人,强盗才二人,强盗是寡不敌众,为何11个护卫任由2强盗抢劫?
2、出事地点在距苦水铺五公里的王家坟,这里距德州才十五公里,一蹴而到。刘敬为何天不黑就选择一个乡村野店投宿?
3、刘敬既然明知是为朝廷押运重资,按道理应该日出而行,天暮而宿,他们为何在五更就匆匆起程?
4、押运矿税银中途失事,在全国极少发生,刘敬为何先是在徐州失窃,又在德州被劫?情迹十分可疑。
5、凡是太监组织的押运队伍,都是精心挑选的武艺超群的人,或者是一些亡命之徒,两个强盗遇到他们应该躲藏才行,怎敢还肆无忌惮地公然抢劫?
6、刘敬先称被劫五十两银子,又改口说五百两,前后矛盾,显然是在说谎,有讹诈诬赖的重大嫌疑。
黄克缵上疏之后,犹如石沉大海,毫无音讯。黄克缵干着急毫无办法。
据《明实录》记载,为了此事,户部尚书赵世卿又上疏弹劾刘成,也石沉大海。
黄克缵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万历四十年黄克缵被调离山东,发生在德州的这桩大案再无人问起,德州官员们赔偿的那五百两银子都白白打了水漂。
临邑夏口自古以来就是徒骇河的一处重要渡口,明代它是济南到德州的必经之路,这里距案发地点很近。
但是,明代临邑县归济南府管辖,不在德州的管辖范围之内,并没有列入重点侦探范围。
四百多年来,夏口街流传着一个脍炙人口的传说,村里两个武艺高强的人曾经劫过一次“皇杠”,具体情况不详。
《夏口村志》里也有这件事的记载。
但是,他们所劫的“皇杠”与明代的德州劫案是否有关联,需要进一步考证。
(已载8月2日《德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