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拄上了拐杖,以平生惯有的顽强站了起来。
这是自我懂事后,母亲第三次站起来。
第一次是那年得了怪病卧床不起,父亲用架子车拉着母亲跑遍了全市所有医院,可能是感动了上苍,经过半年多的治疗,母亲恢复健康。
第二次是母亲70岁那年冬天的一个早晨,出门倒垃圾跌倒,造成股骨头断裂,做了股骨头置换手术后,借助学步车站立并重新学会了走路。
而这次站立起来,母亲已成为一位瘦弱的80多岁的老人。支撑她站起来的,或许是还想继续给孩子们生活工作上最后的支持和帮助的那个信念。
去年腊月,母亲“阳”了,在医院治疗二十多天无生命危险后,在腊月二十九回家,等待慢慢地康复。
此时的母亲,想得太多,特别是不想连累孩子们,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坐在炕上,面对孩子们的伺候,埋怨道:“早知道是这样,就让我睡着别叫醒我。”
母亲像在道歉。孩子们却都脸上堆着微笑,说:“你伺候我们长大成人,现在该我们伺候你了。”“你不是说人都有老的时候吗?老人可怜吗?”
母亲张望着孩子们,瞳孔里像有好多话要说。
母亲打我小时候就说:“钱长在摇钱树上,你也得上树去拿呀!”“我的娃,钱不好挣,人不好活。”
母亲劳动不惜力,除种好地外,还养猪养羊养牛。前些年,父亲和母亲挣点钱实在不容易,但每一分钱都花在了孩子们身上。
这几年干不动了,所花的钱都是孩子们给的,但前两天,母亲突然不要钱了,说:“我想通了,钱真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还不如现在花出去。”
那天,母亲拿出她积攒的钱,吓了我一大跳,竟然攒了个“大疙瘩”,有一万多元,母亲很执意也很大方地分给小妹、二姐和我给,孩子们以替她保管为由接了钱,母亲才如释负重。
我每周回家一次,大部分时间是二姐伺候母亲,给母亲做饭洗衣,陪母亲说话解闷,母亲嫌麻烦这个,又麻烦那个,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母亲要自己做饭了,但她站立不稳,手端不住碗,拿不稳刀,尝试几次都失败了。有一次练习做面糊糊,倒了一锅台,被二姐狠狠地训了一顿,母亲像小孩子做错事一样不敢说话。但母亲没有放弃,偷着继续练习。
有一天,母亲高兴地说:“我能拿住刀了,还擀了一点面条,切得细细的。”要强的母亲最怕给孩子们添麻烦,这次又为自己赢得了尊严。
近半年来,母亲像孩子一样依恋我,在院子跟出跟进,如果我未能回家,母亲就在大门外不断张望。母亲虽然说话没有从前利索,思维不够敏捷,但我每次离家她都要目送。
拄着拐杖,身子颤巍巍地倚靠在大门上,头顶稀疏花白的头发也让微风撩得凌乱,母亲不顾自己的“形象”,眼睛一直盯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了诸多不舍,她要看着我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后才肯拄着拐杖回屋。
母亲已离不开拐杖了,这是母亲能站起,自由活动的唯一依靠,也是她身体和生命的支撑。
其实,在我的一生中,我一直拥有着让人骄傲的拐杖,那就是母亲。
从我学步、求学、工作、成家,母亲一直都是我的拐杖。那个拐杖是指令,是方向,是灯塔,是后盾。如今,母亲还是我的拐杖,我生命中敬仰和尊重的拐杖。
外婆是个三寸金莲,在我的记忆中,五十岁以后一直拄着拐杖,母亲看到外婆常说:“人老了就要像你外婆,得有个拐杖。”
看来,那个撑起母亲身体的拐杖是一根伟大的拐杖,也是最美的拐杖。一个人一生中有许多拐杖,我最为自豪和骄傲的拐杖还是母亲,那个让我永世难忘,给我生命,教我成长,给我精神力量的拐杖。
(已载8月29日《德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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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拴伍 ■编辑:王晓松
■责任编辑:陈广江 ■终审:张富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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