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天晚上，爸爸打电话让我和弟弟妹妹回家吃饭。我去得早一点，想去帮忙做菜。
在爸爸的厨房里，我系好围裙，接下来要大干一番。
说实话，自从母亲去世，新阿姨到来，再加上平时忙了工作忙孩子，我们去爸爸那里的时间明显少了很多。就像今天，一家人能聚在一起真是难得。
我拿着铲子，翻炒着锅里的菜，问爸爸料酒在哪里。
爸爸听到我的招呼急忙过来，我说了好几遍他没有听清，心里有些着急，猛抬头，发现他正侧着耳朵努力地听我说话，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就那一瞬间，我拿着铲子的手僵硬了，心突地一下：爸爸怎么了？耳聋怎么这么厉害？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突然眼睛就湿润了，说：“没事，你去客厅看电视吧。”
手里依旧忙活着，心禁不住刺痛起来。
我也知道，人终究是要变老的，我也不年轻了，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一天天老去。
可是，爸爸突然这个样子，我一时无法接受，好像丢了什么宝贵的东西，一片空白，怎么也找不到了。
想起前些日子，爸爸在路上走着，被后面一辆电动车撞倒了，当时他感觉没事，就让那个人走了。当天晚上，他血压升得很高，膝盖也疼，手上也有擦伤。
我不住地埋怨他，不该让那个人走掉，要去医院检查一下才放心。我说他傻实在，也憎恨那个肇事者竟然就这样消失了。
爸爸却说：“这个也不能都怪人家，我耳朵有点背，听不见后面的声音。当时没有事，就让人家走了。那是个二十来岁的孩子，家里有急事，我还能讹人家不成？”
那时，我胸中被恶气堵着，爸爸的话自然听不进去，更没有仔细体会爸爸的耳朵到底“背”到什么程度。那个时候，爸爸“耳聋”就已经有信号了，只是我太粗心，没有注意。
当年爸爸可是家庭的顶梁柱，一家人的主心骨。我们有什么事找爸爸，爸爸不辞辛苦，总能帮我们解决。
前几年娘在的时候，身体不好，爸爸一直不离不弃，细心呵护。每天早晨起床，先给娘打水洗漱，再做饭，给娘喂饭。晚上吃过饭，扶着娘在小区里散步。
那时的爸爸，除了照顾娘，还炒菜做饭、洗衣服、打扫房间。每天干不完的活，每天精神十足。我们下班回家吃饭、看看娘，也干点活儿，这种宁静的日子让我们感到温馨和幸福。
娘去世后，爸爸的身体一下子垮下来，他的变化让我们摸不着头脑。
他不愿意做饭，只要自己在家，每顿饭都凑合。早晨的饭剩下中午吃，中午饭能吃到傍晚。也不炒菜，就那么一顿顿地挨日子——要知道，娘在的时候，他每天调着花样地做呀，他还是市委招待所的高级厨师，最喜欢给我们做饭的呀。
他不愿意打扫屋子，不愿意洗衣服，更不愿意穿新衣服。每天那么懒洋洋的，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摁。
有时候，我去了，边收拾边说他懒，而从没考虑到他的身体也许很早就在变老，只是娘在，有这个精神支柱，他一直都表现得那么坚强。而当娘离去，他一下子就显露了原形。只可惜，那个时候，我们都不明白。
那天，读到梁晓声先生的《父亲》中的一段话，很有同感：“父亲，不再是从前那个身强力壮的父亲了，也不再是那个退休之年仍目光炯炯、精神矍铄的父亲了。父亲老了，他是完完全全地老了，生活彻底将他变成了一个老头子。”
读着读着，泪水盈满眼眶，我仿佛看见了父亲衰老的身影。
其实，一个人的变老真不是一瞬间的事，只要你有心，就知道了。
所以，多用点心在父母身上吧，否则，等哪一天你发现他突然间就老了，变得让你陌生，让你心碎，你再后悔有什么用？
就像，他看着你一点点长大，知道你的每一个细节，你也不要错过他的变老，陪他老去，也是一种幸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