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在伦敦一家服装企业从事销售工作。适逢端午,CEO吉尔卡斯先生送我一张歌剧票,恭恭敬敬地说:“端午节是你们国家的盛大节日,我们给你放假。”
瞬间,我被感动了,想不到这位外国老板对我如此尊重,不但放假,还赠送一张伦敦皇家剧院的歌剧票。这样的礼遇,实属罕见。
吃罢早饭,我走出宿舍,穿过维多利亚街,直奔皇家剧院而来。然而,离歌剧正式开始还有四个多小时,我只得在剧院四周漫无目的地溜达。
不多时,我来到格罗夫诺路西侧的切尔西桥,清澈的泰晤士河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悠悠凉风轻拂着桥下花木,不同肤色的人们来往穿梭,五湖四海的语言在耳边萦绕。
不知何时,一阵熟悉的声音顺着微风飘入耳内,那是一串接一串的流利汉语,用汉语朗读着熟悉的诗歌:“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
是《离骚》,屈原的《离骚》,是那首传扬了两千多年的《离骚》!
倾听着熟悉的国语,以及用国语诵读的古老诗歌,我毫不犹豫地循声而去。
很快,我看到了那位诵读者的背影,一位年愈八旬的老华侨。彼时,他手执一卷,坐在河边一张石椅上忘情诵读,周边杂花生树,静谧怡人。
当他读至“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畦留夷与揭车兮,杂杜衡与芳芷”时,我竟脱口吟出下面的诗句:“冀枝叶之峻茂兮,愿俟时乎吾将刈。虽萎绝其亦何伤兮,哀众芳之芜秽……”
老者停止了朗读,转身看我,眼睛里跳跃着惊讶的光泽。短暂的沉默后,他站起身,朝我伸出了手。握手的那一刻,我感到他的双手有些微颤。
经过攀谈,我知道了老者的情况。他叫林家旺,已是八十九岁高龄,祖籍湖北秭归,上世纪三十年代,家乡战乱,他随经商的父亲从上海出发,取道香港,远离国门,先在巴黎求学,后至伦敦定居,娶妻生子,光阴流转,白云苍狗,轻轻一晃已至暮年。
林老就住在伦敦的郊外。他告诉我,每年的端午时节,他总会来到泰晤士河边,读几遍《离骚》,或读几段《史记》中的《屈原贾生列传》,或亲自动手包一盘粽子……
“我和屈原是老乡啊,我们都是秭归人。” 林老笑曰,言语中满是自豪。
品悟林老之语,我感触良多。年届九旬的他,年年端午都在远离祖国的地方诵读《离骚》,即使身在异乡,他的血管里依然流淌着绵绵延延的乡愁。
分别之时,林老送我一袋新包的粽子。
回到公司,我将两枚粽子送给了CEO吉尔卡斯先生,并将我的端午经历告诉了他。
吉尔卡斯先生似乎受到了感染,紧握着我的手:“如果有机会,请送我一册《离骚》,您教我诵读……”
(已载6月3日《德州晚报》)
END
■编辑:王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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