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溽热将人裹卷成一团黏稠。
这个时节,我喜欢读诗,读古典诗词——那些描绘田园风光的诗词。在书香的精神园地,寻找一片阴凉,以之消夏。
李煜风雅,身居宫廷,却也难免心往田园。一首《忆王孙》(作者有争议)写得一番好风光:“风蒲猎猎小池塘,过雨荷花满院香。沉李浮瓜冰雪凉。竹方床,针线慵拈午梦长。”
夏雨初霁,香蒲摇摇,清风猎猎,吹过荷塘;荷香四溢,弥漫整个庭院。这个时候,取出冰凉的瓜、李,咀嚼在口,满口都是瓜香、李香和荷香。实在无事可做,人便坐在竹床上,本想做点针线活儿,可慵懒一阵阵袭来,人,便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了。
睡得很深,睡得很香,长睡中,梦也长长,梦也生香。或许梦里还有竹篱,有飞鸟,有花开,有天边的一抹红霞……
池塘,夏日最柔婉的一泓清凉;荷花,炎日下最清丽的绽放;午梦,白日里一只翩跹的蝴蝶。
蜻蜓、蝴蝶、蝉,是夏日的精灵。
范成大《夏时田园杂兴》(其一)曰:“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其中“日长篱落无人过,唯有蜻蜓蛱蝶飞”写蜻蜓、菜粉蝶,最是惬意。
夏日长长,篱笆上爬满青碧的藤蔓——扁豆蔓、丝瓜蔓。藤蔓上,开满了花儿,黄的丝瓜花,白的、红的、紫的扁豆花;花儿的清香,弥漫着,氤氲着;蝴蝶和蜻蜓便闻香而来,时飞时辍,姿态曼妙。
天太热,人,都躲起来了,也躲开了对蜻蜓、蝴蝶的骚扰。
人在凉荫下,看花,看蝶,看蜻蜓,溽热中生一份欢喜;心情,便自在如蝶,如蜻蜓。
不少人,责备蝉的聒噪,可是,试想一下,炎炎夏日里,若然没有了蝉的鸣叫,这个夏日,该有多么寂寞啊?
“新蝉忽发最高枝,不觉立听无限时”,也许是夏日里的第一声蝉鸣,也许是蓦然间你听到的蝉声,好一份惊喜;不知不觉,立在那儿,听下去,听下去……满心里,都溢满了欢喜。“蝉声如雨”,我喜欢这富有诗意的四个字,虽不是诗,其韵味,却犹胜于诗;蝉声如雨,蝉的吟唱,唱出了一份淅淅沥沥的雨的清凉。
张潮把“夏听蝉声”,视为人生乐事之一,真乃蝉之“解者”也。
夏日,不能不谈雨。
春日谈雨,让人盼,因为“春雨贵如油”;秋日谈雨,让人愁,因为秋雨连绵,阴郁牵怀,愁肠百端;冬日谈雨,雨变成了雪,雨成就了一份寒冬里的圣洁;唯夏日谈雨,给人一份无限的喜悦。
久热熬人,此时,来一场雨,该是多好啊。无论是暴雨,还是淅淅沥沥柔婉的雨。
苏轼《水明楼》:“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第风雨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黑云滚滚,雨弹如珠,湖面水天一色。纯然写雨,气势恢宏,一派大家风度。
读之,溽热的夏日,顿然天地一凉。
纵是听雨,亦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蒋捷《虞美人》:“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蒋捷听雨,听出的是一番人生况味。
读之,让人沉思;思则静,心静则凉;炎炎夏日,凉爽的滋味,沁透心底。
(已载6月17日《德州晚报》)
END
■编辑:王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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