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回想起四十年前老屋墙上的风景。
我从小是在乡下长大的，当时村里人家多数是三间草房。屋里家具寥寥无几，四周全是土墙，普遍因干裂形成一道道缝隙。但这土墙上，却是五花八门，缤纷多彩。年画是主角，中堂挂画两侧挂花鸟四条屏之类，还有京剧样板戏的剧照等等。年根岁底辞旧迎新，家家户户贴春联贴窗花买年画。年画一般不会年年更换，除非破旧不堪了，或者家里有了些余钱。
在墙上必须占据醒目位置的，是奖状。不论是大人当了劳动模范，还是小孩评上三好学生，奖状都会亮亮堂堂地贴上墙，而且历年的都保存完好，整整齐齐陈列着。有时村里评优不发奖状，而是奖励一顶草帽，上面印上红字，加上一颗鲜亮的五角星。那奖品一定会挂在墙壁显眼处——挂的不是草帽，是自豪！
还有照片。照片也是要挂在墙上的，长约二尺、宽约一尺半的相框，里面排着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我曾认真数过家里的照片，连同外公外婆舅舅姨娘他们寄来的，统统加起来有三十六张。这当然不算少了，满满地装了两只相框。那年头还没有彩色照片，我父母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成亲的，他们专门到县城拍了张结婚照，黑白的，五寸。不过，县城照相馆比乡镇上的要技高一筹，能用颜料做后期加工，着了色的相片感觉很惊艳，凡有来客都会夸上几句。亲戚们的照片，特别是远在成都的大姨和在杭州当兵的二舅寄来的几张，也很引人注目，母亲总会对客人特意介绍一番那个人、那些事。墙上的照片，防不住潮气侵蚀，年深日久，有些照片褪色了，模糊了。但每次听我母亲讲起照片里的人，总是那么亲切，他们的故事也依然那么清晰。
至于更清贫的人家，若买不起年画，就去找一些旧报纸糊墙，上面的文章图片也聊以补壁。小孩子们自有领地，总在齐桌案高的地方贴上珍藏的烟标，花花绿绿的一大片，给灰暗的屋里添了几分色彩。
而今，老屋早已不在，可我依然十分怀念那些朴素的年画、光荣的奖状和泛黄的照片……它们是一种装饰，更是一种追求。是啊，即使在一穷二白的岁月里，人们也从没有忘记丰富和美化自己的生活。
（已载8月22日《德州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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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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