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降临人间。带着上天的热情
和缕缕火焰
热气蒸腾出灵魂的噪音
谁身上携带云朵
谁便是此际的传奇,拥有诗性的
圆润。如果恰有一缕凉风
从天外吹来,挂在枣树上的铃铛
美妙地晃动,如果再能降下
几颗雨滴,燠热的天气里便会
响起几声兴奋的尖叫
树下乘凉的人们开始走动起来
手里不停摇着的蒲扇
暂时停止了机械的轰鸣
离人群稍远的那个人,手里拿着
一本书,安静地读着
大暑的节气里,人心浮躁
沉浸在书中的他是最为清凉的人
崔玉杰(山东德州)
大暑时节,夏天把一年中最炽热、最高潮的部分淋漓尽致地呈现出来,奏响了烧烤模式的最强音。
一大清早,母亲就起来打扫庭院:先用大扫帚清扫大概,再用小笤帚清理细节,之后用刚刚抽出来的清水,均匀地泼洒在铺满院落的青砖上,让人顿觉一阵清凉。
陪着母亲住在老院里。院落挺宽敞,一棵自生自长的榆树,已有一地阴凉;一棵缀满果实的石榴树,是我和母亲消夏的好地方。
吃完早饭,沏一壶绿茶,放一张小桌,在榆树和石榴树交汇的浓阴里,我一边静静品茶,一边随手翻看唐宋诗词集;母亲手摇鹅毛扇子,坐在摇椅上。周围一片静寂,只有一树蝉鸣。
耄耋之年的母亲平日最喜欢看我读书。今日却有不同,母亲问:“在家陪我呆了快俩星期啦,想你的小家了吧?”我一惊忙说:“没有,妈在哪里,家就在哪里,陪着你,可享受啦!”
母亲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的确,母亲于我而言,是一本无字的书,是一段沉静的岁月。
每天伴在母亲身边,看书,写小文,生活平淡,无波无澜,我喜欢上了这种素简的日子。
在素简里我寻找到了明月清风、白云流水的意境,看到了春来花自开的安然,体会到了夏来蝉自鸣的泰然。
花开花落,月圆月缺,都是自然。我将心窗打开,拥云淡风轻入怀,倒空内心世界,让美景走进心田。
陪伴着、解读着历尽沧桑的母亲,对一首描写时光的小诗深以为然:“一天很短,短得来不及拥抱清晨,就已经手握黄昏了;一年很短,短得来不及细品初春殷红窦绿,就要打点素裹秋霜了;一生很短,短得来不及享受年华,便已迟暮。”
岁月在指尖上悄然溜走:青春,中年,白发迟暮,皱纹满面,飘忽一瞬,不及细数母亲的过往,她就已是风烛残年。
褪去浮华,将岁月煮成香茶,在茶香里陪伴母亲。我发现:母亲的安康,家庭的平安,生活的和顺,才是我最快乐的事情。
炎炎夏日,小院一片清凉……
周洪明(四川宜宾)
盛夏绿色尽情铺开,荷叶如渡
波峰顶红莲燦灿,万丈光芒
太阳与她签订完生死盟约
用十二分毒爱赎千余年的怨罪
闪电携带雷霆,雨弑大地
东南台风挟裹海底龙庭威仪
庄稼作别梦幻年月,儿孙满堂
水下淤泥连接成空心的白藕
刚健的红蜻蜓伴舞妩媚的花蝴蝶
知了伸颈吟诵,浓荫覆盖那清凉
大暑,为丰满挽道哀婉的葬符
太阳光离正趋斜,月亮由盈变缺
秋黄菊隆冬雪,正筹备合奏诗意乐章
刘维娇(吉林德惠)
百合花开,开在无眠的午夜,一如最懂你的陪伴,难得清凉的晚空,滴滴热爱尚情重。
百合花开,开在明媚的晨曦,温柔你冷峻的眼角,同频你跃动的欣喜,偏偏为你的翩翩。
百合花开,开在经年往事里,开在青春记忆里;开在一蔬一饭里,开在岁月深情里;开在喟然嗟叹里,开在一畦心田里;开在大暑的蛙鸣里,开在想你的信笺里;开在深深庭院里,开在那年校园里。
百合花开,那样纯美的洁白,那样明净的质感,那样粉嫩的情怀;像清泠的月光,似如花的笑靥,是那年的姑娘。
百合花开,期许着谁的合欢百年,模糊了谁望穿的双眼,刺痛了谁经年累月的思念。
百合花开,开在恍如隔世的梦境,开在白马少年的心底,开在不负如来不负卿的两难间。
百合花是颜色别致的烟火,是年少时的日月与卿,是回忆里的青春,是更隔蓬山一万重的渐行渐远。
等待让人苍老,陪伴最是长情。几盏造型精美的路灯相伴百合花,像多情的眸子,像夏夜的灯塔,像康德的渺远星空,指引过客在达达的马蹄声中踏上坎坷崎岖的归程,在美丽的错误中携一脉情思缠绵悠远。
一株粉色的百合花,葱郁坚实的花茎,似铁骨铮铮;绿油油的叶子青翠欲滴,护佑着娇羞的花苞,此生温厚;洁白的花萼,一如人生的底色,磊落光明;晕染水粉的花瓣,是光阴粉不碎的柔情;嫩黄的花蕊,似星眸点染诗意的笔触,书写一片冰心在玉壶的爱恋。
一株粉色的百合花,端庄雅致、纯净高洁,不惹蜂蝶、不惧冷雨、不慕晚风,散发着灵魂的香气,适合在有月亮的晚上,静静欣赏,默默怀想。
听闻远方有你,我跋涉千里。我吹过你吹过的风,这算不算相拥?我走过你走过的路,这算不算相逢?我流过因你而痛的泪,这算不算懂?
百合花开,惟愿再见不负遇见。
刘文峰(山东德州)
推开纱窗。黄昏的雨脚斜将进来,带来一些儿清凉。
好生奇怪!滴滴答答的檐溜声中,忽然揉入蟋蟀的鸣唱。
莫非我听错了?赶秋的虫儿现在就等不及了吗?
细细地听去,没错的,是蟋蟀。一只,或者两只,在那里怯怯地唱着,像在试探什么。
试探什么呢?现在才是大暑,白天还很热的。
我等待其中的一只入室来,如往年那样,住在我置于床下的瓦块间。
我没有酒,就是茶也极少备,倒有几片玉簪的叶子、几滴清水可以相赠。
去年有一只曾为我唱过,今年就单请你来吧,在这细雨霏微的黄昏,在这似睡非睡的时刻。
赵小越(吉林白山)
烈日挥毫泼墨,笔锋由淡转浓,勾勒出夏色的渐变感,至大暑日,已发挥到极致了。
《通纬·孝经援神契》有云:“小暑后十五日斗指未为大暑,六月中。”当太阳到达黄经120度时,日盛三伏,暑气熏蒸,酷热炎炎,田间有“大暑雨如金”之说。
四季如人生,盛夏是壮年,大暑是巅峰。那璀璨似夜空的烟火,拉长着生命的景深,明度无限降低、纯度无限升高,让一切美好都无比清晰可见。可烟花也易冷,散尽铅华,立秋随即而来。
大暑之夜,与家人在城中江边散步,思绪总是不自觉飘回童年,飘回老家的山麓小院:
高高的老榆树下,我躺在椅子上消暑,枕簟微凉,姥姥教我背《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她念一句,我记一句,只一遍,竟流利地背了出来。
当时明月正悬在天边,一阵风拂过,叶子沙沙作响。我蹲在门口,吃着饱满充盈的水蜜桃。
如今,姥姥与老家小院只能在我的梦里了。
老家有一座江心小岛,美景如画。每逢盛夏,芙蕖盛开,画船听雨,薄蝉鸣林,蜻蜓点水。
上天给了大暑之日最浓烈的好感、最热情的努力,造就了草木最浓郁的翠绿、晴空最明澈的湛蓝和作物最迅猛的成长。
长久生活在城市中,大暑带给我的已是另一番景象。
沥青路被晒得发亮发烫,花木整齐划一,却都无精打采,洒水车在路上不停忙碌着,江边成了市民晚饭后的青睐之地。
先生每日都必去街角超市买西瓜,回家连切也不切,拿起勺子便吃,红瓤生水,唇齿留香,惬意至极。
大暑阳盛阴生,医学上讲“补在三伏”,羊肉汤也是消暑的宠儿,喝得大汗淋漓,反而能排毒祛湿,起到进补功效。
冷面、凉粉清润剔透,都日夜兼程赶往千家万户的饭桌。一些地区还有饮伏茶、晒伏姜、烧伏香的习俗,如今都被城市紧张忙碌的生活所冲淡。
我见过一次流萤,是在南京紫金山上的树林里。
雨过天晴,暮色沉沉,无数黄色光点,像烛光,像星星,像魔法,令人惊叹。
古时,流萤在枯叶上卵化而出,先民们认为是腐草所变,当时被认定为事实的,如今看来颇具神话色彩。
泰戈尔则写出了这些小精灵的高尚之处:“你冲破了黑暗的束缚,你微小,然而你并不渺小,因为宇宙间一切光芒,都是你的亲人……”读来令人眼眶湿润。
大暑时,人如在蒸笼之中,湿热难耐,土地被炙烤着,可“大暑不暑,五谷不鼓”,要热就热个彻底!湿气到了一定程度,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让万物透个气,让庄稼喝个饱,岂不快哉!
这便是大暑三候:“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
在我的印象里,大暑是五月天唱的《盛夏光年》:
“让盛夏去贪玩/把残酷的未来/狂放到光年外/放弃规则/放纵去爱/放肆自己/放空未来……”
大暑象征着敢爱敢闯的人生态度,意味着年轻人要全力以赴去实现心中的梦想。在这个如烟火般璀璨的年纪,本该如此。
刘秀丽(山东庆云)
远一程 近一程
暑热伴人行
青山苍茫蝉躁鸣
伏天晴空踏蒸笼
檐下唤星空
风飘飘 夜朦胧
恰逢雨轻柔
独恋清凉杯中琼
更深睡意了无踪
古亭望飞萤
梦沉醉 梦忽醒
古今多少情
一曲短笛过幽处
俗世皆空顿时悟
明月照山谷
秦玉河(山东禹城)
又到了三伏天,天真热啊。
在屋内开着空调,吹着电扇,再冲个澡,凉快,舒坦。室内室外温度,简直是两重天。
享受着这现代化的生活,不由使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夏天。
那时,没有空调,没有电扇,并且,那时候的人也不像现在这样清闲,越热越得下地干活,越热越是除草的好天。因为太阳越毒,锄下的草越好干,一会儿便打焉。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古人的诗为何流芳千年,只有过来人才能体验。
记得那时候干活,身上的衣服汗湿的成天不干,肩上搭一块手巾,一会儿就得扯下来擦擦汗。
有时忘带手巾了,汗水常迷住双眼,影响视线,干脆,撩起衣襟当手巾使唤。
直到如火的太阳落入西山,才不大出汗了,然而借着稍微凉快,更得抓紧干,不知不觉月亮已出来了,星星满天了,才收拾工具回家。
回到家,男人不顾别的,先去村前的小河里下下河,或去庄头的大湾上下下湾,凉快凉快,冲冲一天的疲劳,洗洗满身的臭汗。
但女人就不行了,女人得紧着做饭,饭屋里像蒸笼,那滋味儿真不愿意回想。
那时的晚饭,大都是不在屋里吃的。
当天井里放一张小桌,或支一个磨盘,一家人围坐一圈,一顿饭下来,又是一身大汗。
撂下碗便抓起蒲扇、拿上马扎往大街上蹿,大街上到处都是出来凉快的人,到处都是摇动的蒲扇。
这时候,才是农家人享受大自然赏赐的时间。
人们扇着蒲扇,啦着呱,打着笑谈,不大一会儿,已过了10点。
歇着吧——可屋内闷热,卧不住人,多数户家对着天井在院里放上床,没床的支扇门板,人多的干脆把对着天井的地方多打扫两遍,铺上秫秸箔,席地而歇。
我怕虫蝎爬,从不在地上过夜。有一年,家里准备盖房,买了砖,摞在天井下面,砖摞上面很平坦,我便爬到上面过夜。有一夜,我一翻身,竟从砖摞上滚了下来,摔得腰疼了好几天。
后来,不知谁想到了一个过夜的好去处——打麦的场院。
刚刚打完麦的场院,平整,光洁,风凉。于是,我们一帮年轻的,也有上岁数的,每晚便在场院里就寝。
扯一张草苫,或半截凉席,往场院中间一铺,一躺,头上满天繁星,凉风习习,耳畔不时有蝉鸣蛙唱,蛐蛐弹弦。
夜宿露天之地,虽简陋,但凉爽,也热闹,那感受,别有一翻乐趣在心间。
在屋里睡觉,热,睡不踏实。在场院上睡觉,风嗖嗖的,一会儿便入眠。
才多么大个时辰啊,睡梦正美呢,村庄里忽然几声犬吠,睁眼一看,天已亮了。
赶紧起身,回家上地,容不得懒惰,容不得怠慢,早晨上地凉快,也出活儿,庄家人就讲究个勤勉。
也有几个贪睡的,听见狗叫,翻个身接着又睡。但家中老人已找过来了:“快起,太阳晒着屁股了,还睡!”
“唉!催!催!卯时觉正困……”但是再困也不能再睡了,除非等下一个黑天。
那时,我就常盼着黑天。
那年,那夏,那晚,转眼几十载过去,再没有人在场院里过宿了,但印在心底的那份记忆,却时常令我回味,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