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对普通人而言,大都满足于口腹之欲,文人食客则不同,远如李渔、袁枚,近有梁实秋、汪曾祺,他们不仅会吃,还把食物写得活色生香,描绘出一种平淡而雅致、清新且醇厚的美食文化享受。
美食作家巴陵亦深谙此道,他在其随笔集《南食记》中,以湖湘美食为载体,用细腻的笔触探寻美食故乡的今生前世,或对久违的味道欣欣然,或被质朴动情的邂逅而感动。
每个地方都有独属的风情,在饮食文化方面表现得尤为明显。
一本耐读的美食书,不仅要讲透如何制作,如何食用,如何寻觅等等,还要在字里行间弥漫出美食本身散发的人文气息,以及融入美食家的学识素养和食旅之获。撕鱼、唆螺、剥菱……
翻开《南食记》,一股从市井街巷飘出、得文人风雅独殊的滋味,便恣意弥漫开来,直教人嘴角的馋虫蠢蠢欲动,如落玉盘。
“红艳艳的辣椒覆盖在白嫩嫩的鱼头上,红白分明,却又融为一体……从鱼头的腮下挑开腹部,鱼肉晶莹剔透,细嫩如凝脂,剁辣椒的汤色娇艳欲滴,红亮透明,浓浓的肉香和鱼鲜味道。”
——这是“剁椒鱼头”的诱惑,虽有小片鱼鳞硌齿,也不必细嚼,只管送入口中,滑嫩的鱼肉如豆腐脑般缓缓流入喉咙,鲜、香、辣一起涌向味蕾。
“他们直接动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螺身中央,不要牙签和筷子辅助……口对螺口,用力一吸,吱或唆的一下,发出的响声如同亲吻般甜蜜,螺肉和壳里的汤汁就到了嘴里,流在舌尖,让人回味。”
——这是“唆螺”带来的乐趣,螺肉香辣可口,在齿间一滑而过,细腻、滑爽、鲜甜,欲罢不能。
美食是有记忆的,通过其形色、创制和品味,可从中找到历史的踪迹。
巴陵与湘菜名厨过从甚密,对饮食的原材料和历史文化尤为关注,栖身于味觉中,却不为味觉所迷失。
譬如“橘子洲黄鸭叫”,他引据《湖南鱼类志》说“黄鸭叫”并非鸭,是湘江里的一种带刺野生鱼,旧时人们到橘子洲游泳,若是遇到鱼群围攻,常被其吓得如黄鸭子叫,故名。
再如“靖港香干”,他漫步在曾为湖南四大米市之一的靖港古镇,将这种色泽金黄、满口豆香的小吃,从清代的初始到民国时期的鼎盛,再到传承至今的精工细作,娓娓道来,一片薄薄的香干,好似一页被压实了的历史。
无论世事如何变迁,老味道总能被记忆与传递。
当旧光影里的故事与唇齿间的美味相交合,一份份口口相传的感动,一道道原汁原味的餐食,像极了与人生的长情告白,浓郁而又纯美。
这是文人笔下的滋味,亦是人生之旅的滋味。
(已载10月14日《德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