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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眼里的摄影家贺振平(2)】守望塔尔巴哈台

一路弹拨

2012年夏季的一天,在征求《塔城文艺》封面设计理念的讨论中,贺振平说:“《塔城文艺》的出版,是塔城的一件里程碑意义的大事,我建议用塔城的《重建塔尔巴哈台绥靖城碑纪》作为封面背景,因为《碑纪》有它'唯一性、稀缺性、严肃性和艺术性’所凸显的地域特点和历史内涵,可以涵盖一份现代探索对历史的传承责任和深度认知。”他的独到见解立刻赢得大家的一致赞同。会后,他用半个小时就完成了设计并提交了样稿,于是《塔城文艺》便携着一份寄托精彩亮相。

那一刻,我看到说者的心中有一幅波澜壮阔的塔城文化图景,有一种对塔城平静宽博的挚爱深情,塔城厚重的历史就这样举重若轻间被他款款呈现

乘此机会,我与贺老师聊了聊,并得到他爽快馈赠的书籍《塔城记忆》和《转场》。仔细阅读后,让我初识了他的文字功底、摄影视角及对他塔城的深厚情感。

前一段时间,又去红楼博物馆里看了贺振平主题为《生命、阳光、草原》的影展。那天,博物馆里的人并不多,我在那光影变幻的画面前走走停停,流连忘返于摄影师专注的姿态和恭谦的视线里。

八十余幅作品意境恬静、构图简洁、视角灵动、色彩瑰丽,似被微风浸润泉溪淘洗,呈现着生命沉静淡然的诗意,让我感受到人与自然之间在距离之外的炽热情感与美好,更领悟的是一份摄者心灵栖居的诗意。在《金秋牧歌》、《诗意家园》、《美丽的喀浪古尔水库》 、《冬天的童话》中,那些草原白云、毡房牛羊、灵雀小兽、牧场人家的笑靥秋波都深情并茂,虽生存孤寂却生命蓬勃。每一副都让人有把那些生命的气息藏纳心底深处的愿望,每一眼都让人有一种再看一眼的不舍之情,在摄影师的视觉语言里,我读到了“相由心生,图如其人”,直到看门的保卫再三催促,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从一幅作者在黄河壶口瀑布前的照片介绍中,我对这个出生在六十年代末的陕西关中汉子有了初步的了解。目前,贺振平是中国民俗摄影协会博学会士、新疆摄影家协会会员、作家、塔城地区摄影协会副主席。在塔城生活的二十多年岁月里,贺振平痴迷草原如初遇,辗转自然调查发现,用相机捕捉新疆多元文化形态中生动绚丽的特色,真实记录了塔尔巴哈台、伊犁河谷、阿勒泰地区的地理风貌、游牧文化、民俗风情和草原精灵,已先后出版了《家园》、《塔城记忆》、《天山猎鹰》、《游牧记忆》和《神秘的新疆塔尔巴哈台荒野传奇》等多部书籍;同时,他的作品曾多次获得世界的、全国的、全疆的摄影奖项。

《猎鹰》是贺振平2011年出版的一部完整图说中国神秘驯鹰文化遗产的专著。北疆四野之处的凶猛猎鹰,有关图腾崇拜的神奇传说,难忘的加依尔山冬猎,扑朔迷离的鹰兔厮战,惊心动魄的鹰狐搏杀,都被他一一亲历摄录见证。

他坚持不懂的坚决不说,说到的都有据可查。对卷帙浩繁的关于猎鹰种类、猎鹰驯养以及猎鹰文化渊源的资料对比查阅、收集整理、校正编纂,修正了人们对猎鹰种类、驯鹰过程及传统等相关内容的一些模糊或错误的认识,使每根猎鹰的羽翎都闪闪发光,每双狩猎的目光都炯炯闪亮,打开了一扇世人了解中国神秘驯鹰文化的窗口,给人欣赏的不仅是他“猎鹰”的观察视角、表达力度和情感叙述,更让人领略的是人类对于超越自身视线和高度心驰神往的豪情胸怀。新疆著名影视导演、摄影家刘湘晨在序中写到,读到这本书“实际上,你是在缅怀一个伟大的时代”。

在后来与贺老师的聊天中知道,小时候,他在陕西关中的家乡曾拜国画家、三秦书画院院长秦鸿章老师学习画艺。老师擅长的“鹰、鸡、牡丹”在画界称为“三绝”,给他印象极深,从此,在他心里便对鹰---这个蓝天“神鸟”有了一段萦绕的情愫。在后来不断地与草原牧人、与驯鹰人的偶然相遇、亲密接触和追寻体验下,发生了许许多多“追鹰”的故事,以致一路走来成就了《猎鹰》和此刻的自己。

他的笔名“风雪石”,他的艺术馆“大漠风”,艺术馆里有一座栩栩如生的木刻展翅猎鹰,他的Q名“天山猎鹰”,头像亦是一只猎鹰,无不透露着他对猎鹰及自然的挚爱。

成功的作品都蕴藏着作者的深刻思想。那次影展中,有一张拍摄于阿勒泰地区禾木山谷的名为《俯瞰云中部落》的作品让我记忆深刻,一只白尾海雕在高处侧身凝望着远处的山岭、绵延的草原和牧场人家,极目的远瞩透彻天地,仿佛作者的辽阔襟怀与无尽神往,鹰已然是贺振平的图腾以及他的自喻和自励。

贺老师说,在拍摄中,最难拍的是那些充满灵性的动物,它们生活在大山深处,聪慧敏感,不易遇到和靠近。只要能拍到那怕有些模糊。有时候,为了追踪一只鹰或一群羊,他要跑很长的路甚至上百公里。有时候追到了,或者光线不合适,或者鹰飞走了,羊跑掉了,他也不沮丧,毕竟在茫茫尘世中遇到它们就算福分。

     和他感情最好、让他最难忘的还有塔尔巴哈台中玉兹瓦克部落勺尕支脉的驯鹰人伊玛木·哈力和中玉兹克烈部、阿夏玛依勒克克烈部的驯鹰人托烈拜·恰胡两位老人,他们都是部落里道高望重、身怀绝迹的传奇猎人。

对于一个陌生汉人对异族生活的闯入,起始得到的都是慎重的冷漠和不解的疑惑。后来经过友人的多次牵线,他自己多次真诚地拜访以及多次风雪中的捕猎行动后,坐在毡房里,手捧主人热情相让的奶茶和抓饭,盘腿坐在地炕美丽的“斯尔马克”(花毡)上聊天讲故事,让他们成了感情深厚的忘年之友。在他面前,两位老人的看家本领都毫无遗漏,成为贺振平抢救驯鹰遗产的现场记录和成就《猎鹰》的珍贵史料。只可惜他们都已经过世了。

那一刻,贺老师沉浸在遥远的往事回忆之中,而我在心里没有说出来的安慰或许他能够明白“其实,他们已经永生在你的书籍和心灵里了”。

每座城池的历史都是时光和故事的层峦叠嶂,新的覆盖旧的,笑声刷新眼泪。塔城亦是如此。这座小城的掌纹总在转角的街巷、河岸的垂柳、高大的城墙上悄悄泄露,那里留下了寒霜镂刻、太阳曝晒、岁月啃噬的痕迹,也贮存着姓名、年代、意念和美德。

在《塔城记忆》里,贺振平拍摄、收集和整理了大量的人文历史照片,用黑白光影的水墨丹青轻轻拂去历史的蒙尘,将那些关于塔城的“社会历史、劳动生产、城市乡村、居民院落”等渐逝的生命痕迹和家园记忆显影乃至复活。 

就着一株暖黄的灯色,轻轻地翻阅静静地品味,与《塔城记忆》相约的阑珊夜晚,仿若与旧友的秉烛夜话,久远的月色已然是灵魂深处的静谧与温暖,一直不曾远离。那道老院大门的背后,也许亲人风雪夜归的熟悉脚步声犹在耳畔,宅院里的花儿也依然香气袭人;幽径小巷的尽头,或许小伙伴们的目光依然清婉生辉,正和一只绿翅蝴蝶莺歌燕舞,那缀满岁月流年真悲欢离合的晶莹记忆,像一本城市图像的随笔日记,化作岁月凝固的图画、声音、气息和诗行,藏录着小城人的情感和认知,展现了贺振平对生存观照的理性思考以及对心灵关怀的感性表达,成为塔城人关于生命往事的集体怀旧,关于光阴岁月的驻足缅想,关于故土家园的精神重返。

“原来岁月并不是真的逝去,它只是从我们的眼前消失,却转过来躲在我们的心里,然后再慢慢地来改变我们的容貌。”(席慕容语在这里,浮躁的心沉醉简单与平和,生命深处的力量,贴近内心的记忆,伴随时代的脚步依然波澜涌动。因此,岁月虽远,但幸福却一步步走近。

那天在贺老师的办公室里,他又拿出收集到的一些老照片给我们看,那种欣喜就像孩子展示自己心爱的宝物。他说要再版《塔城记忆》,尽可能多地去记录它的过去和现在,尽可能多地为后人留下历史的印痕。

这本书其实早声名远扬在外和外地的塔城人当中。一位远在大连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同学曾经打电话问我要过这本书,惭愧的是当时我正坐在井底忙着观天还不知道这本书呢。当我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已有人先寄给了他。这本书再版后,我一定在第一时间给他捎去家乡记忆的惊喜。

2011年出版的《游牧记忆——图说哈萨克族游牧文化》入选《经典中国国际出版工程》图文集,是贺振平用6年时间追踪新疆北部哈萨克民族迁惊心动魄的迁徙转场活动的全景式记录经典书籍。在这部用文字、大量图片以及他亲手绘制的转场牧道地图留存下来的草原文化宝贵记忆和历史遗产中,那些围绕转场而产生的自然崇拜、天文地理、宗教情怀、部落会盟的片段和场景,依然盈满不屈的信念和希望,穿越岁月鲜活扑面。

他说“通过拍摄游牧文化,我对哈萨克民族有了深刻的理解、尊重和热爱。”在拍摄游牧文化及驯鹰文化期间,贺振平结交了很多少数民族朋友,有山区牧民、护林员、哨所官兵等等。如今他们都是贺振平的“线人”。只要大山深处的哪座山谷上有云缕翕动,哪片草原上有羚羊奔跃,哪脉水流上有鸟羽掠过,他们都会把闪着诱惑的信息遥遥地传来。那一刻,所有的事情都轻如鸿毛,只有天边漫卷的故事,能牵动他的视线、召唤他的灵魂凌波微步地飞奔,哪里管它风重霜浓湿透衣鞋。因此,他拍的那些图片,随便指一张,背后都会有一段段生动传奇的故事。

从他《游牧记忆》的生动记录和独特解读中,你会发现,这个曾经头枕着秦川故里的高天厚土,背后横亘着黄河雄浑文化背景的作者,如今的血脉和灵魂里,激荡着塔尔巴哈台山下喀浪古儿河水和中原大地上黄河之水的欢悦浪花,在他如梦的记忆里,戈壁草原与黄土沟壑可以比肩而立衣袂相连,草原牧歌也可以与秦韵汉风丝竹和鸣声声缭绕。他的胸腔里因为翻滚过一解乡愁的烈酒,喉咙里也因为蔓延过沁人心脾的奶茶,而使的他对草原的气息魂牵梦绕,并对游牧文化倾满了一腔关怀和守望的盛情,让他成为用镜头和语言为草原动情而歌的“阿肯”。他像哈萨克牧民一样熟悉那些受特有民族思想、价值观念和古老风俗神圣保护的祖先们遗留下来的迢迢牧道,飘过牧道上空的滚滚扬尘以及湮没于牧道途中的呼啸蹄声。这个民族史诗般的文化精髓在他的笔墨和镜头里获得了世界的分享与精彩, 吸引了各界的聚焦,填补了西北地区关于哈萨克族研究资料的空白,也为研究中国哈萨克游牧社会和文化提供了第一手资料,被中国民俗摄影协会会长沈澈称为“民俗摄影实践的典范之举”。 

1989年风华正茂的贺振平随亲属来到塔城,在164团当了三年美术老师后辞职、创业、娶妻、生子、摄影、出书,一路弹拨,一路成长,匆匆穿过人生中一段段重要岁月。读完这几本书,我发现,书的图片、文字甚至留白之间都无不隐藏着作者对塔城的深沉大爱和细润情感,也透露出塔城这片热土对他学识、思想和阅历的丰厚滋养。我为塔城有这样一位饱蘸深情的守望者和言说者而深感幸运,更对这位有着强烈文化担当意识、独立专注精神及个人风格魅力的摄影家和作家由衷敬佩。

采风印象

去年八月末的一天中午,贺振平说塔尔巴哈台山下的克孜别提村上空肯定会有奇迹出现。于是,我和笔友陈景莉兴高采烈地跟着他一起上山采风。一是想看看贺老师工作时的状态,二是想和他聊聊摄影背后的故事,三也是想跟着贺老师的镜头去看看我们未曾到处的美丽。

聊天中知道,创业中他先后投资装饰装潢、广告设计、建筑工程等项目,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但他始终没有放弃年轻时的梦想和精神追求。他说“一个人只要肯吃苦总会获得财富和物质的满足。但只有物质安逸而没有精神追求的人灵魂会很空虚,无异于虚度一生。我喜欢读书,家里有一万多册书籍,差不多都读过。读书是一种沉淀和积累,它可以增加自己厚重的力量。有一句话说'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总归诗酒田园’,人离开世界的时候,身外的名利财富毫无意义,能留下的只有精神。”

于是,用他的话来说:一个偶然的机缘,天启朴心,魂归自然;二十多年来,拿起的相机就再也没有放下。

我也很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多本地的摄影人,他们没有出过像你这样有深刻思想和内涵的书籍,而你却能做到呢?”

他说:“塔城是我的福地,是滋养并给我灵感的风水宝地。我在这儿生活了二十多年,我感恩热爱塔城。我拍不够这里的游牧文化、远山云天和浩瀚花海。其实,拍塔城的优秀摄影家很多。但也不乏沽名钓誉、逢场作秀的人。有的人拍动物只拍一次,拍花朵只用微距,而我拍这些生灵一定要追踪它们春夏秋冬每一季的生命状态。我拍花朵一定将花海的灿烂绽放在蓝天白云群山的背景之下,呈现它们生命的诗意、浪漫和美好。我的镜头里没有阴暗凄冷的画面,都是阳光丰沛和生命饱满”。

另外,他说:“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世界很大,人生很短。万物都是有灵的,一朵花、一粒虫、一株草在成长过程中也和人一样,有生存的艰辛,痛苦的磨难,总之,悲欣交集,风雨同行,完成一段生命很不容易。在大自然中,所有的生命其实都很卑微,但是它们在艰难环境中不言放弃,顽强的生命洋溢出最灿烂的一面,很让我感动和受启发。 所以,人应该向大自然学习,要有感恩悲悯敬畏之心。这也是我拍片写书的一点思考。有时候又像是一种宿命和责任,反正纠缠不休,欲罢不能。”

天降大任有斯人。一个人,无论他多么平凡普通,卑微渺小,总有一些理由需要他的存在,总会有一些生命需要他的呵护,好像先天有别于他人的胎记。于是,在别人眼里的景色,在贺振平眼里想必都是充满和负载着生命的哲思,是他融入血液、嵌入灵魂的先天使命。

贺振平又说,今年夏天,一位同学全家三口从陕西远道来塔城游玩,见到他时说“老贺,你咋看着特显老呢?”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血性阳刚、魁伟俊朗的男人过早地生了沧桑的白发,黑白相见的头发在彼此间躲躲闪闪,时隐时现着岁月风沙流过的点点痕迹。

小陈安慰他说:“贺老师,其实你是一副'天然’大哥相。”

贺老师哈哈大笑:“在你俩面前,我简直就是天然的'大叔’相啊!可能是我这个人太焦虑了吧,焦虑催我老。现在,我手头上有两本书正在排版校对,一天完不成就始终在心里挂着帐,还经常让我犯高血压。

      闪烁在贺老师对万物理解中的睿智神采,让我也深有感触。有人说大师都有一颗关照万物、悲悯人生的心。当然,“大师”是有其特殊的条件和规格,但我分明看到贺老师大师般的心境。这种心境出于宁静的关注和聆听,出于生活的挚爱和执着,始终与万物忧乐共融,因此,会更理解苦难关爱他人,更珍惜幸福直面人生,也会更有呈现生活之美的高度和角度。

沿着公路一路朝北向山里行去,道路两边山陵展缓起伏,山风清澈甘甜。远处红顶白墙的村舍散落在山野,在群山的怀抱里田畴相间。

路上,贺振平说:我去过欧洲十几个国家,走过内蒙、伊犁、阿勒泰的无数草原,我出去旅行很少拍照片,行万里路只是为长长见识,我对人造的景观不感兴趣。在我心里还是咱们的塔尔巴哈台最美。塔尔巴哈台山是有灵性的山脉,神奇博大,富集荟萃了多样的生态环境,动植物种类之多、种群之大、特色之奇无以伦比,我深信这片土地有许多令人类敬畏的秘密,是一个富腴的小宇宙。

车行在上坡的路上,左突右拐,像鱼儿的游离,可以看得出闭上眼睛他也不会走错路。不一会,我们就上了一个山坡,那个他“拍不够”的地方便在眼前仪容万方席卷眼帘。

花朵一样的云朵,涵淡澎湃,缀满半空。有的丝丝缕缕空灵如梦,有的团团簇簇密实温厚,有的袅袅婷婷虚渺轻盈。有的云朵被天空的深蓝浸润成深深的青灰,有的被湛蓝的部分晕染成浅浅的淡蓝,还有白色的、金色的,铅灰色的。朵朵片片,浓淡相宜,逍遥悠然。太阳的光线时而被埋在厚厚的云朵里,时而又从云朵的薄边或缝隙间上漏出一缕明亮来,随着云朵的游弋变幻,向大地撒下斑驳的条条光影,深浅不一、宽窄不均的光带让无边的山野顷刻间有了灵性的光泽,炫金的麦秆、凝碧的绿草上像撒了一层薄薄的金粉或碎银,一条小路在大地仿佛轻喘的梦幻中脉动远方;远处的羊群像浓厚的云朵缓缓移动,不知名的雀儿在田间上空低徊婉啼;碧绿的青草、淡黄的麦秆、湛蓝的天空、青黛的群山,或对比鲜明,或虚实变幻,层层叠叠,影影绰绰,仿佛一位大师将各种技巧与功力舒卷于浓烈的笔墨,一张巨大的五彩油画就此天地铺陈,斑斓竞秀

贺老师不住地赞叹“快看,这景色太神奇了!太美了!我拍了二十多年的片子,这样的景色还是第一次遇见。别着急,再等等,等那一束光移过来更有意境”。

他说,摄影是瞬间的艺术,每一眼都是不一样的景色,像人的心情或人生变幻莫测,有的景色一生遇到一次足矣。

我也问他,这么多年坚持拍摄会不会觉得的很辛苦?

他说:“不会,只是冬天有些雾凇景色和动物迁徙是在一定的低温气候下才能够呈现的,零下三十多度的气温是有些寒冷。我相信缘分,遇到景和遇到人一样也需要缘分。只要利用自然、顺应自然规律做事,就会和自然有一种缘分。哈萨克牧民逐水草而居、观物候而迁,也一直影响到我的生活和我对气象的观测,我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迁徙,知道他们转场的路途,知道动物们出没的季节,说机缘也好运气也好,总之,它来的时候,我正好等在那里,所以我外出拍片子几乎没有空过手。”

我原以为摄影师在抓拍时就注定夺人眼球的作品,是一种不经意的巧合或理所当然,好像成功的人都不食人间烟火。其实,那些美好的凝滞在叹为观止的一瞬,都是一番专注追寻和耐心守候后的倾情相遇。

那一刻,我在想,在他已拍过的千万次的过程中,不知都等待过怎样的岁月。此时的等待是一个沉着和自我的短暂过程,而二十余年执着的必定是一种灵魂碧波涌动的诗意守候。这种守候在岁月四季里沉潜往复,在镜头的心情和表情中烁烁绽放,他心头的天空已被那点点滴滴美好的记录和珍藏装饰得璀璨夺目。

此时,我对摄影创作这个陌生领域的理解有了浅显的进步,摄影师对于拍摄自己个性作品的坚持,其本身就是摄影师对其生活态度及精神领域的坚守,是心灵世界的自我审视倾吐升华的创作过程,是摄影师自成世界的独处状态,亦是与拍摄对象物我两忘的超然境界 。

拍完几组照片后的浏览,让我和陈景莉如获至宝:“太美了!太美了!张张都是绝版,这张可以做电脑桌面,一天换一张;这张可以挂在书房里或者摆在书桌上,这张应该做个台历、挂历或者明信片寄给朋友”。     一会儿,我们又驰向另一处山坡寻找角度。上了山坡,我们与牧归的一群羊正面相遇,那羊群有白的、黑的、深褐的和浅咖的,还有“黑白咖褐”杂色相间的,在夕阳晚霞的粉饰下,个个丰肥健硕,像“饱食终日”的炫富。

很奇怪,面对这庞然大物的越野车,食草的羊儿连头都懒得抬一下,没有一丝“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的神情,神闲气定得如同此刻天上的一群慵懒的云朵。

这当然不是我这个陌生人能得到的礼遇。我也没有问贺老师,只在渐去的夕阳中下听风的呢喃。

其实,哪里用得着解释呢。正如贺老师所说,这里是他千百次地拍也拍不够的地方,他的足迹亲吻过这里的每一寸沟坡,目光栖落过每一缕的云影,心灵温暖过每一个相逢的生灵。他也像一个牧人,熟悉每只羊儿、每头牛的样子,知道每种飞禽、每朵花的名字,和它们适时相遇,此生相知。他和这些相濡以沫的“动物挚友”们,甚至一天时间里都可能打好几这个照面,相互穿梭在彼此的世界里,奉陪在彼此的一段生命中,说走就走,说来就来,不必相送,无须客套,说不定一转身的兜兜转转,他又出现在另一个山坳或山坡的光影里。随意往四野撇去的一眼中,在溪旁掬起的一捧泉水里,甚至隔着一面坡或者一段云影的距离,他和它们的目光都可能毫无阻碍地撞个满怀并心领神会地纠缠纠缠,算是“草间草事”的秘密攀谈。

当然,也会有好事儿的“事羊儿”,天真纯净的眼里可数花朵几株、清露几颗,它正萌着脑袋发疑惑哩:呶,还是那家伙跑得快,你看,他又跑到那朵云下面去了!可是,他为什么不吃一会草呢,这草又肥又鲜呢! 

咩咩的羊叫从四周涌来,有的清丽绵长、有的沙哑短促、有的稚嫩娇嗔、有的苍迈拖沓,如孩子们你追我赶地打闹嘻笑,似大人们呼唤呵斥的假意嗔怒,总之,是一天里“草足水饱”之后“归圈”的惬意,那错落有致的音色和牧人悠扬的歌声分明是生命的欢愉在天地间觥筹交错,声透十里。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怪不得贺老师说不觉得辛苦,原来这片让他舒颜骋怀的自然秘境“别有天地非人间”。 

摄者无疆

秋意深浓,浆果甘美,收获总令人欣喜。这个美丽的季节,予贺振平的是又一份份沉甸甸的喜悦。

近日,一直在他心头百转千回的两本图文书籍神秘的新疆塔尔巴哈台---《荒野传奇》和《生命炫色》即将付梓出版。他与追寻拍摄多年的纷繁庞杂的图片资料厮守了无数的时间,纠结了百般的情感,是他与自然万物耳鬓厮磨间生出的欢娱忧伤流于笔端。

新疆师范大学崔延虎教授在《序》中说贺振平关于塔城的著述是一种跨地域、跨文化交流、认识和思考的结果。 

我手头的这两本样稿书,翻开后既惊艳了我的眼睛,震撼了我的心灵。在这里,每一朵花、每一只飞禽走兽都有温暖的名字,关于这些生命的特征、种类、分布、习性及传说,还有作者多年来行走自然与荒原生灵邂逅并拍摄记录的珍贵记忆和点滴感悟,被他灵动有趣的文字如数家珍,用他精美绝伦的图片娓娓道来。

倾注他八年心血亲自排版校正的《荒野传奇》,让我领略到什么是“一图胜千言”的意境,那遮天蔽日的椋鸟飞群,莫合台荒原的野狐狸、吐着红舌头的小兔狲,图腾一样的大头羊,善于变声的“义鸟”黑乌鸫,色彩艳丽而姓名奇特的鸟儿“蓝胸佛法僧”,名字张牙舞爪而身披斑斓彩衣的美丽小鸟“黄喉蜂虎”,“鸠占鹊巢”的杜鹃是个以大欺小由个头比自己小好几倍的“养母”小鹡鸰鸟辛苦喂大的“寄生鸟”,机灵地在草丛中一动不动的麦鸡雏鸟使用“障眼法”躲避眈视的危险,在零下30度的严寒中作者用手脚冻得红肿换来的《寒雀觅食图》……张张有趣精美传神,会让你觉得这些图片都会说话讲故事!

在《荒野传奇》封面“盘羊”的故事里,贺振平写到“暮然间,一只像雄狮一样头上扛着一对巨角的公盘羊,威风凛凛地站在山梁的路中间,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它怒视着我们,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在初升阳光的绚丽光芒下,山梁上盘羊的保护色与山体保持惊人的一致,仿佛是一座与大山浑然一体的金色雕像,又像是这大山的图腾”。让作者对它们的邂逅“油然生起一种近乎朝圣般的感觉。”

贺振平认为,所有的动物都有人类所不熟知的灵性和神性,某些方面甚至比人类更优异。

2001年深秋季节,他在吾日喀夏依山和萨吾尔山之间的半沙漠谷地首次遇到的“一家三口”的鹅喉羚就充分展现了生灵天性聪慧的一面。为保护黄羊母子,公黄羊与作者展开“你追我跑,你慢我停”的“拉锯战”,公黄羊“声东击西”不露声色地掩护了黄羊母子顺利逃生。2006年10月作者在托里县的科科巴斯陶遇到一群受惊的黄羊与他们的车沿河边平行奔跑了几十公里。正是这群祥瑞灵物的佑护,才使得的他在历经6个多小时后顺利穿越了玛依勒深山大雪弥漫弯急路陡的百里夜路。

2007年贺振平和好友在白杨河胡杨林保护区与戈壁滩之间的铁丝网上救下来一只被铁丝网绞绊后、倒挂着的黄羊。好友刘哥从车上取出矿泉水慈爱耐心地给黄羊喂水的情景被作者永恒定格。在整个施救过程中,作者写道“这是黄羊深秋合群的季节,是即将组成军团随家族进行迁徙的季节。正如春节期间因回家过年形成的世界上人数最多的春运潮,任何困难都难以阻挡生命本能中那颗向往'团聚’的心”。

更为传奇的是:大多数出行计划的拟定,靠的是对塔尔巴哈台地区地理、自然环境、动物习性的了解,而有时又像是冥冥之中受到某些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神秘”暗示,就如游牧山野的牧人因长期生活在草原上,自然而然地对天地间的生命产生感应一样。那天的出行缘于前一夜的梦境,梦里,成群的鸿雁(灰雁)在碧蓝的天空下翻越雪山。

于是那天的出行,成千上万的蓑羽鹤鸣叫着从遥远的西伯利亚翻越塔尔巴哈台山来到塔城盆地,从他们前方飞去;然后,又在雪花纷扬的阿克托普拉克山谷拍摄到国画般意境的《寒雪石鸡图》、《寒雪山鹑觅食图》、《寒雪山鹑栖息图》等。他把这次与两种鸟的“相约邂逅”都归功于上天突降的风雪相助及寻梦之旅的虔诚心灵。

传奇的故事远不止这些。在这里,作者目睹了“探羊”探报、“哨羊”响哨后犹如纪律严明、分工明确的特种部队般井然有序集结撤退的有趣一幕;目睹过两只威风凛凛的雄性盘羊争夺领导权的胜负决战,昔日叱咤风云的羊王被取代后“虎落平阳”的孤寂和将命丧荒野的末路;目睹了几十只雄性黑琴鸡鼓着火红的鸡冠与“情敌”争斗的场景;目睹了强悍野猪母子被盗猎者套住后哀嚎挣扎,前来相救的公猪再被连环套套住后决然自断留下一条鲜血淋淋的后腿后无奈逃走后悲怆场景;目睹了冒“傻气”的像孩子般好奇淘气并不管不顾地追着作者的车灯跑上十几公里的小狍鹿;作者还为一只从邻居夫妇辛苦捡来树枝的巢里“顺手牵枝”到自己的窝里的乌鸦摄录了它“不劳而获”还装作如无其事的证据……

我想,这些天赋异禀的可爱生灵和人类一样能认清本性、抒发情感、甄别敌友,如果它们都能开口说话,它们的生存之道、逞强之勇、用兵之术一定也可以毫不逊色地抗衡人类。

塔尔巴哈台、巴尔鲁克和吾日喀夏依山中的草原一定是上帝的恩宠之地,山中的花朵一定也有幸运女神的垂青,于是,一场盛大的花事嫣红姹紫地渐次绽放。作者从后山拍到前山、从高处拍到低谷,仿佛他提着塔额盆地的这个大花篮,向你一路走来,一拨一拨地泼洒着粉颈婆娑的炫色。红的艳、白的纯、紫的媚、黄的娇、粉的嫩、蓝的妖,各色野花一拨一色,一坡一谷,一期一美。整个春夏野巴旦杏、芍药花、锦鸡儿花、兰花贝母,翠雀兰、白藓……在每个山坡沟谷,各种山花如烟如雾、如云如霞,完全把持着一座座山脉花开花落的代言权,暗香四野,目不暇接。

贺振平说,他用了好几年才拍到每种山花最壮美的那一刻。在远离灯火喧嚣的深山,鹅喉羚、蒙古野马、野驴、猞猁、盘羊、雪兔、黑琴鸡、乌鸫、槲鸫、夜莺……那些荒野的生灵都兀自舞蹈,孤绝傲逸

在没有鼠标轻点的区域,野巴旦杏、高山金莲、银莲、翠雀兰、马兰花、野罂粟、草原鸢尾……炫色的生命也心无旁骛,柔情绰态。

在贺振平的镜头里,荒野的生命都天生丽质,明眸善睐;荒野的传奇都衍生不息,遗世独立,它们都低调谦逊地演绎着自己的荒野魅力、凄美故事和生命奇迹,张张妙趣横生、摄魂夺魄,集观赏性、文学性、知识性、艺术性于一体的图书,似一场心灵与视觉的香薰,百里桃源,满目芳菲

我惊叹于这样生命的迤逦和精彩,这样荒野的天涯和咫尺,那一百余种野禽兽鸟、一百余种各色花卉如同徐悲鸿笔下的骏马和孟小冬喉中的老生,是塔尔巴哈台山下不可复制的瑰丽传奇和绝响,连同贺振平与每个生灵“不期神遇”的经历和故事。

那天在他办公室,我忍不住打趣到:“贺老师,美景都让你遇到,是不是你若不来,花都不开,你若不去,花都不谢啊?”

贺振平哈哈地笑着说:“好多人都说,老贺啊,那些花好像都是为你开的,那些兽啊、鸟儿啊都等着你拍它们呢。其实,拍照和做事一样,需要过程和代价,需要等待和把握。我很自信,只要内心善良、心怀虔诚,就能遇见最好的它们

他说的这句话,让我想起手机里的一条微信“这个世界,丑恶与美好,都在,你邂逅谁,在于你关注谁。”

我想,有缘的“遇见”是人与人或者与自然在一个时间点上的契合,一份注定的缘分,一份神约的相遇,不早不晚,了无痕迹,却让人躲闪不及,是上天对善良人的眷顾。

其实,在这个宁静稀缺、喧嚣盈耳的时代,诗意从来都在,星罗棋布,只是追寻诗意的人以及对它的坚守和言说却寥若星辰。如果没有足够的真诚和生活的感悟,没有湛然的胸怀与澄明的心灵,很难做到。

在那天采风回来的路上,贺老师说,他曾经两次把采访他的某著名卫视的记者骂走,“他们问不到三句话,就说这些怎样能最大程度地开发利用让它们更有价值?我很气愤,大自然的生灵存在就是最大的价值,发现就是最好的珍惜,保护还来不及,动不动就开发,不是所有东西都能开发利用的。这些生灵有权利在地球上和我们平起平坐,过它们自由的生活,我们只有远远地守护着它们,否则以后就只能在我的书里才能看到它们了。”

在《荒野传奇》的后记中,他写道:八年拍摄期间,行走在包容、厚重、大美的塔尔巴哈台大地,对这块美丽的热土产生了无言以喻的深厚情感,对这片土地上生活这的野生动物情有独钟,同时,也为它们不断恶化的生存环境深深忧虑。”   

那一刻,他用一种“一步三回头”地怜惜诉说着他对动物们羸弱不堪生存环境的隐忧。我明白了,在贺振平的世界里,“万物有灵”绝对不是空荡的时尚措辞,而是生命善美的一种高度。生命所赋予的任何一种载体、一种形式在任何时刻都值得怜惜和尊重,他用一颗至真至善、至简至美的心抬头迎白云,低头与兽语。

摄影,是贺振平文化的生活方式和珍爱的处世风格,他的镜头由爱出发,植根于不懈的寻找姿态,发现生命的历程和秘密,并以此守住心灵净土和精神村落。他一路走来,在自然中留下爱的足迹,在时光里遍布爱的证据,或传奇,或有趣,或伤感,都与美好息息相关。他是传播美的使者,他的镜头就是他至爱的眼神和慷慨的善行,是他为草原灵魂忠实吟唱的“冬不拉”,是他侠骨柔肠的肝胆和温暖如春的手掌,他的镜头对着每一个生命的时候,其实是他对它们播洒的爱心、流露的笑容和欣喜的密谈,他用善良的暖意抚摸过相遇的所有卑小而顽强的生命,“咔咔”的拍照声,是他对生命奇迹响起的由衷鼓励和赞美掌声。因此,他拍的绝不是世间万物的表象,而是生存的本真和本善,生活的生态和心态,生命的温度和心跳;他拍的是他的慈悲与谦卑,眷恋与慰藉,珍惜与挽留。

他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是对生命的延伸。生活可以简单一点,但精神一定要丰厚。所以,我坚持做自己热爱的事情。”

荒野无涯,摄者无疆。跟着贺振平的镜头行走过这一程的自然发现之旅后,一袭缤纷的感动跃然心间,闭上眼睛顿觉襟怀寥廓,馨香盈袖。在这里,我获得的不仅是知识和美的享受,更是一种情感的共鸣和心灵的抚慰。人实在应该俯仰天地,并郑重地行上温良恭俭让的注目礼,致敬我们家园的美丽和守望者的深情!

于是,我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读后的感悟发给贺振平,并在最后缀了这样一句话:对于独属此地的诗意,那哒哒的马蹄是你铿锵的经过,你是归人,不是过客。

【作者简介】

       马文华,是一位极其低调、谦逊的文学爱好者,公务员。人生格言——读书让我充实而舒心,无论嘈杂还是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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