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没有艺术这种东西，只有艺术家而已。
事实上，大写的艺术已经成为叫人害怕的怪物和为人膜拜的偶像了。
一幅画的美与否其实并不在于它的题材。
在欣赏伟大的艺术作品时，最大的障碍就是不肯摒弃陋习与偏见。用未曾想到的方式去画熟悉的题材往往遭到责难，然而最振振有词的指责也不过是它看起来不对头而已。
用崭新的眼光去观看一幅画，大胆地到画中去寻幽探胜却是远为困难而有意的工作。在这探险旅途中，可能带回什么收获来，则是无法预料的。
部落艺术与我们不同的不是他们的技艺水平，而是他们的思想观念。从一开始便理解这一点十分重要，因为整个艺术的发展史不是技术熟练程度的发展史，而是观念和要求的变化史。
埃及艺术最伟大的特色之一就是，所有的雕像，绘画和建筑仿佛都遵循着同一条法则，各得其所。
大概公元前500年，艺术家破天荒第一次胆敢把一只脚画成正面的样子，着真是艺术史上震撼人心的时刻。……它意味着艺术家的目标已不再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用最一目了然的形式画入图中，而是跟着他看物体时的角度。
苏格拉底是这样督促艺术家的。艺术家应该准确地观察“感情支配人体动态”的方式，从而表现出心里的活动。……我们所评论的这些艺术家都想给那些古老的程式化人体外壳注入越来越多的生命。
到了那个希腊化时期，艺术已经大大失去了它自古以来跟巫术与宗教的联系。艺术家变的单纯为技术而技术，怎样去表现那样一场戏剧性的斗争，表现他的一切活动，表情和紧张，这种活动恰恰是对一个艺术家气概的考验。至于拉奥孔厄运的是非曲折，艺术家可能根本未曾予以考虑。
艺术家总设法实现既逼真又不平凡。
东方宗教教导说，没有比正确的参悟更重要的了。参悟就是连续几个小时的沉思默想某一个神圣至理，心里确定一个观念以后抓住不放，从各个方面去反复观察。这是东方人的一种精神训练，他们过去一直重视这种训练，超过我们西方人对运动和体育训练的重视程度。一些和尚整天静坐参悟某一个词语，心里反复考虑，倾听着在那神圣的词语出现之前和之后的静寂。
我们必须认识到，一旦艺术家最终彻底决念于把事物表现成我们眼前的样子，他们面前将会展现多么伟大的前景。
艺术家的手段和技艺，固然能够发展，但是艺术自身却很难说是以科学发展的方式前进，换句话说，这里有一个危险，艺术家新能力会把他最珍贵的天赋毁灭，使它无法创造一个可爱而惬意的统一体。
一旦艺术走上和自然竞争的这条路，就绝不会回头。
但是文艺复兴时期建筑师的实际愿望仍然是在设计一座建筑物时不考虑它的用途，单纯追求建筑物的比例美，内部的宽阔和整体的雄壮美丽。他们渴望的是在注重一座普通建筑物的实际需要时无法获得的那种完美的对称和规整性。
达芬奇认为艺术家的职业就是要更像他的前辈那样去探索可见世界的奥妙，只是要更全面，更彻底，而且要更专心，更精确。每当他遇到问题时，他不依赖权威，而是通过试验予以解决。自然界里没有一样东西不能引起他的好奇心，没有一样东西不能激发他的创造力。
提香是个画家，但却在驾驭色彩的功夫上可以跟米开朗基罗的精通素描法相媲美。这种至高无上的技艺使他能够无视任何久负盛名的构图规则，而依靠色彩去恢复显然被他拆散了的整体。
当丢勒返回纽伦堡结婚并开设自己的作坊时，他已经掌握了一个北方艺术家想向南方学习的所有技术。很快他就表现出他不仅仅具又本行业中复杂的手艺的全部技术知识，而且还具备十分丰富的感情和想象力，足以成为伟大的艺术家。
看一看他们是怎样的肯定自己，而有时他们又是怎样的低首屈服——反应的差异性取决于他们性格的强弱和眼界的广狭。
在霍尔拜因的画像中丝毫没有戏剧性，丝毫不引人注目，但我们观看的时间越长，似乎画像就越能揭示被画之人的内心和个性。在他稍早的画像中，他仍然试图去显示他描绘细部的奇妙技艺，借助于被画者的环境，借助于他生活中身边的事物，去刻画人物的特点。在他年纪越来越大、艺术越来越成熟时，他似乎也就越来越不需要那样的诀窍了。他不想突出自我去转移人们对被画者的注意力，正是由于这种高明的自我克制，我们才对他加以高度的赞美。
正如存在着没有歌词的伟大音乐一样，也存在着没有重大题材的伟大绘画。当17世纪的艺术家们发现了那可见世界的纯粹之美时，他们一直在探索的就是这项发明。花费掉终生去画一种题材的荷兰专家们最后证明了题材是次要的。
摄影术出现以后，艺术家就受到越来越大的压力，不得不去探索摄影术无法效仿的领域。事实上，如果没有这项发明的冲击，现代艺术就很难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惠斯勒成为了所谓“唯美主义运动”的一位领袖，那场运动企图证明艺术家的敏感是人世间惟一值得严肃对待的东西。
三位画家已经摸索过的那些解决办法就成为现代艺术中的三次运动的理想典范。塞尚的办法最后导向起源于法国的立体主义；梵高的办法导向主要在德国引起方向的表现主义；高更的办法则导向各种形式的原始主义。无论这些运动乍一看显得多么“疯狂”，今天已不难看到它们始终如一，都在企图打开艺术家发现自己所处的僵持局面。
以后越来越多的艺术家认为，艺术天经地义就是重在发现新办法去解决所谓的“形式”问题。于是在他们看来，永远是“形式”第一，“题材”第二。
牡蛎要制造一颗完美的珍珠，需要一些物料，需要一颗沙砾或一块小东西，以便围绕着它形成珍珠。没有那样一个坚硬的核心，就可能长出一团不成形状的东西。如果艺术家的形式感和色彩感结晶成完美的作品，他也需要那样一个坚硬的核心——一项明确的任务，使他能够集中才智去承担起来。
没有方向感和目的感艺术家就创作不出伟大的作品。
一般公众已经安于一种观念，认为艺术家就应该创作艺术，跟鞋匠制作靴子没有多大差别。这种观念等于说，一个艺术家应该创作他曾看见过被标明为艺术的那种绘画或雕塑。人们能够理解这个含糊的要求，但是遗憾，那正是艺术家惟一做不到的事情。以前已经做过的东西不再出现任何问题，也就没有任何任务能够激发艺术家的干劲。
只要一件事情做得无比美好，我们由于单纯欣赏他的做法几乎忘记问一问他的意图，这时我们就会谈到艺术。
一般大众被喂食了过量的代用品
却没有人关心一点一滴地去滋养和培育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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