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请等一等……

    ——我看《与玛格丽特共度的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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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记得第一次看《与玛格丽特共度的午后》的具体时间，只是影片结束的那一刻我的感觉无法言表——它充溢心胸，无比美妙却又沉默。你知道它只能像影片中的“阅读”不停地重复，等待发现。

我的奶奶在我13岁的时候去世。我曾梦想自己身边有一个"玛格丽特式"的老人，她不仅教我读书，还可以为我的爱情，人生的痛苦提供岁月的智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是中国人爱说的至理之言，但我更喜欢俄国的一句俗语，“别问老年人，要问过来人。”智慧的老年人都是过来人，倚老卖老永远只能是老年人。我甚至嫉妒杰玛的好运，命运让他遇到玛格丽特。

我喜欢影片的节奏，恰到好处，一点一点地潜移默化。一次相遇，一段小故事。相遇总是措手不及的出现，我们还在发呆，惊奇，恍惚之际一切已时过境迁。它太短暂，留下的证据也太少。现在，影片再一次上映，我准备好笔和纸，绝不错过这次的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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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时18分钟的影片讲了五个相遇的故事。第一次相遇是过去时，而且已经过去了几十年，杰玛·洽兹称那次相遇为“7月14日的意外”。因为有了这次的“意外”，才有了杰玛的故事。

一天午后阳光明媚的公园里杰玛遇到了玛格丽特——

杰玛：“一、二、三、四、五、六……十九。你在跟我说话吗？”

玛格丽特：“年轻人，一共十九只。有什么好笑的吗？”

杰玛：“你叫我年轻人“

玛格丽特：“跟我比起来你就是年轻人“

杰玛：“你经常来吗？”

玛格丽特：“几乎天天都在这。”

影片的主人公杰玛和玛格丽特第一次相遇。我奇怪杰玛和玛格丽特应该早就认识的，为什么他们现在才相识呢？是导演的疏忽吗？这也是我始终看不懂的地方。这次因为鸽子的短暂相遇我们知道它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大鼻子情圣杰拉尔·德帕迪约扮演的杰玛生动饱满。杰玛孝顺，善良，乐于助人，勤劳……然而这些都和善解人意大相径庭。前者帮助杰玛赢得朋友，后者却让杰玛和朋友们始终有段距离。

杰玛和玛格丽特的第二次相遇才使我知道杰玛的情况是多么的糟糕，他连大厨和厨师都分不清楚，杰玛为什么安慰朋友总是闹出笑话，使情况越来越糟。一切都明白了。我慢慢地才敢接受杰玛是“弱智”的事实，我也会在心里问露西（《不一样的爸爸》）问的问题：“上帝是故意让你这样的吗……还是不小心的？”这已经不重要了。相遇让事情原本的属性发生质变，一个化学反应似的。一种元素智慧，博览群书，孤独而喜欢朗读，另一种元素弱智，却拥有听觉记忆的能力。相遇也似乎注定。

 

2

 

如果相遇从偶然变成期待，相遇就不再是相遇，它变成了一种存在，一种命运或日常的生活，彼此不再漠不关心。第三次相遇，杰玛坐在长石凳子上等待玛格丽特，他们的相遇在悄悄地发生转变。杰玛和玛格丽特半开玩笑的形容这种新的关系是“情侣间的约会”。约会的内容不是谈情说爱而是阅读。玛格丽特为杰玛朗读加缪的《鼠疫》，杰玛用想象力去倾听。这是一次穿透，相互的穿透。不是37*2的激情，而是正常体温的温情。

 

第三次相遇也是影片最重要的相遇之一，它不仅推动着情节的发展，人物关系的展开，还暗示了结尾的变故。第三次相遇之后杰玛和玛格丽特的见面已经不能再叫做相遇，确切地说，之后的9天，他们每天下午见面，玛格丽特为杰玛朗读《鼠疫》。第12次相见他们共同完成了《鼠疫》的阅读，玛格丽特告诉杰玛“读即是听，听即是读。为了教她们（孩子），我们必须大声的念出来。如果我们认真读，她们认真听，她们就会问更多，然后她们就自己开始读了。”影片里有一个情节，杰玛在课堂上阅读，却被老师和同学嘲笑。这就是为什么杰玛错过了阅读的原因。

玛格丽特的理论多么精辟，我们在小学和中学时期大声的朗读，我们现在甚少为之。当朗读成为一种艺术，它就开始排斥缺陷和交流，变成一种没有内容的形式主义。影片《与玛格丽特共度的午后》恰恰反映了我们的生活里缺乏一种非功利的阅读——它不是读书人的阅读为了炫博，不是作家的阅读为了写作，也不是信徒式的阅读为了寻找意义，它是普通人的阅读，只是为了阅读的乐趣。

 

 

3

 

阅读始于字典。一本字典本身也可以是阅读的内容，字典自身是一段美妙的旅程，同时它也可以是玛格丽特所说的“字典旅行”。影片里玛格丽特两次送给杰玛字典。

玛格丽特送给杰玛一本字典，可是生活的字典与这本字典不合，杰玛无法使用它。杰玛决定拜访玛格丽特并归还字典。那一天，玛格丽特在自己的房间里为杰玛朗读。玛格丽特告诉杰玛以后她都不能够为他朗读了，她的视力正在消失。杰玛很伤心，他不知道怎么呵护这个因衰老而脆弱的生命——

“一个数鸽子的垂垂老矣的老太太，一本你的名字是“茴香”的意思的字典，一个满是老鼠的城市，谁会相信我。”

…………

“如果你看到她……那脆弱的双腿，就像文具商店橱窗里出售的水晶小鹿雕像，我得小心翼翼的呵护着，不让它碎掉，但是现在 她将只能看灰白的电影，再久一点，便什么都看不见了，这样公平吗？”

…………

“我能做些什么呢，用喷雾清洗挡风玻璃来使他的视野变清澈吗？”

…………

“……但是她失明的话，她该怎么办，还有她的书该怎么办？读书就是她的生命……”

安妮特鼓励杰玛为玛格丽特朗读，杰玛走进书店似乎已经做出了决定，我想这需要多大的勇气，这是怎样的一次相遇？

 

杰玛为玛格丽特阅读的那段镜头是我记得最清楚的情节——仿佛一个大孩子哄着一个小孩子。杰玛对待“无情”的母亲也是这样。母亲在一天晚上离开，杰玛才终于从律师那里知道自己的父亲，以及母亲多年来对自己默默的爱。同时，安妮特告诉杰玛自己已经怀孕，杰玛兴奋地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告诉玛格丽特。

 

4

 

杰玛到了奥克斯，工作人员却告诉他玛格丽特已经被人接走。玛格丽特留给杰玛一件礼物。杰玛带着礼物来到公园，坐在昔日与玛格丽特共坐的石凳上，拆开包装，礼物是一本字典——那本杰玛还给玛格丽特的字典。此时，19只鸽子一不少的还在眼前觅食，还有那只叫玛格丽特的鸽子，杰玛的表情似乎他突然决定了一件事——他要去寻找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已经在比利时一家养老院，杰玛找到玛格丽特时她坐在轮椅上正用放大镜阅读。

 

如果杰玛没有去寻找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将在这家不着村不着店的养老院孤独的死去，我们无法想象玛格丽特双眼失明后她将怎样度过无聊的黑暗——没有文字和阅读的黑暗。这一次玛格丽特遇到了杰玛。原来他们彼此需要。

伴着优美的音乐，杰玛为我们诉说着另一个刚开始的相遇——

“在爱与柔情之间，一个罕见的发现，她没有别的称呼，以花为名，依书而存，形容词像极她的长发般柔软美丽，动词如杂草一样坚韧，傲然，有些停下来，静悄悄的走进我的心理。在爱情的故事里，超越爱情。有时候，不仅仅是‘爱情’，然而我们，彼此深深相爱。一个不同寻常的相遇，一个偶然的机会，我遇见了你，她是那样的小巧灵动，清新秀丽，有着花朵般的名字。她给了我一本书，页面在一瞬间展现在我面前，请不要离开，请等一等，现在还不是时候，亲爱的小花朵，请让我走进你的生活，请让我了解你的一点一滴，等一等。在爱情的故事里，超越爱情。有时候，不仅仅是‘我爱你’，然而我们，彼此深深相爱。”

 

影片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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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关于阅读与相遇的故事，《朗读者》也是一个关于相遇与阅读的故事。我曾经试着写关于《朗读者》的文字，可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安静下来思考。一个记忆的片段在我脑海里起伏，也许是我太过激动它总是模糊不清。

我害怕一种私人的阅读——书信，我逼着自己看过一遍然后把信封存起来。我不知道它们何时才有机会被再次打开。《朗读者》对于我来说就像一封书信，不敢轻启。只是它已和《与玛格丽特共度的午后》混淆。

它们不停的激发我追问自己什么是相遇：相遇在开始和错过的那一刻，我们发现它，并大声呐喊，请等一等；相遇是一次意外，也是一次重逢，它在我们的字典里早已存在，我们却在寻找，我们需要时间才能读懂它，不管你识字还是不识字，聪敏还是弱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