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大正老师学术经验举隅

我作为第五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马大正老师的学术继承人、博士研究生，跟师学习已半年有余，深叹老师学识博深，亦叹学海无涯，对于中医学习“十年寒窗”，也仅是刚刚起步，与老师相差甚远；马老师用药犹良将用兵，各司其职，用方简练，多收奇效。既不背辨证施治，承于经方，又注重辨病论治，化繁为简。在此，我将近半年跟师学习所见，略做小结。

一·经方活用

马老师组方用药多源于经方，但不拘于经方。许多经方中非妇科方剂马老师都可用来治疗妇科疾病，印象深刻的当属猪苓汤一方。

猪苓汤方出自《金匮要略·消渴小便利淋病脉证并治》及《伤寒论·辨阳明病脉证并治》，本是治疗“脉浮发热，渴欲饮水，小便不利”的方剂，药有猪苓、茯苓、泽泻、阿胶、滑石，具利水、养阴、清热功效。马老师将猪苓汤用于治疗妇科经期过长、漏下，竟收奇效。验案如下：①经期过长：蒋某，25岁。平素月经周期18～22天，色偏淡，量稍少，7～45天净，带下色黄。刻经行一周，量中等，色淡黯，夹带水样物，头晕。舌淡红，苔薄白，脉细。治法：渗水升阳止血。方剂：猪苓汤加味。猪苓12g、茯苓12g、泽泻10g、阿胶（烊冲）10g、滑石15g、防风10g、荆芥炭10g、侧柏叶10g，3剂。药毕经净。②漏下：陈某，32岁。原有子宫肌瘤（9mm×10mm×10mm）、子宫腺肌瘤（子宫前壁肌层回声紊乱）、慢性盆腔炎病史。经期过长，经后阴道出血，赤带量多如水，反复治疗难以奏效。刻经行1月，先后服用止血方剂13剂，阴道出血未止，咖啡色水样阵下，小腹隐痛。舌稍红，苔薄白，脉细。治法：健脾渗湿，升阳止血。方剂：猪苓汤加味。猪苓12g、茯苓12g、泽泻10g、滑石15g、阿胶（烊冲）10g、防风10g、荆芥炭10g、贯众炭20g、侧柏叶10g，海螵蛸30g。4剂药后，阴道出血及渗液均消失。此二则病案症状共同点都有经血中夹带水样物，其病机为脾虚湿盛。脾主统血，脾气健旺，方能固摄血液。若脾阳不足，脾失健运而化源乏力，气血生化不足，气虚则固摄无力，统摄无权，血逸脉外而致漏下出血；脾主运化，脾虚运化无权而致湿盛。对于此型崩漏、经期过长，医者以健脾益气为多，鲜有以利湿为主者，然马老师并未主要选用健脾之药，而是选用以利湿为主的猪苓汤为主方，何也？盖脾喜燥恶湿，脾虚可生湿，反过来，湿盛亦可伤及脾阳，称之为“湿困脾土”，故而用大量祛湿之剂，通过祛湿而使脾土得健，运化如常，统摄有权。看似一张与妇科月经病无关的方剂用于妇科月经病的治疗，亦收良效，只因遵循“谨守病机、辨证施治”之原则。在我个人临床诊治工作中，遇到经血中夹带水晕之脾虚湿盛的漏下、经期过长疾病，用马老师之“利湿法”为主给予治疗，亦取得较好效果。马老师应用经方的精髓不在于一法一方，而是融会贯通、活学活用的临证思维。

 

二·自创验方

马老师秉承辨证施治，同时也注重辨病论治，一病一方，化繁为简。根据多年临床经验总结，自制多张经验方，如助孕汤、排卵汤、固冲汤、调冲汤、消癥汤、消乳饮、紫草汤等，疗效堪佳。现就消癥汤、消乳饮、紫草汤举例说明。

一、        消癥汤

药物组成：半枝莲15～30g、白花蛇舌草15～30g、皂角刺12～30g、石见穿20～30g、牡蛎30g、海藻20～30g、三棱10～20g、莪术10～20g、荔枝核12～15g、橘核12～15g、制乳香4g、制没药4g。

功效：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消痰散结。

主治：子宫肌瘤、卵巢囊肿、子宫内膜异位症、盆腔炎症性包块、陈旧性宫外孕、子宫内膜息肉等

病案举例：刘某某，女，37岁。痛经4年，月经后期3个月，B超示（2012.11.09）：子宫肌瘤31×23×30mm，右附件包快23×23mm。予消癥汤治疗8周，复查B超示（2013.02.20）：子宫肌瘤16×11×15mm.子宫肌瘤较前明显减小。②朱某，31岁。17岁初潮，经行腹痛10年，疼痛明显，伴呕吐，分娩之后痛经略减，近年来痛经如旧。B超检查提示两侧巧克力囊肿，子宫内膜异位症。舌淡红，苔薄白，脉细。先后共服用消癥汤400多剂，痛经消失，B超检查提示两侧巧克力囊肿消失。

方解释意：此方按顺序由6组药对组成，破血祛瘀，消积止痛的三棱、莪术；活血止痛、消肿破癥的乳香、没药；理气导滞的荔枝核、橘核；软坚散结的牡蛎、海藻；清热解毒的半枝莲、白花蛇舌草。妇科癥瘕积聚多属痰热瘀结所致，此方即针对以上病因而设。

意义：可将子宫肌瘤、卵巢囊肿等缩小、消失，将某些有手术指征的肌瘤、囊肿等疾患免于手术治疗。

 

二、消乳饮

    药物组成：龙葵15～20g、郁金10g、白蒺藜12g、龙胆草6g、炒栀子10g、枇杷叶12～20g、蝉蜕6～9g。

功效：清热疏肝。

主治：肝经郁热引起的高泌乳素血症，伴随乳房胀痛、溢乳、月经后期或闭经、不孕症等。

病案举例：黄某，女，31岁。月经失调数年，周期30多天～2月，常需药物催经。经期6天，月经量少，色暗。舌淡红，苔薄白，脉细。PRL:913.43nmol/L(2012.11.03)，予消乳饮为主方治疗2月后复查PRL降至296.25nmol/L(2013.01.16)

方解释意：枇杷叶、蝉蜕均可用于回乳；有实验证实，妊娠大鼠饲喂龙葵碱后，其产仔多在3日内死亡，而其胃中未发现乳汁，由此推断龙葵可能通过抗激素作用影响泌乳功能；龙胆草、炒栀子清泻肝火，郁金、白蒺藜疏肝理气。

意义：降低异常升高的泌乳素，同时对某些不可耐受溴隐亭的患者提供了治疗方法。经过消乳饮治疗之后停药的患者，其泌乳素的反弹现象远远低于溴隐亭。

三、紫草汤

药物组成：紫草20g、焦栀子10g、生地10g、龙胆草5g、柴胡10g、丹皮9g、川牛膝30g、枇杷叶15g、茜草10g、制大黄6g、香附5g、丹参15g。

功效：清热凉血活血。

主治：治疗多囊卵巢综合症，使异常升高的睾酮和促黄体生成素降低。

病案举例：郑某，女，23岁。月经周期延后1年，周期35天～50天，经期6天，经量中，暗红，痤疮3年，体毛长，舌淡红，苔薄白，脉细。2011.11.05测T、LH均偏高，T:3.12nmol/L，LH：12.18U/L。于2011.11.03～2012.01.25及2012.06.14～2012.08.16期间均与紫草汤为主方治疗，2012.08.10复查T、LH均降低，T:1.97nmol/L，LH：7.31U/L（以上抽血化验均于患者月经第二天）。

方解释意：高睾酮血症和多囊卵巢综合征表现的症状多属于中医血热血瘀的范畴，如痤疮、多毛、闭经等，故该方以清热凉血活血为主。

 意义：对月经后期及多囊卵巢综合症降低睾酮和促黄体生成素疗效较好；同时对选择达英-35治疗后，降睾酮效果不满意的患者，提供了另外一个可选择的治疗方法。

 

三·外治巧用

中医外治法直接、有效、毒副作用小，为中医药的特色组成部分，当引起我们的重视，不可弃用。马老师善用外治法，并巧用外治法，不仅应用常规的外治药物外用治疗，许多内服药物亦可用于外治，如生地、夜交藤、桑叶用于外阴干燥；乌梅、木贼、板蓝根治疗外阴尖锐湿疣；牛膝、川牛膝、龙胆、苍术、野菊花、黄连、黄柏治疗外阴疱疹；天花粉、白芷、龙葵、当归、红藤、忍冬藤、鸡血藤、牡丹皮、牡蛎、皂角刺、赤小豆、金银花、橘核、荔枝核、紫花地丁、蒲公英等治疗阴茧（巴氏腺囊肿）等等。现举例一二。

一、阴道干涩  刘某，女，37岁。阴道干涩4年。予女贞子60g、玉竹20g、滑石30g，水煎冲洗阴道，7剂后阴道干涩好转，1月后阴道干涩除。此外，何首乌、夜交藤、桑叶、桑椹覆盆子均可用于治疗阴道干涩。

二、阴臭  叶某，28岁。阴臭多日，反复发作，难于人近。丁香10g，3剂。加水1000ml，煎取500ml，连煎3次，合药液，凉后先用冲洗器冲洗阴道再坐浴，不拘次数，每次15分钟，二诊阴臭消失。此外甘松、白芷、石菖蒲、佩兰、败酱草、鱼腥草、香薷、墓头回、薄荷、檀香、藿香煎汤外洗均可治疗阴臭。

三、外阴瘙痒  林某，27岁。外阴瘙痒3天，带下不多。生甘草30g，4剂。每次加水1000ml，煎取500ml，连煎3次，合药液，凉后坐浴，不拘次数，每次15分钟。外洗之后外阴瘙痒消失；任某，31岁。外阴瘙痒1周，量不多。玄明粉100g，3剂。加水1500ml坐浴。每日不拘次数，每次15分钟。外洗1周，外阴瘙痒即除。此外 ，大青叶、大蓟、小蓟、川楝子、马勃、乌梅、五加皮、天花粉、天葵子、牛蒡子、车前子、冬葵子、半边莲、丝瓜络、白毛藤、白头翁、白花蛇舌草、白芷、白鲜皮、石菖蒲、龙胆、防风、板蓝根、地榆、杏仁、夜交藤、虎杖、郁金、栀子、夏枯草、桃仁、桔梗、菊花、淡竹叶等煎汤外洗皆可治疗外阴瘙痒。

四、外阴尖锐湿疣  李某，20岁，已婚。妇科检查发现外阴片状尖锐湿疣。板蓝根100g，12剂。水煎2次，合药液擦洗外阴尖锐湿疣处。二诊自从擦洗后尖锐湿疣开始脱落，妇科检查外阴遗留1米粒大小尖锐湿疣。守上方续洗6剂。擦洗后再用乌梅20g滴水研磨取汁，涂抹尖锐湿疣处。三诊用药3天后，所有湿疣全部脱落。木贼煎汤外洗亦可治疗尖锐湿疣。

五、阴汗  杨某，27岁。外阴潮湿10天，白带不多。麻黄根50g，5剂。每次加水1000ml，煎取500ml，连煎3次，合药液，凉后坐浴，不拘次数，每次15分钟。二诊阴汗消失。此外小茴香、五加皮、吴茱萸、杜仲、羌活、泽泻、厚朴、细辛、萆薢等煎汤外洗皆可治疗阴汗。

此外尚有五味子、五倍子、黄精煎汤外洗治疗念珠菌性阴道炎；薄荷水煎漱口治疗口臭；五倍子敷脐治疗经期过长等不可枚举。马老师外用治疗简单、巧妙，不拘于常规外用药，往往只一两味药，即可收效。

 

马老师知识渊博、用药灵活、才思独道，岂能一言概之？以上论述，犹临川一掬、冰山一角，只期能以小见大，万不敢以管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