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成亮
太湖西山梅花坞艺术馆“梅坞寻香”书画展－程宗元先生参展作品
在当今吴门画坛，程宗元先生是以仕女、观音画创作而为人所知的。从《群雄大战黄天荡》《孔子造像》《观音造像》到《红楼十二钗》《姑苏十二娘》，程宗元先生以其精湛、独特的绘画艺术为新时期吴门画派增添了一抹绚烂的色彩。秋日的一个下午，伴着窗外绵绵秋雨，身材伟岸，很有些民国范儿的程宗元先生在自已寓所向室主讲述了他一路走来的艺术历程，言谈举止中也透出一股静雅之气……
顺水顺风的艺术之路
程宗元，字祥，一渊居士，妙谛斋主人，祖籍安徽太平县，1943年生于苏州。祖父在天平天国时期曾到上海经商，父亲承继祖上家业做颜料生意。程家虽以商业立家，但对文学艺术方面却一直情有独钟，伯父上世纪二、三十年代参与田汉、周扬等发起的左翼文化运动，参与创作话剧《放下你的鞭子》等名作。姑妈在绘画方面也颇有天赋，曾师从张大千。笔者曾看到张大千兄弟俩在网狮园与老虎合影的一张照片，程宗元说那个骑在老虎背上的姑娘就是他的姑妈。程宗元父亲虽是一个生意人，但也喜绘画，还收藏了不少名画。受到家庭陶，程宗元幼承庭训，五岁习字，八岁临古，周日也闭门不出，将家中收藏的字画几乎临了遍，并在绘画方面表现出不凡的天赋。程宗元在苏州市第三中学读高中时，美术老师看到他在绘画方面颇有潜力，便建议他报考苏州工艺美术专科学校，而程宗元也没有辜负老师希望，1959年以优异成绩考入苏州工艺美专中国画专业。在苏州工艺美专，程宗元系统地学习了中西美术知识，为将来的艺术道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62年，程宗元从工艺美专毕业后被分配到苏州戏曲研究所，从事古装戏曲人物造型服饰研究。白天工作，晚上看戏，《红楼梦》等剧中的故事情节、人物服饰、神态表情，他都烂熟于心。这一时期，程宗元创作了大量舞台写生、戏曲人物速写作品，练就了深厚的素描造型功底，为日后仕女画创作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在戏曲研究所工作了三年之后，1965年程宗元又被调到吴门画院工作。吴门画院是当苏州唯一从事传统中国画创作、出口换取外汇的单位，聚集了沈子丞、崔护、张继馨等一批大家，程宗元虚心向大学请教，其中尤以沈子丞先生对他影响最大。吴门画院当时有个裱画院，承接国内各地博物馆旧画名画的修复和装裱，汇聚了一批苏裱高手，苏州古画自不必说，全国其它地方许多古代名画也都慕名送到这里装裱，程宗元因此机缘得以观摩沈周、文征明、祝枝山、唐寅明四家等历代名家大家的传世作品，沉浸在得天独厚的艺术氛围之中。名师的教诲加上自身的勤奋努力，程宗元绘画技艺大有长进。
与沈子丞合作《群雄大战黄天荡》
《群雄大战黄天荡》是程宗元到吴门画院后与老师沈子丞合作的巨幅作品。沈子丞原为上海画院画师，1958年调到苏州工作，擅长人物画、仕女画创作。原本在学校就已打下了扎实的造型基本功的程宗元在他的指导下，在人物画方面也取得了长足进步。到吴门画院第二年，师生俩便决定创作一幅反映时代体裁的大作品，经过商议，他俩决定将当时数万名知识青年参加黄天荡填湖造田情景搬上美术舞台。为了创作这幅作品，程宗元在黄天荡住了近两个月，经过一年多的努力，程宗元和沈子丞完成了洋洋大观十米长卷《群雄大战黄天荡》，时任苏州市委书记的枊林亲笔为这幅作品题了引首。该作中人物多达1998人，船只千余艘。人物造型准确，姿态各异，表情丰富，且人物之间既呼应唱和，又各自独立，人物与环境融为一体，可谓是当代中国人物画的鸿篇巨制。该画现藏于苏州工艺美术博物馆。
除了《群雄大战黄天荡》外，程宗元还与崔护合作完成了一幅四尺整张的大作品《龙舟夺标》。该画反映的宫廷龙舟比赛的热烈场景，画中房屋楼台由崔护创作，而上千人物则由程宗元创作。该画在被选送参加全国工艺美术展览后便不知所终。令程宗元意想不到的是，该画在消失数十年后，2005年竟又现身北京翰海拍卖行秋拍场面，并以17.6万元价格被一买家拍走。
1975年，轻工业部委托江苏省组织画家去新疆采风，创作一批关于新疆少数民族体裁作品。省有关部门经过一番考察，从南京南通扬州苏州各选了一名画家，苏州所选这名画家便是程宗元。此次新疆之行给程宗元留下了深刻印象。在新疆采风的日子里，他和另外三名画家骑马深入天山、伊黎、喀什等少数民族聚居区，与少数民族同吃同住。尽管每天骑马奔波八小时，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疼的，但心里感到格外充实。此次采风除了拍摄一些少数民族风情照片外，创作了大量写生作品。此次采风活动结束后，一行四人回到南京又经过一年多创作，最后将作品汇聚出版了《少数民族形象服饰丛书（五）—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并受到读者欢迎。而此前，程宗元创作的一幅反映新时代农民庆丰收体裁作品《成果》1976年入选第四届全国美展，并为中国美术馆收藏。
孔子造像屡获大奖
为孔子造像是程宗元艺术生涯中一段难忘的经历，并由此与孔子研究专家匡亚明先生结下了深厚友情。
那是1983年深秋时节，刚刚卸任南京大学校长的匡亚明为自已完成的《孔子评传》在省内寻找合适的插图作者，有关方面为他特地在南京苏州等地推荐了几位画家。当匡亚明和几位专家看了几位画家交上来的孔子造像后，最终决定将插图任务交给来自苏州的程宗元。因为在几位画家中，只有程宗元画出了孔子在不同年龄段不同面相，而且画得很是传神。
插图作者确定后，匡老便精心为自已的孔子评传确定了十二幅插图体裁，涵盖了孔子从少年苦学、三十而立、杏坛育人、入仕从政、周游列国、勤奋晚年等六个重要阶段。插图内容确定后，匡老又介绍程宗元到北京、曲阜等地考察。而程宗元也是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孔子造像创作之中，这不仅是由于孔子是受到国人尊敬的先贤，也是由于匡老对自已的那份期待和厚爱。为了准确反映出孔子在各个不时期的造像和生活场景，程宗元除了阅读大量有关孔子著作外，还专程到孔府观摩历代孔子画像。从曲阜返苏后，程宗元闭门谢客，醖酿构思，潜心创作。在创作这十二幅工笔画像过程中，程宗元用劲柔相济的线条勾勒人物脸部轮廓，用匀称细线加密集点簇画五官、发髻；人物形体、服饰的勾写揉合了铁线描、行云流水描等技法，给人以劲带连绵，气韵生动之感。背景山峦、坡石、草木等则采用兼工带写，通过勾、染、皴、擦等技法很好地渲染场景，对画中人物起了很好的烘托作用。当匡老看了程宗元所画初稿后高兴地说：“孔子各年龄段形象立起来了，景场也有典型性。”匡亚明是个治学严谨的人，对于画中某些细节也提出了自已的建议：“二千多年前孔子穿的衣服及用品画得有否出入，你最好请沈从文过目。他不仅是大作家，也是研究古代服饰的专家，你马上去趟北京，向他讨教一下。”程宗元于是立即带稿北上向沈从文请教。沈从文看了程宗元带来的孔子组画很是欣赏，说：“十年动乱全面否定孔子，是场悲剧。孔子是我国古代大思想家、大学问家，用画笔塑造真实孔子形象很有意义。”“画上场面、景物、用品及服饰等与春秋时代基本相符，但'三十而立’那幅孔子穿的长袍衣领与门襟相连处应为方领非圆领，'教子图’中孔母教导少年孔子学习祭祀礼仪的'俎豆’形状也不对……。”沈从文一边说一边还提笔画样示范。北京之行后，程宗元又根据沈从文意见对原作进行了修改。经过两年半的精心创作，反映孔子各个不同历史时期12幅插图稿终于完成了。匡亚明对程宗元创作这十二幅插图很是满意，连连称赞“画得传神，各有妙处！”，并特请著名书法家、康有为弟子萧娴为插图题字。匡老还在该书“后记”中写道：“历来孔子的画像、塑像或是头戴冕旒的帝王，或是老态龙钟的老人，似乎孔子真的有过'九五之尊’的高位，似乎他未经过年轻的岁月和艰苦坎坷的经历……我们的画虽然晚出，由于摆脱了汉以来儒家的束缚，因而更能表现'孔子布衣’的精神风貌。”
1985年3月《孔子评传》由齐鲁出版社出版发行后受到专家和读者一致好评，大家对其中的精美插图也是赞不绝口。后来，《孔子评传》用三国文字出版，并在香港国际书展上荣获金奖。1999年，程宗元为《孔子评传》创作的《孔子画像》组画入选纪念孔子诞辰2550周年并获优秀奖。其中《布衣孔子三十而立像》还被选入中国美术出版社出版“伟人经典之孔子”画像一套十二张。《孔子评传》出版后不久，远在美国的孔子研究会还致电程宗元，说是希望购买孔子组画及版权，但被程宗元婉言谢绝了。
观音造像轰动台湾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因国外市场所而，吴门画院经常要画佛教题材作品，也正是从那时候，程宗元画起了观音。为画好观音，程宗元还潜心研究佛学知识，并由此领悟到佛学的博大和智慧，感受到难以言说激情，这从他将自已画斋取名为“妙蒂斋”不难看出。程宗元画观音不仅是当作绘画艺术，而是自我一种修炼的环节，他将画观音视为与佛对话。画观音前必先沐浴，抛却一切杂念，可谓达到至诚至净之状态。唯其如是，程宗元笔下的观音不追求视觉的冲击力，着力体现的是一种纯洁、纯净之美。神态安详，眼睛向心窝看，给人以大慈大悲、祥和安宁之感。他对人说：“画观音，很重要的一点是要能静下来，其它的事情都暂且抛开，不去考虑。心静达到的境界是实际也一种大美的境界，是禅的境界。”
上世纪九十年代，台湾禅宗佛教会专程派人到大陆找人为观音画像。从北京、天津、南京一路寻来，最终经人介绍在苏州找到了程宗元，当即请程宗元为他们画了数张。令程宗元没想到的是，他为台禅宗佛教会这一画就是十二年，并且十二年间还在台举办了九次观音画展，这在海内外观音画家中还是不多见的。2002年与2003年，在台禅宗佛教会的操办下，程宗元连续两年在国父纪念馆办观音画展，观者如潮，盛况空前，台湾一些大街上也都换上了观音画展的宣传广告。当时一位竞造台中市市长的候选人还地将程宗元所画的观音制成一本红挂历，并在观音图案下面附上竞选宣言，可谓别出心裁了。除此而外，程宗元出版专辑《观世音菩萨慈悲法相》、《观音菩萨画集》在台也大受欢迎。
画观音使程宗元在喧嚣的都市生活中找到了另一片安静的天地。而创作观音过程中出现种种妙不可言的现象也使他感到佛学的玄妙。有一次，程宗元用瓷颜料画了一尊骨瓷观音，尚未烧制便华光闪闪。该尊观音被送入窑火后，孰料烧制设备途中出了故障，待取出烧制品后，发现整窑烧制品中只有观音完好无损，众人无不称奇，这幅作品后来在一个拍卖会被藏家以28万元竞走。
“红楼”情缘连绵不断
在当今吴门画坛，程宗元先生画仕女人物而闻名的。程宗元与戏曲人物画结缘始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他刚分到戏曲研究所从事古装戏曲人物造型服饰研究，晚上看戏写生，白天画舞台、服装。由于自小受到家庭熏陶，程宗元对戏曲也有着浓厚的兴趣。程宗元到戏曲研究所不久，苏昆剧团在昆曲专家顾顾笃璜执导下排演苏昆剧《红楼梦》，每逢排练或演出，程宗元就坐在观众席上练习速写，几乎画遍了戏中每一个主角。有时演出结束后，程宗元还跑上后台，将速写人物送给演员，演员看出无不喜出望外，大量速写也练就了程宗元扎实的造型基础。而从苏昆剧《红楼梦》到电视连续剧及电影《红楼梦》再到《红楼长卷》，程宗元也用手中那生花妙笔续写着一曲又一曲的“红楼之梦”。
那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初，32集电视连续剧《红楼梦》摄制组在苏州拍摄时来到吴门画院想找人为剧中妙玉的栊翠庵里作一幅观音像。也是无巧不成书，剧组刚踏进吴门画院便一眼看中了程宗元创作的一幅《水墨观音图》。程宗元的作品就这样走进了《红楼梦》：贾宝玉在栊翠庵初见妙玉，觉着对方眉目之间的神情颇为眼熟，因而不觉往墙上的观音像多望了几眼，墙上的那幅《水墨观音图》特写镜头也随之映入观众眼帘……。
继为电视剧红楼梦创作《水墨观音图》后，程宗元在上世纪八十年代还为电影《红楼梦》创作了一幅《秦可卿海棠春睡图》。
二十年后，一位香港陈姓收藏家在观看电视剧《红楼梦》对片中那幅《水墨观音图》很是欣赏，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幅作品上居然还有“吴门宗元”的落款。古代电视剧竟然出现当代画家的名字，这也算是红楼剧组当年一大疏忽了。也正是这一疏忽竟使这位收藏家按图索骥千里迢迢来到苏州找到程宗元，专门请他创作一幅长达26米反映红楼梦全貌的巨幅画作。程宗元经与这位收藏家多次研究，最后选取了包括“石头记”在内的《红楼梦》数十帧最经典的场景。在创作中程宗元运用中国画中的散点透视法，将这些场景巧妙地串在一起，使得故事情节与意境有机融为一体，给人以独特的艺术享受。为了这幅作品，程宗元创作了整整一年时间，这也是迄今为止创作最长的一幅手卷了，香港陈姓收藏家对这幅作品自然也是视如至宝了。
庭院仕女 融古通今
《红楼梦》画仕女图使程宗元在画坛声名鹊起，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程宗元先生对仕女理解和笔墨表达也越来越成熟，并由此形成了自已独到的风格。他笔下的仕女画以水墨为主，色彩淡雅，图式简淡，给人以纯净、纯洁之美。程宗元仕女图中的仕女大多身处园林美景之中，吹萧、抚琴，静坐，观荷……人与景完美地融为一体，典雅风韵尽在其中。程宗元之所以将仕女画到这个份上，这与他的自身经历与感悟是分不开的。程宗元长期生活在园林苏州。无论是粉墙黛瓦、亭台楼阁，还是小桥流水、长廊漏窗、假山池塘……古典园林建筑艺术所表现的空间之美和音乐感，不仅给他带来丰富的美感享受，而且在绘画图式的经营、艺术境界的创造上得到无尽的启发。著名画家冯豪对程宗元先生仕女画曾这样评论：“他的仕女画，就像一首委婉、柔情的诗，令观者神融意化。一种画家独有的情致赋予了画境之中的感觉，轻灵、淡雅、温婉、端丽，一如他的生活和艺术经历，平稳，冲和，顺畅。不过，那所谓理性的宁静。谁又能说，其中所蕴藏的那一种静谧的艺术之美不是人心所渴望的呢？”
庭院仕女是程宗元创作的重要体裁，但他并非是那种沉入其中不能自拔的画家。虽然是画上世纪三十年代前后的女性，但我们却能从中体会到现代东方女性的风韵，这是由于他在古装仕女画中加入现代因素缘故，着力体现的是具有东方古典气质的女性。他对笔者说：“有人说苏州女子小家碧玉，太小家子气，其实这是不对的。苏州女子优雅内敛，含蓄、高雅、文静，是典型的东方美，东方美学典型的东西就在苏州，中式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苏州特色，这种意境，这种特色无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令人喜欢的，苏州文化其实是有国际性的……”前两年，他为木渎旅游文化的品牌而创作的《姑苏十二娘》造型优美，准确。除了体现一以贯之的“静、雅”的画风，融古典美与现代美于一体，从而使画面具有了鲜明的时代特征。每一位吴娘都是勤劳善良、心灵手巧的吴地妇女的典型代表，又浓缩了二千五百年吴文化精湛深厚的历史内涵。程宗元之所以能将画展办到国外并且大受欢迎，我想与他作品中这种融古通今的东方美应当是有着密切关系的。
（室主2012年秋于苏州盘门静远斋）
程宗元简介：
程宗元字祥，一渊居士，妙谛斋主人。1943年生于苏州。毕业于苏州工艺美术专科学校中国画专业，师从沈子丞先生。擅长人物、仕女及佛画。曾任：苏州市中国画研究会秘书长，苏州市政协鹤园书画院付院长，吴门艺术馆馆长，民进苏州市委文化工作委员会付主任，台湾禅宗佛教会特聘画师。
1974年作品《成果》参加第四届全国美展，被中国美术馆收藏；1978年《蔡文姬》参加六省一市肖像画展，被江苏美术馆收藏；1986年《孔子画像》组画发表于匡亚明先生著作《孔子评传》，获香港国际图书展金奖，三国文字出版；1993年在美国举办“苏州四人画展”，并应邀入选美洲“亚洲艺术学会”第十届国际艺术家联展；《仕女图》入选韩国’98世界美术大展，被韩国碑林园收藏；《此时无声》入选江苏书画精品展，被香港政府收藏；《昭君出塞》、《西施》等作品参加全国性美展；1999年《孔子组画》参加纪念孔子诞辰2550年书画大展获优秀奖；1994年以来，先后在台湾举办7次个人画展。26米《红楼梦》长卷以及不少作品为海内外人士和政府以及艺术机构收藏。出版专集有《程宗元画集》、《“江南”中国画名家精粹·.程宗元》（古吴轩出版社）等多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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