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社搬家了,从此告别公园路,转战天薇巷。最后离开时,每一个人都有点唏嘘,五卅、锦帆、十梓、大公园……挥挥手,天天走过的地方,曾经被叫作“子城”的姑苏心脏。
新年假期闲来无事,又去周遭走走,一草一木,依旧眷恋。老邻居,万寿宫,进去,再看看罢。
【一】
这大约是“史上最悲惨的除夕夜”了,我们可怜的大才子唐伯虎身无分文,他眼巴巴看着别人家围坐在红泥小火炉旁喝酒啖肉,自己却只能咽咽口水。罢罢罢,君子虽无肉,却不可无竹,寻一方清静地自得其乐去。
一拍脑门,对了,城东南的竹堂寺,满园腊梅,恰是暗香浮动好时光。
凉风长吟,梅枝微颤,早已惯了苦中作乐的才子并不觉寒意,他优哉游哉吟起诗来:“柴米油盐酱醋茶,般般都在别人家。岁末清闲无一事,竹堂寺里看梅花。”
一回头,呀,祝枝山、文征明,沈周,老朋友都来了啊。知己难得,竹堂雅叙,这是万寿宫几百年前的一次回眸。
“地既幽僻,入其寺竹树茂密,禽声上下,如在山林中,不知其为城市也。”
那时,万寿宫唤作竹堂寺。时人风雅,都爱这里盎然的野趣。
竹堂寺之雪泥鸿爪:
◆沈周现存真迹《竹堂寺探梅图》(见右图立轴)
◆文征明多次提诗竹堂寺,如《秋日过竹堂寺》、《病中怀吴中诸寺七首之一·竹堂寺寄无尽》等
◆唐伯虎42岁时与老师王鏊在竹堂寺诗酒唱和,现存《墨梅图》上有题诗《竹堂看梅和王少傅韵》
◆寺中原有唐伯虎所绘达摩像和文征明《寒林图》
【二】
也是竹堂寺,这次的主角却是个奇僧。
故事出自钱谦益的《列朝诗集小传》,当年,这里的禅房花木、山光潭影,也有少年钱牧斋的点点屐痕,他亦是竹堂寺爱客之一。
奇僧名为雪梅,是个苏州人,狡黠放涎、行事疯癫、喝酒吃肉,品茶如同牛饮。嘉靖年间,他云游南京报恩寺,每每遇到高僧登坛讲经,就抚掌大笑“乱说、乱说”。略略几句交锋,就能让对方张口结舌汗流浃背,待要再问端倪,雪梅却杳然不知所踪。
80岁那年,做了多年竹堂寺住持的雪梅郑重其事告诉弟子,说我准备在某某日圆寂了,于是乎,大家不免哭得眼泪哗哗的,你凑100我凑50,给师父备口好棺材。
“至期,送者云集”,大家都来参加告别仪式,可雪梅却暗自偷笑,“尔辈才布施几文钱,便欲逼取老僧性命,尚早尚早。众废然散去。”能拿生死来开玩笑,确乃奇僧也。
数日后,静夜无人,雪梅独自悄然往生。“越数日,端坐龛中,泊然而化。”
后记>>>
万寿宫前身竹堂寺最初为南宋抗金名将杨存中的别墅。元末为苏州首富陆志宁的寓馆,后舍宅为庵,号大林庵。明洪武年间重建,当朝赐额“正觉寺”。因寺内遍植绿竹,故别称“竹堂寺”。
清康熙五十六年(1717年),江苏巡抚吴存礼在竹堂寺基上创建万寿宫。每逢皇帝生日,即所谓万寿节,全城官员在此朝贺;若遇帝王驾崩,则在此设灵服丧;平时作为恭迎诏书的处所。
1951年万寿宫整修后改称人民文化宫,迄今牌楼上仍有郭沫若先生当年题字。1986年辟为青年宫。1991年全面修葺,改由老干部活动中心和老年大学使用,恰合“万寿”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