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多年前,明代文坛大家王世贞叹道:“大抵吴人滥觞,而徽人导之,俱可怪也。”明清苏州之所以能引领全国风气之先,离不开徽商的推波助澜。
3月30日,苏州“安徽商会”正式成立,近2000家徽商“落户”苏州。流转于历史中的记忆碎片重又在今天连缀成景。
一个在徽州人人皆知的故事——“一文钱”。
说有两个徽州人来苏做生意,可岁数太小无青头,银子全砸在了风流销金窟。穷困潦倒的两人夜宿古庙,晚上燃火对坐,执手相望泪眼,想想不如寻死算了。
甲从袋中摸出最后一文钱,唏嘘道:“要来做甚!”,就要扔掉。乙急忙抢过来,大叫说我有办法了。第二天,他去买了一文钱面粉,拾了竹片、破纸、草茎、鸭毛回来,把面粉调成糨糊,将草缠在竹片上,蒙上纸,粘上鸡鸭毛,做了几百件栩栩如生的禽鸟玩具,拿到苏州最热闹的玄妙观叫卖,结果一天就赚了5000多文。
起死回生的两人从此兢兢业业,不到几年便积资数万。为不忘本,他们在阊门以“一文钱”为店名开了家布店,生意兴隆直至民国。
这是徽商在苏州发迹的一个真实故事,记载于清末许奉恩所著笔记小说。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也许对于徽商,我们在富足安逸的苏州是无法真正体会他们的苦楚与无奈的。但苏州人或许应该感谢他们,恰是徽商,给了精细乃至固守的吴文化注入一股多元的活力。苏州不再是孤芳自赏的小众圈子,而成为从明清一直延续到民国的魅力之都。
硬要抽丝剥茧的话,我们奇异地发现,新安文化与吴文化有着那么多千丝万缕的关联。祖籍徽州的叶天士,是苏州人口中的“天医星”;长篇弹词《描金凤》中,与钱笃笤联姻的汪宣,是一度遍及苏州,被称为“徽州朝奉”的典当老板;乾隆十三年,阊门外渡僧桥因火灾而塌方,捐资修复的八家布商中,有六家都是徽商;甚至那个“苏州两个潘,占城一大半”,追溯起来,“贵潘”与“富潘”都是徽州名门望族--大阜潘家的后裔。
代代在外打拼,徽商的宗族观念极重,父带子、兄带弟、叔带侄、舅舅带外甥,一个人出来,往往会带出一大片同族来。出身于徽州茶商家庭的胡适先生形容徽商出门的情形:他们往往背个口袋,里面是徽饼和一根绳子。徽饼可以充饥,而行囊坏了,扁担断了,都用得着绳子,迫不得已时,还可以用它来上吊。
这就是从逼仄中走出来的徽商,破釜沉舟、百折不挠,苏州人口中的“徽骆驼”。
也许是苏州男人缺乏这种吃苦耐劳的踏实劲儿,旧时很多苏州家庭,都愿意把自己的千金小姐嫁给在苏的徽商。可徽人出门之前,为了能照应父母,早就在家乡娶了老婆,苏州的姑娘心高气傲,哪愿意做“小”,于是两边都成了“正室”。新妇在苏州当家“独大”,丈夫如若有事回老家,她是断断不会跟去的。这就是老苏州人人知道的一个说法——“两头大”。
两头大,却是苦了家乡的老婆。能衣锦还乡、大修宗祠的徽商毕竟只是少数,如果不能光耀门楣,他们绝不愿意灰头土脸地回去。于是,很多人在苏州小富即安地生活了下来,只可怜那些女人们,在岁岁年年的琐碎中盼着熬着,光阴的故事里满是无望的等待。
终于,有一天,发达了的商人荣归故土,可他再也见不到糟糠之妻,只见着一个缝衣的竹盘里静静放着的一串念珠。乡人告知缘由,妻子在家日夜苦盼着丈夫,每过一年,望眼欲穿的她就在竹盘里放上一粒珠子,年复一年,青春熬成了白发,珠子串成了念珠,照顾了一辈子公婆子女的妻子也最终撒手人寰。
听罢,这个徽商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