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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点梅花入味来
 
 
  苏州的吃食历来以精致著称,黄天源的糕团,五芳斋的馄饨、蟹粉馒头,四时春的汤包、烧卖,朱鸿兴的面点。 而在其中,不能不提梅花糕。最早在西汉的李谷金所著的《御民食书》中,就对梅花糕有这样的描述:“梅花糕,外壳与器具烤,类似饼,圆形似梅花。”

  【一】

  在我的记忆当中,小时候每年最快乐的日子,除了过大年之外,绝对要数轧神仙了,多少好玩的东西令人应接不暇,不过,最紧要的,是在轧神仙的日子里,少不了那些令人垂涎欲滴的苏州小吃,很多平日里,长辈不准吃的东西,在这一天里,都可以破一次例,棉花糖、麦芽糖还有各式的小糖人,而在这里面,最令人神往的,当属梅花糕了。

  那个时候,吃好晚饭,人挤人,摩肩接踵地走在南浩街上,父亲总会让小小个子的我骑在肩膀上,顿时“高人一等”的我立马就会神气活现地指东指西,“老老远”看见梅花糕的摊子,闻到那带有丝丝桂花香味的梅花糕的时候,再好玩的玩具也拉不住我的心了,尽管已经吃过晚饭,但还是可以坚定的“消灭”掉一个梅花糕的。

  走到摊子前面,老早围了一圈人,我从人缝中钻了进去,直接钻到最里面,踮起脚尖,仰起头,看着师傅行云流水般的动作,自己的手指头忍不住,就想上去摸摸那带有19朵梅花形的家伙什,父亲往往就在这个时候,才挤到我身边,一巴掌轻轻拍在我手背上,“烫!”

  师傅用竹签签出一朵梅花糕,用一张纸包了递到我面前的时候,真的就是人间美味了,花朵般的样子,上面铺满了蜜枣、冬瓜糖、红绿丝和南瓜子,煞是好看,没等得及师傅“慢慢咬”的嘱咐,一大口咬下去,里面滚烫的豆沙流到了嘴里,烫得我不停伸出舌头来“凉快凉快”,而每到第二年,却总还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一大口咬出浓浓的豆沙香来。

  很奇怪,每次在轧神仙的时候,梅花糕和海棠糕总是以一对孪生姐妹花出现,而我却独爱梅花糕,后来才知道,海棠糕吃的是面上的十二样南北货,豆沙倒是其次,精致小巧,是“老法头”太太小姐们的吃食,而这梅花糕却是吃的实打实的豆沙,一般是男人们或是干活的人用来填饱肚子的,顿时觉得儿时对梅花糕那美好的印象,有了一种幻灭的感觉,弄来弄去,自己从小却只挨得上是个贪吃的粗人,本不是小姐的命,自然也对那精致如海棠的吃食不那么待见了。

  【二】

  “先海棠,后梅花”,这对苏州糕点界的姐妹花其实在西汉就已经出现在苏州的街头小巷了, 

  虽说梅花糕是平民百姓的吃食,可是做法相当有讲究,面皮的发酵,要正正好好,发酵不够,面就不够松软,要粘牙,豆沙,必须是自己亲手做的,带着豆沙皮的,就连到最后烤制时,往梅花糕上喷的水,也不是一般的水,那必须是桂花水,这样,才会有桂花的清香。而一套紫铜的模具,就有15公斤重,没有一点力气的少爷小姐,可是提不起来的。

  虽然梅花糕的历史悠久,但是,却总有点不上台面的局促,一直到明末清初的姑苏城内,也不过是三三两两的几个摊点,平时里,也就在玄妙观,阊门内皋桥能觅得它们的踪迹,要么,就是在大小不一的各种庙会上现身,而让梅花糕名扬江浙的,就要感谢那位喜欢吟诗作画到处题词起名的乾隆皇帝了。

  话说当年乾隆皇帝微服私访下江南行经苏州时,在集市偶然见到一种糕点,色泽诱人,状如梅花,煞是诱人,当即差人买来品尝,入口感觉甜而不腻,喷香松软,回味无穷,不禁绝口称赞,称胜过无数宫廷小吃。乾隆皇帝一时兴起,要给它取名,因见其状如梅花,一拍大腿, “梅花糕”便这样流传开来了。

  经乾隆皇帝金口赐名后梅花糕红极一时,也就这样在江南地带传播开来。一时间,风景名胜旁,船点小吃里,茶馆酒楼餐桌上都随时能品尝得到它的美味了,而在其中,有一户陈姓人家,扛起了梅花糕的大旗,一直绵延到了21世纪。

  【三】

  最早知道陈老大的时候,他在南浩街。只知道他那里的梅花糕最好吃,至于怎么好法,却是说不上来的,更松软,更讲究,或是甜而不腻,卖相又好,却不知,原来这陈老大也是颇有家学渊源。

  陈老大名叫陈巧文,出生在“糕帮”世家,陈巧文祖父的祖父是在“梅花”、“海棠”两糕盛世的年代入“糕帮”的。之后就把手艺传给了儿子陈鼎祥。手艺代代相传,陈老大家四代单传,在他父亲那会儿,同行还有几十人,可是,到他这一辈正宗的梅花糕、海棠糕传人据说苏州就剩下这么一家了。

  在陈老大的印象中,建国初期,他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分别在苏杭两地摆摊做梅花、海棠两糕,父母则流动于苏沪两地。13岁开始,陈老大就扛起了家里的陈氏大旗,正式踏入糕帮,16岁那年,陈巧文从父亲手中郑重其事地接过祖传的那套梅花糕、海棠糕制作器具,从此独闯江湖自谋生计,到现在,已经有51个年头了。

  从来没有店面,一副担子上全部家伙就已经齐全了,走到哪个桥头巷尾,担子一撂,就可以开工了。只是,如今的小年轻,早已沦陷在了牛排意大利面和披萨当中了,懂得欣赏这个地道老苏州的吃食的,早已不多,如今在大成坊设摊的陈老大,常常遭遇着年轻游客好奇的询问:这是什么?几经纠结之后,还是摇摇头走开了,倒是那些相约了观前喝茶的老苏州们,看见陈老大会欣喜地惊呼:看,梅花糕!

  如今已过花甲之年的陈老大只收得一个徒弟,不过,按照陈老大的话说,时代早已是不同的了,以前徒弟做得不好,要挨师傅的骂,是师傅要炒徒弟鱿鱼,而如今,他最怕的是他的徒弟不想干了,炒了他的鱿鱼,如果真的那样,这苏州的梅花糕,可就飘香不了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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