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讨论了中国目前科研与评奖存在的问题，并提出了解决的建议。
自从有了科研，就有了科研评奖。科研评奖有正面评价的，也有负面评价的。正面负面，主要根据评奖意图，而不是评奖结果。意图鼓励的是正面评价，意图讽刺、批评的是负面评价。本文不讨论负面评价。
正面评价很多，大多数科研评奖都是正面评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科研评奖的目的就是鼓励科研。但令人可惜的是，正面评价的结果却并不总是正面的，在极端情形下甚至走向了其意图的反面，这不得不令人深思。
就拿国家科学技术奖来说吧。国家科学技术奖（下称“国奖”）评奖至今，众说纷纭。考察其初心，目的非常明确：调动科技工作者的积极性和创造性。为此，“国家维护国家科学技术奖的公正性、严肃性、权威性和荣誉性”。国奖的期望是“将国家科学技术奖授予追求真理、潜心研究、学有所长、研有所专、敢于超越、勇攀高峰的科技工作者。”从意图上看，属于正面评价。
结果呢，有好有坏。好的方面，国家科技水平有重大进步。坏的方面，进步与期望有差距，重大科技原创偏少、对解决卡脖子技术贡献偏少。目前来看，国奖的颁发并没有使“追求真理、潜心研究、学有所长、研有所专、敢于超越、勇攀高峰的科技工作者”人数大幅增长，甚至在某些意义上人数是否有所增长都有待商榷。也就是说，评奖效果不尽如人意。
问题出在哪里呢？个人认为，部分获奖成果虽然距离成为科技标杆尚有努力空间，但获奖者得到的好处却不少，从个人的职位晋升，到学科单位的排名，到人财物资源的分配，都会因获奖而有所改善，有时甚至是大幅改善。这种情况的反复出现，大大鼓励了科技奖申报的积极性，而不是“追求真理、潜心研究、学有所长、研有所专、敢于超越、勇攀高峰”的科研积极性。
每次国奖评选，由于涉及获奖后的巨大利益，从单位到个人，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研究“如何获奖”成了第一目标。对于部分科研人员来说，追求真理也是追求能获奖的真理，潜心研究也是潜心研究如何获奖，学有所长是在如何获奖上学有所长，研有所专是在如何获奖上研有所专，敢于超越是在如何获奖上敢于超越，勇攀高峰是在如何获奖上勇攀高峰。
如何破除这种毛病呢？国外有声誉的奖项提供了很好的答案：增强奖励的荣誉感，减少奖励的获得感。比如著名的诺贝尔奖，虽每年一次，不过物理、化学、生理或医学、文学、和平、经济学六项，每项至多可三人共享；数学界的菲尔兹奖，每四年一次，每次仅二至四人获奖，获奖人年龄不得超过40岁。
为了增强奖励的荣誉感，这些著名奖项采用了两个方法。
1.不仅奖项数目少，同时严格限制获奖人数，菲尔兹奖甚至四年才颁一次。
2.奖项都不允许学者自已申请。考虑到保密性，评审没有函评。
为了减少奖励物质及个人利益方面的获得感，除了自身奖励之外，西方国家对获奖者很少提供其他优惠。在伯克利大学，诺贝尔奖获得者有专用停车位，据说菲尔兹奖、图灵奖得主都没有资格获得专用停车位，除此之外，获奖者不涨工资也不升职，该上课上课，该监考监考，奖励跟人财物资源分配无关。甚至有人在获得诺贝尔奖之后申请美国自然科学基金项目都没有成功。简言之，其特点是少颁，少用。这与《左传》名言相符：“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
现在的国奖显然给了太多的“器与名”。科研评奖，当不得不授时，宜少授少用。当少授少用成为现实后，广大科技工作者才有机会从“必须”争取获奖的桎梏中脱身，用更多的时间和精力进行科学研究，而不是消耗在对国家和科技无用的参评过程上。毕竟，科研不是科研获奖，科研获奖也不是科研。相对论没有得诺贝尔奖，其意义并未因此减少。即使相对论得了诺贝尔奖，其意义也不会因此增一分。在鼓励科研获奖还是鼓励科研方面，还是不忘科研奖励的初心，鼓励科研吧！
致谢：此文基于2021年10月10日在CCF公共政策委员会工作会议上的一次发言，感谢李晓明、刘爱民、周兴社、张健等的鼓励和建议，方得以成文。
于剑
CCF会士、理事，CCF人工智能与模式识别专委会主任。北京交通大学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机器学习、人工智能基础理论。jianyu@bjtu.edu.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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