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全媒体记者陈辉 刘欣宇
图、视频/岭南名医工作室
被外界称为“中国现代粪菌移植第一人”的南京医科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肠病中心张发明教授于2012年在美国做博士后，意外接触到粪菌移植且产生浓厚兴趣。回国后，他很快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并把这项技术带到世界领先水平，发明了世界上第一套粪菌智能分离系统，发明了全新的全结肠植管满足无创重复移植，提出洗涤菌群移植，并证明其提高安全性的理论。迄今，其带领团队研究的证据已经被8部国际医学指南或专家共识推荐。对于粪菌移植的现状与前景，张发明教授日前接受了羊城晚报的专访。
羊城晚报：自闭症治疗一直是难题，粪菌移植给了家长们一丝光明，如何评价其疗效？
张发明：现在网上有些商家抓住了家长的这种心理，向他们兜售粪菌胶囊。这些根本不具有正常交流和认知能力的患儿，服用细菌胶囊误吸入气道是非常危险的，一是堵塞气管，二是细菌在气管里导致感染。必须有专业人员提醒，否则整个行业要出大事情。也不建议家长自行去做肠道菌群检测，因此检测结果还不能成为医生治疗的决策依据。从目前的临床经验看，自闭症患儿的腹泻、便秘、腹胀等消化道症状的改善是比较明显的，这类人群从粪菌移植获益更多。家长在选择治疗机构时为避免受骗可考虑三个标准：一、是正规医院，二、医生有规范的医学记录，三是收费不贵。
羊城晚报：除了疗效外，粪菌移植的安全性也是患者关注的焦点，您的团队进行了全球不良事件的系统性研究，结论是怎样的？
张发明：我们总结分析的全球20年粪菌移植总的不良事件发生率是19%，不良反应的发生与病情轻重密切相关，严重疾病的患者发生不良反应的机率更高，另外不良反应还与实验室技术密切相关。目前包括台湾在内中国进行粪菌移植的医疗机构有几十家，国内实时数据显示不良事件发生率为6%-7%，远低于全球平均水平，这得益于实验室洗涤粪菌移植技术的应用，更多代谢废物被洗涤出去后再将粪菌移植给患者，发热、腹泻、腹痛、出血等不良反应的发生则大幅减少。
羊城晚报：2019年美国两名患者粪菌移植后出现严重感染，一人死亡，这个事件对中国粪菌移植安全性上有怎样的警示作用？
张发明：美国在2013年5月3日之前在粪菌移植领域是比较混乱的，大众甚至疯狂炒作体育明星、影视明星的粪便，此后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用法规的形式把这种行为禁止了，规定粪菌移植只能用于艰难梭菌感染，这就意味着其他疾病患者无缘从该治疗中获益。2019年美国出现了两例严重的不良事件，但首先没有人触犯法律，都是在严格意义的国家管理条规之下出现的一个结果。不过美国这次发生严重不良事件之后，国内国外都很恐慌，我们当时就决定在网站上把中国不良事件发生率实时公布，可以让大众知根知底，这样反而不会盲目害怕。
历史上总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那么中国也一样，我们也反复在呼吁，国家要有法可依，相关的医疗技术人员在执行过程中严格依法依规来做，只要你按照依法依规做事，即使出了什么事，也能依法处理，我们医生、病人、捐献者都能得到保护。否则的话，这属于事后追责，一旦失控，监管部门会“一刀切”式地收紧，这对行业的健康、长远发展，是致命的打击。2019年我牵头组织了中国大陆（内陆）、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的专家，共同制定了这个领域的专家共识，叫洗涤菌群移植南京共识，形成了粪菌移植初步的诊疗规范。这个共识有中英文版本，我们不仅希望为中国，也希望为世界粪菌移植走向标准化、规范化助力。（记者注：就在采访后几天，8月31日，上海市卫健委出台《上海市菌群移植技术管理规范》，这是国内第一个由地方卫生行政管理部门制定的粪菌移植管理规范。）
羊城晚报：健康的粪菌也是稀缺的资源，目前捐献者不足，患者也在等粪菌，未来有无可能在“粪菌倍增、复制”技术上有突破？
张发明：这种可能性不能说没有，至少目前还不可行，而且需要经过严格的评价。因为目前没有任何技术能完全模拟人体肠道环境，肠道细菌一旦离开人体后就进入一个全新的环境，这个环境所驯化出来的细菌即使能稳定倍增的话，它就不是我们肠道的细菌了，而是新环境筛选出的细菌，它对人的安全性如何、功效如何则都是未知的。
羊城晚报：现在很多益生菌产品也提出能改善肠道菌群，那么能否取代粪菌移植？
张发明：人的肠道菌群涉及的菌种类高达上千，每个个体的肠道内至少有二三百种细菌，而且数量极其庞大，这么多菌协同作用是口服品种单一、数量有限的益生菌产品所无法比拟的。而且这些益生菌在经过胃时很多已被胃酸杀死，很难进入肠道。
羊城晚报：目前捐献者是“百里挑一”，能有健康大便的人寥寥无几，您怎么看待这一现象？
张发明：我们粪菌捐献者主要从大学生中进行招募，近10年的统计看，合格率大约在2%-3%，如果在全人群中招募，这个比例肯定会更低，这个数字的确令人担忧。肠道健康与城市化进程息息相关，以炎症性肠病（溃疡结肠炎和克罗恩病）为例，广东的经济在全国领先，这种病的发病率也是全国最高，江浙、上海、北京的发病率紧追其后，中西部地区的发病率就很低。城市化进程会带来西式饮食、加工食品增多，以及大量饮料摄入，不像吃坏了东西马上会腹泻，这种伤害常常是悄然无声地默默伤害，在长时间积累后爆发出严重的问题。另外经常熬夜、生物节律打乱了，也会导致肠道菌群和肠道菌群代谢物紊乱。
这里我也呼吁大家关爱自己的肠道，不要乱吃乱喝，就算没机会成为捐献者，也不要成为我们治疗的对象。
羊城晚报：对于我们未来中国菌群移植发展上，您觉得我们还有哪些事是要做的？
张发明：我们需要进一步提高安全性，同时加强对公众的教育、提高公众的认知，让大家能够更正确地认识它，知道哪些应该做，哪些不应该做。对于我们现有的技术而言，应该说是明显领先于大众的知识结构，所以重建大众知识结构和重建病人的肠道菌群同等重要。
来源 | 羊城晚报·羊城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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