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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用诗歌纪念农具
        用诗歌纪念农具
  
  杨汉立
  
  
   
    锄头
  
    “这种生活/已被抚摸得红光闪闪/不抚摸/已不可能//想像泥土与蚯蚓/想像庄稼与杂草/以一种娴熟的姿势/抚摸阴晴雨雪/抚摸春夏秋冬/日子滑溜溜的/充满血色/给掌心一种诚意//双手斑驳成阡陌/播种着五谷的生辰八字/和二十四个节气的秘密/从不板结的日子/是一锄一锄地疏松的//抚摸一部农历/从头到尾/五谷的芳香暗自飘来/”这首《抚摸锄柄》是我1990年2月15日写的诗。
    我不是老农,但心脏输出的血是农民的血。我的官舟寨生了我,又把我养大,我不可避免地熟悉锄头,因为锄头是官舟寨的主要生产工具之一。如今进城十多年了,我还放着一把锄头,锄柄“已被抚摸得红光闪闪”。可是,“不抚摸”,不是“已不可能”,我和锄头早已没有了应有的泥土,锄头像一根枯柴在一个角落里,满身灰尘遮盖了它的红光。我常常想起它,不时去看看它、摸摸它。更多的是,我在周末,翻开我的诗集,在阳光里,默诵这首还未进城时写的《锄头》,不是我写得好需要不断自我的欣赏,而是一种怀念,对锄头的怀念。
    真正能“抚摸阴晴雨雪,抚摸春夏秋冬”,真正能“抚摸一部农历”的,是我的还在官舟寨劳作的父老乡亲。他们扛把锄头,就知道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他们知道什么时候下瓜种,什么时候移栽豆秧,什么时候挖红薯。对于这些,他们不需要去想,只需要握住锄柄,什么都能在心里明朗起来。至少我的爷爷就是这样的老农。
    爷爷吃过饭,荷一把锄头在肩,嘴上抽着喇叭筒烟,迈出大门,嘴上吧嗒吧嗒,脚下吧嗒吧嗒。当这亲切的声音听不到了时,他早已走在了乡村小路上。他走进了田野,这时有风吹起,整个田野的稻叶摆动着一块绿色绸布。爷爷由近及远地把目光抛在整个田野,心里就有一种醉的感觉。他走到稻田的水口旁,用弄一弄水口,要让水不至于流干,又要不让水将禾秆淹得太深,这就像是炒菜掌握火候。这么转悠半天后,爷爷就在某条田埂上把锄头一横,在锄柄上坐下来,耐耐烦烦地卷起喇叭筒来。他深吸一口,然后顺风吐出烟来,烟在风中飞奔,从浓到淡,从有到无。由于不断有烟在爷爷眼前升起,此时田野在他的眼中有种朦胧的意味。这种朦胧透着一种甜甜的滋味。
    母亲总是要把碗洗了,把猪喂了,梳一下头,然后扛一把锄头,锄头上挂一个小竹篓,走到菜地里,锄草,松土,培土,或者把一块空下来的地翻挖过来。母亲手中的锄头能准确地动作,锄草不会伤苗,松土不会损根,培土不会压斜作物,翻挖泥土不浅不深。母亲挖出的地,松松软软,土粒细匀,没有把深处瘠土翻挖上来,也没有因挖得太浅而使苗子难以扎根。望着这样精致的苗床,我仿佛看见许多蔬菜在蹿着上长。
    在城里,我没了田地,不能荷锄去亲热土地,我让诗歌像锄头一样挖掘,挖出来的满是泥土的味道。
    
    犁
  
    “握一缕晨曦/犁开遥看有近却无的早春/爷爷不易外露的感情/翻作一片浪//土地微微的痛楚/和被切入的欢愉/在乍暖还寒里/血色红润//寒意的风/在感觉之外/摇了摇爷爷的霜发/草籽花泛出一层浅笑//不易外露的感情/却最深沉啊/爷爷的喝牛声/震落枝头那片陈年枯叶/”这是写于1991年7月25日的《犁开一片浪》。
    我与犁的距离,又近又远。说近,我能喜欢它,回忆它,觉得它总在我心里;说远,我没法亲近它,像游子之于故乡,觉得它像在天边,遥不可及,我不能带着一架犁进城,我与犁离得很远,这个距离我没法丈量,其实谁也没法丈量。感情的距离真的不好测量的。
    我的官舟寨在大山里,远还未到机械化的时候,也不好搞机械化,所以犁仍然是一种十分重要的劳动工具。犁的主体是一根弯曲的木头,它不是用直木弄弯的。能把一根足够大的直木弄弯,人还没有这样大的力量。这样的弯木从小受到委曲,所以在生长的过程中,是先弯后直。用这样的弯木做的犁,既简洁又省力又美观。弯木在这时候比直木顶用,它从小的委曲没有白受。这一点常常被许多人忽视,只有老农才最清楚。而老农常常默默无语,就像一张犁。犁把泥土翻过来,却没有什么声响。
    有声响的是爷爷。牛走得已经够快了,爷爷还是不断“嘿,嘿,嘿”地叫唤着牛。这既是提醒牛要快步走,又是自己感情的抒发。田野里,便有旋律响起。我弄不懂,在劳动中累着的爷爷为何这么豪放地叫唤。后来,我耕田时,几乎像一个哑巴,不会叫唤。我观察为何有这样的差别。爷爷动作自然、娴熟、优美,我呢,生硬、别扭、拘谨。我发现叫唤与不叫唤的原因在于:是否一个全身心投入劳动的人,是否一个熟练的劳动者。
    而我还没有全身心投入劳动且远未成为一个熟练的劳动者时,已经洗脚进了县城。当我了泥土的时间稍长时,我很想像一张犁深深扎进泥土。犁常常在我梦里翻开一片泥浪。
    
    镰刀
    
    “墙上的弯月生锈已久/一次又一次的怀想和渴望/业已结茧/父亲把整个季节/卷成一支喇叭/点燃一个响晴/父亲的眼神就是号角了/引我们兄弟/以田野为砥/用阳光和汗水打磨锈月/收取零存的汗滴和黄金/这个时刻/乡村开始沸腾/母亲的饭香远远飘来/弥漫整个田野/” 这首《开镰》写于1991年9月24日。
    镰刀是一种收获的象征,握住镰刀就像握住了丰收。我有时就这么想着我的山寨,貌似一个哲学家,其实我根本不是,我只是常常陷入在一些农事的回忆中。
    父亲自己拿了一把镰刀,把另两张镰刀递给我和弟弟。我觉得小小的镰刀其实很重。
    也许父亲也觉得镰刀很重,他坐到一张矮方凳上,认认真真地卷起一支烟,点燃,深吸。我看见烟头的火光闪烁,就以为那是父亲的心脏在强烈跳动,我心里生出一种要冲向田野的欲望。
    我张望着田野。秋天,沉实的地里一片金黄,阳光也格外灿烂,耀得我的眼睛有点迷糊。我正在这样迷糊,父亲握着镰刀,快步走向了田野。我心里格外激动,握镰刀的手沁出汗来,我迈着稳而快的步子,一下就走进那片金黄。
    几朵白云在天空散步,不急不忙,像静水之上被一丝风吹动着的泡沫。
    把所有力气使出来,我要让自己不能太落后于父亲。可是,当我一望,父亲的阵地又宽又深地凸向了田野,而我和弟弟这两翼是两只瘦小的软翅。田野在我们的面前其实很强大,我们的少年盛气渺视了它。令我高兴的是,我的镰刀锋口变得寒光闪闪,我看见它亢奋起来。我知道禾秆刷去了镰刀上积累了一年的暗锈,田野又把这些暗锈消化得无影无踪,这样的日子是它用一年的等待换来的。我欣赏这种镰刀与庄稼的亲密接触。
    田野静静的,连鸟雀子也没有一只从空中飞过,虫子早已缄默,只有那些半大不小的青蛙在到处乱跳。
    我们向田野深处推进,镰刀在前面闪烁着它自己的光芒。
    
    2004年春
    
    通联:418300湖南省会同县广播电视局
    Email:yhanli@126.com
    http://xinwenzi.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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