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日晚饭后的黄昏散步，我不经意对老伴说，我颈上好像长了个结，老伴一看，惊恐地说，明天一定上医院看看。
大夫一看，问过病史，立即开出各种检验单，CT 、心电图、验血等，没查出问题，最后决定切片作病理检查。一星期后，结论出来。怀疑是恶性淋巴瘤，即癌症复发。此刻，五年前我被确诊为非霍奇金淋巴瘤的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2005年，我咽喉疼痛，吞食困难，经切片被诊断为悪性淋巴瘤，大夫开单要我立即住院做手术。女儿找来当地医院有名的外科医生，此大夫一看，大吃一惊，断然决定：此悪性淋巴瘤不能手术，一动刀癌细胞即随血液流动。我与女儿一听，惊出一身冷汗。这肿瘤科医生这点常识都没有， 不是草菅人命？家人立即决定转到省肿瘤医院去。
单位也不敢怠慢，立即用小车送我去长沙。到了省肿瘤医院，人满为患，没有床位，只得屈居走廊。来得匆忙只带来两万现金，留下一点饭菜钱，全数奉上给医院。
第二天，CT 、心电图、验血，又切片……..，能使用的检查手段又重复一遍，最后认定本地医院的结论----非霍奇金淋巴瘤。我当时想，为什么医院的资源就不能共享，非要浪费病人的钱财，增加病人的痛苦呢！
大多数被病魔折磨并非常痛苦的病人，都想到过安乐死，特别是小的已自立，老的已归去，生活中已没有牵挂的人更是如此。多活几天与少活几天没有本质区别，多活的几天只是多耗费地球的资源。
我也萌生过此种想法。我特别赞成我国能立法“安乐死”。人有生的权利，也应有死的自由。只要这是本人的真正意愿。家属们，谁也不愿亲人选择死亡。这里有太多的复杂因素。
医院的CT室候诊大厅是喜悦愁苦变化最快的地方，等待结果的病人与家属个个脸上乌云密布，一拿到结果，有的骤然喜笑颜开，有的眉头锁得更紧。当然大多数人还是留恋这个世界，还是愿意与家人多待些时日。
二
凡是癌症病人，都有亲人陪护。迄今为止，国内任何医院都不会承若：我们医院条件完好，一切由医院护理，不需家属代劳。但任何医院都不会提供陪护者的床位，是夫妻者可同挤一床，其他关系者，或走廊搭铺，或院外租房。
该院有高干病房，单间独床，条件优越。我不够资格，因不能报账，自己承受不起那高昂的价格。女儿找关系，找熟人，安排了一间三人病房。同室病人其他两位皆是女性，又都住在本城，白天有各自的丈夫照料，晚上丈夫们需回家打理。我本在院外租有一房，供妻子给我弄些可口饭菜及晚上休息，可遇到此种情形，晚上起夜难免尴尬，只得叫妻子也与我挤在一床。当然病人还能干什么，可避嫌总还是要的。
化疗是个痛苦的过程，最要命的是，各种化疗都要较长时间，一般是六---八个疗程，每个疗程二十一天。据说是国际通用，谁也不敢擅自更改。所谓化疗，据说就是以毒攻毒，用几种药水，注射到病人的身体里杀死癌细胞，以达到延长患者的生命，但同时也杀死好细胞。所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化疗使大多数患者痛苦不堪，想呕吐，无食欲、脱发、精神萎靡，长时间昏睡。有时真想一觉睡过去，
在肿瘤医院，所见的病人与家属，几乎个个愁眉苦脸。难怪如今社会谈癌色变，不知道生命还有多长，能高兴得起来吗？我却不然，我一直以为，生命的长短由遗传基因所决定了大数，疾病和锻炼只能缩短或延长生命的小数。基于此种认识，我不悲观与愁苦，听天由命，顺其自然。
现代西医的医疗水平和技术，对癌症就是三板斧：开刀、化疗、放疗。是死是活，看你的造化了。
三
肿瘤医院住院病房的走廊里，每天贴有费用单，它就像一张张催命符。医院的通常做法是，如果钱快没了，马上就会停药，它不会赶你出院，因为起码的人道还要维持。但一停药，住在医院就毫无意义了，医院的病床无论如何是比不上家里的舒服。我是公费医疗，暂时还不必为医疗费发愁。但看见那些为来省城治病把家里所有值钱的家当卖了后的农村人，在医院没住多久，钱已用完，有的又马上赶回去，将最后一点维持生计的伙伴----耕牛卖了又来，再用完时，只得放弃治疗无奈离开；有的不愿为延长一点生命，而把家里弄得倾家荡产，主动放弃治疗。每遇此情景，夫妻间一定爆发激烈的争吵。这时才感到任何社会都有不公平。但这是没办法的事，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它也无法承受其他的社会职能。
我经过了两个疗程的化疗，咽喉肿块已经消弭，医生建议回来休息一周转入放疗。
根据我的肿块位置，放疗前，必须做模具。乖乖，几千块，还不能报账。不报就不报吧，命比钱重要。赵大爷不是有句名言吗：人生最大的悲剧是，钱还在，命没了。
放疗的过程极其简单，按照预先排定的号码，提前几分钟到达，进去换鞋，躺在治疗床上，左一下，右一下，几分钟搞定。一天尽是闲暇。我奈不得寂寞，满院寻找还能将病情暂时抛在脑后的病人或陪护人，一起来娱乐娱乐。我的乐观情绪还真感染了一部分人，娱乐的人群不断增多。
十几天后，随着放疗量的增加，我就潇洒不起来了。因为我的放疗点在咽喉，火辣辣的痛，进食困难，吃点流食，再后来，流食都进不了。我找到主治大夫，请求中止放疗，大夫不允，称还未到量，不能半途而废。我说等到了量，我可能一命呜呼了。我坚持出院，因为我实在忍受不了啦。医生见我态度坚决，也不再坚持，只得说，你要签字。我说，当然。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在我的出院单上直言不讳的写上“本人自愿中止放疗”。我勃然大怒，叫来科主任，陈述我的理由，我中止放疗，在你们的医疗方案上签字，你们已没有任何责任，而在出院单上写上此话，不是给我回去报账增加障碍吗？主任频频给我道歉，说我讲的颇有道理。看到主治大夫在一旁红着脸，不知所措，。主任已在重新写出院单了。我看着主治大夫年轻的脸，只能叹息：他毕竟社会阅历太少了。
四
放疗虽然中止了，化疗还得继续进行。为了方便和节省费用，后面的化疗，我转到了本地医院进行。我在本地治疗的消息不胫而走，亲人、朋友、同事、同学，纷纷来医院看望。我心里非常不安，我也就此欠下不少人情。我躺在病床上，望着天上飘过的白云，就在胡思乱想，如果这次大难不死，我一定要活得更精彩，更少遗憾。我在大学同学毕业二十周年聚会时曾经调侃，现代社会有三有：有权、有钱、有闲。我属于第三者，有闲。每年的寒暑假，我都会带着妻儿去旅游，把仅有的一点储蓄贡献给了祖国的铁路公路的建设上了。当然，由于经济条件，大多数去的近地景点，远处还有很多空白。现在，女儿长大了，妻子也退休了，经济条件更好了，我可以走得更远了。
经过四个疗程的化疗，我安然无恙的出院了。我立刻抓紧实现自己的偌言。这几年，我年年出去旅游，要么自助旅游，要么参加旅游团。青岛济南大连；西安敦煌青海新疆；成都重庆九寨沟；贵州昆明大理等。
98年，在女儿的怂恿下，我又去报名学驾车，上午报名回来，下午四川即发生地震，经过三个月的学习，顺利拿到了驾照。单位同事见我如此精神焕发，说我的癌症可能是医院误诊。开玩笑地说要我向医院索赔。我当然希望是误诊，但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经过两级医院的切片检查，误诊的概率是极低的。
如今我又住进了医院，接受命运的又一次挑战。我比五年前又减少了一些遗憾。如果上帝暂时还不待见我，让逃过这一劫，我将在明年----辛亥革命100周年时，到宝岛台湾看看生活在海峡那边的炎黄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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