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施今墨先生（1881.3.28～1969.8.22）原名毓黔，字奖生，祖籍浙江省杭州市萧山区，他是中国近代中医临床家、教育家、改革家，“北京四大名医”之一。先生毕生致力于中医事业发展，长期从事中医临床，治愈了许多疑难重症，创制了许多新成药，为国家献出百余验方。他提倡中西医结合，培养了许多中医人才，在国内外享有很高的声望。
后世讲述施今墨先生的文字不少，由施今墨之外孙祝肇刚先生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撰写的回忆文章《誉满京华的名医施今墨》，应该是其中一篇最早的、最详实的、最生动的纪念文章。这篇感人至深的文字，如实记录了施今墨先生行医诊病数十年中诸多难得一见的细节和故事，还原了施老作为一代大医的高风亮节与高尚医德。本公号从今天起分三期连载，以飨广大读者，并以此激励施门祝氏学子发奋学习、继往开来，努力实践和传承博大精深的祖国医学。
誉满京华的名医施今墨（三）
原载《纵横》1989年总三十四期18-26页
谦和待人 君子之风
施老对同道非常敬重宽厚，从不贬谪他人。有患者拿前医处方请其评论，施老则说：“方开得不错，各人有各人路数，你也可以服我的药试一试······”
天津曾传闻施今墨巧改药方的事，1944年，施老到天津出诊，遇金姓富商来邀请至其家。观其人面白体丰但乏神采；闻其声气短言低，望其舌淡而少苔，切其脉细缓无力，询其症“乏力身倦，食不甘味，便下稀溏”。又言“前时服天津名医陈方舟处方三帖，无大效，故改请施先生处方。”施老索陈先生方阅之，乃“四君子汤”（人参、茯苓、白术、甘草），正合己意，金氏之症是为气虚，用“四君子汤”补之可谓药证相合，但因其久虚，需长服方可，不会短期取效。施老说此方切中贵恙，照服用数剂可愈。但金氏认为已服过无大效，执意要施先生重新处方，施老只好取来笔砚，即处一方：鬼益三钱、杨枹三钱、松腴五钱、国老三钱，嘱连服两周。金氏见药方已改，遂安心服药，二周后病体果愈，金甚喜，派人带礼物来京酬谢，施老推却道：“不应谢我，应谢陈方舟先生，我不过是为他抄方而已。”原来人参又名鬼益，白术又名杨枹，茯苓又名松腴，甘草又名国老，施先生所写，仍是四君子汤原方。
实际施老用药习惯，不会单用此四味药，可能传闻不确，不过从此也可看出他谦恭待人之一斑。施老常对学生们说：“人家说我是名医，其实我这一辈子还是没见过的病多，看不好的病多。”还说：“我的经验都是从为病人治病中得来的，我要还给病人才对得起他们，才觉心安。”如此医德，令人钦佩!
施今墨先生像
良相名医 人民公仆
施老热爱周总理，总理敬重施老，他们有着深厚的情谊。1949年，施今墨先生拒绝国民党政府赴台亡命的“敦请”，和其他30几位国民党立法委员在《人民日报》上毅然发表声明“虔诚接受中共领导”。当他从南京回到北京时，周总理派傅连暲同志前去看望，代表总理问候施老，并表示希望提出对发展祖国医学事业的建议。
1953年4月，总理又在中南海接见了施今墨先生，对他说：“施老先生，我想请您当老师，谈谈祖国医学事业的发展问题，这是当务之急啊！”施老说：“总理您太客气了，今墨不过一介草药医生。”总理说：“您是专家，搞事业不听专家意见，不懂装懂，独断专行那是要吃亏的，我今天是虚心求教，请千万不要过谦。”施老被总理的真诚深深感动了，向总理倾吐了久郁心中的愿望：建议成立中医科学研究院、中医医院、中医医学院，开展中西医结合事业，建议提高中医地位······总理认真地听完说：“在新中国，中医一定会有一个新的发展，新的变化，我们不但要让中医在国内占有重要地位，而且要把它介绍到国外去，让西方懂得，中医是人类医学宝库的重要财富！”总理的信任，使施老激动不已。在以后的一次中医中药展览会上，施今墨先生献出了治胃溃疡、十二指肠溃疡、高血压、神经衰弱、肝硬化、肝脾肿大、气管炎等十大验方。总理得知后非常高兴地说：“好！中医打开门户之见，团结合作，才更有希望！”后来十大验方中的“高血压速降丸”、“神经衰弱丸”、“感冒丹”、“气管炎丸”，被制做成药，畅销海内外。文革期间，药盒上印的“名医施今墨处方”被当“四旧”“破”掉了，结果外商不买了，说是假药，虽经工作人员一再解释也无济于事。最后还是经补印，外商方才认购。
由于施老的贡献和他的名望，被举为全国政协委员，在政协会上受到毛主席接见。毛主席对施老说“我青年时就熟知你的名字，你是南北驰名的名医，希望你对祖国医学事业多做贡献。”后来，施老又献出上百个验方，都为国家所收藏。总理多次请施老看病，每次都要问候他的身体、工作、生活等情况，很关心中医、中药方面的问题。1964年总理出访亚非14国时，还嘱咐邓颖超大姐前去看望施先生。
毛泽东主席接见施今墨先生
“文革”时期，也冲击到东绒线胡同路南的宁静小院，小院失去了往日的安宁。抄家、批斗后，草折花落，鱼死缸翻，满目疮痍。80多岁的施老禁不起这样的折腾，病倒了。在这危在旦夕之际，施老的二女儿给总理办公室拍了市内电报，诉说了困境。总理立刻派人把施老全家搬到建国门外灵通观的一幢楼里保护起来，并安排解决医疗费、生活费等问题。施老感动得热泪盈眶，对孩子们说：“你们小啊，不懂，他太忙了，麻烦他，不应该啊！太不应该啊！”1969年施老病重时写给周总理和邓颖超同志一首五言律诗：
大恩不言报，大德不可忘；
取信两君子，生死有余光。
余恨生亦早，未能随井岗；
路歧错努力，谁与诉衷肠。
同年8月施老病危，总理因国事日理万机，脱不开身，就派人来看望，8月22日下午4时，施今墨先生与世长辞。他去世后，总理对施今墨先生临床医案的整理出版十分关心，曾指示有关部门“要大力支持”。
施氏医术 后继有人
我初学医时，于临证时遇有患者的病症与施老医案记载相似，就按施老原方抄录给患者，结果效如桴鼓一如医案所载，令人心服口服。
父亲也给我讲过，一位唐山医生特地来京向施今墨先生道谢。他说自己原在药房拉药斗，有时也看些小病，后来得到一本《祝选施今墨医案》(1940年祝谌予为施今墨整理出版)，在遇到疑难病症自己束手无策时，就翻阅《祝选施今墨医案》，按其中病情相似的处方一诊、二诊、三诊顺序抄录给患者，而患者竟和医案记载一样，一步步好起来，随之医名日起，所以前来感谢。
施今墨先生与开山弟子祝谌予先生合影
我由此体会，学医初起父亲要求我们学习施老先要“形似”后再“神似”确实精当。父亲要我先学施老现成套路，即施老对于每种疾病自己拟的首选方、次选方、特殊方等，他对各种疾病都有独到见解，特殊处方。比如治疗糖尿病，施老认为“以虚证、热证为多，尤以虚热之证最为常见”。强调“糖尿病人，大多具有气短神疲、不耐劳累、虚胖无力等正气虚弱的征象”，就选用两组对药“黄芪、山药”和“苍术、元参”。糖尿病患者多饮、多食、多尿、消瘦，属于伤阴证，苍术性燥，用于伤阴之证，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所以历来没人敢用苍术治疗糖尿病，施老从古医书中见到明代周慎斋用药体会：脾阴不足，重用山药；宋代杨士瀛所言：“苍术敛脾精不禁，治小便漏浊不止”，便以生黄芪补脾气配山药补脾阴，用苍术敛脾精配元参以润制燥，形成独特风格，取得良好疗效。通过现代药理研究，这两个药对都有降血尿糖作用，足见施老用药的准确。
我随父亲参加整理《施今墨临床经验集》的工作，使我更好地体会到施老用药特点。1962年父亲已将施老自新中国成立后所诊治的数万病历整理挑选出数百例，按系统编印成册，分发给各专家审阅，但经历了“文革”劫难，原来收集的资料，散失殆尽，1970年时我们手头仅存六七万字的初稿，于是从各处寻借残存初稿，抄录、核对最后才复原成30万字、十三章的初稿，几经修改最后才由祝谌予、翟济生、施小墨（施今墨之子）、施如瑜（施今墨之女）定稿，交人民卫生出版社，于1982年出版了《施今墨临床经验集》。1969年施老在病榻上曾说：“我虽今后不能再看病，而我的这些经验，对人民是有用的，一定要整理出来，让它继续为人民服务。”从此亦可看出施先生的襟怀。
人民卫生出版社1982年版《施今墨临床经验集》
施老离开我们20年了。他临终时说：“10年后就不会有人再记起施今墨是谁了。”当时有人说：“您有功于人民，人民不会忘记您，我们大家不会忘记您！”。时值“文革”时期，是非颠倒使施老寒心了。他当时没想到会有万木复苏的一天，现在施今墨的名字，随着他留给人们的“气管炎丸”而名扬海外，随着他留给人们的“抗老延年丸”、“防衰益寿丸”而家喻户晓。1987年，以祝谌予、翟济生、李介鸣、施如瑜、施小墨及其他学生发起组织的《施今墨医药学术研究中心》成立了，将开发施先生的验方、秘方，宏扬施今墨的学术思想，实现他的“死后仍为人民服务”的愿望。（完）
认认真真看病
老老实实做人
——施门祝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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