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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宛老的

        “老的”,在我们的家乡有时候可以说是谑称,但有时候也可以说是尊称。

       “小宛老的”,大家都这么叫他,无论老少贵贱。其实,按辈份他应该是我爷字辈的,因为大家都这么叫,我也就这么叫,除了过年的那几天。

       关于他年青时候的故事,大都是从与他聊天的时候得知。他是个很会说故事的人,嘴里噙着烟,坐在我家大门口的长条凳上,毫不忌讳地讲着讲着。他年青的时候是个浪荡子,一个是好赌,一个是好打架。有一天夜里,他和村里的几个赌徒在村里一家稍为富裕一点的人家里开赌,麻将牌正打的得起劲,他说,我去方便一下。但是好长时间也没回来,谁也不知道他去干了什么。就在那一年,他的妻子为他生了个儿子;而那家富裕点的人家却生了一对双胞胎。但他跟我们聊天的时候总是说他那一年生了三个儿子,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知道。

       由于好赌,终于在他的儿子出生之后,他家里的房产与田地都被他输光了。那时还在解放以前,没了房子与田地,就没有了生活来源。为了活命,一家妻儿老小只能去“歇山棚”了。

        所谓“歇山棚”就是进入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开荒种地。我们这里有一片人迹罕至的山岙,土名叫“冷坞廊头”。在那里,白天只听到鸟叫、夜里只听到狼叫的地方,日子过得怎样可想而知。晴暖天还好,到了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在那高高山巅上,住在四面透风的蓬屋,床上铺着稻草,上面盖着又硬又冷如铁石般的被子,饥肠辘辘,夜长于天。

       虽然说的故事很凄苦,但他的神态并不那么凄惨。

        还好,没两年解放了,接着就进行了土地改革。他家也因此分到了房屋和土地,虽然房子只算是略以遮风挡雨,但毕竟又从冷坞廊头回到了村里。接着几年,他便有了“双龙双凤”——四个子女。

       后来儿子都结婚了,女儿也出嫁了,老伴也去世了,“小宛老的”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但是他并不孤单,这是他的性格决定的。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后,田地分摊给两个儿子去种,自己只种点菜园地,所以日子过得还是蛮优闲的。农闲时光就到两个女儿家去走走,住上个几天。有时他会上山去捡竹枝条,成捆成捆地往家里背,然后摘去竹叶,整理成一小撮一小撮的,然后又到山上柴林里去割来小拇指粗的“柴藤”,把竹枝条扎成一把把的扫帚。那时价格便宜,两块三块一把卖掉,换几个零用钱。有时候就用这点小钱与村里的半大小孩玩“跑得快”的小游戏,但他总是输的多,输了就买一大包糖果,往桌子上一倒,小孩们便象猛虎下山般地抢着吃,“小宛老的”自己也抓一把,扬长而去。      

       有一个盛夏的中午,天气突变,忽然乌云密布,雷声大作,倾盆大雨骤然而至。这时大家都在家睡午觉,晒场上正晒着刚收割回来的稻谷。不知谁猛然喊了一声:“下雨了,收谷喽!”于是,“小宛老的”两个儿子、儿媳都忙着去抢收自家晒在晒场上的稻谷去了,等他们都成了“落汤鸡”回来的时候,“小宛老的”仍然还在他的梦乡里呢!

       后来“小宛老的”到我家里来聊天,依然坐在那条长凳上。聊到这事的时候,他还蛮在理呢,说:“这个时候我帮谁家收稻谷都不落好。帮老大,老二家的稻谷会淋湿;帮老二,老大家的稻谷会淋湿。儿子,一个娘姆所生,自然不会说什么;但儿媳是人家生的闺女,不是一个娘姆所生,想法不一样。我被她们奚落了没什么,但如果因此事儿媳俩闹矛盾,那我的罪过就大了。”

        聊着聊着,已近傍晚时分。我妈说:“天晚了,要不,就在我家吃个晚饭怎样?”

      “小宛老的”却说道:“谢了吧,我还是回家吃去。中午还留下点剩的,不吃掉,倒了可惜。再说,我在你们家里吃,剩菜剩饭倒给谁家的猪吃呢?倒给老大家的猪吃,老二家的媳妇会不高兴;倒给老二家的猪吃,老大家的媳妇会不高兴,难题呀!”说着又笑笑。

       当时,我也觉得这老头不合情理,帮谁不都是忙自家人嘛!但我现在才真正觉得“小宛老的”是个智叟。

      “小宛老的”当时也已经有了七十多岁了,满头银发,腰板笔直,连咳漱声都很少,身体硬朗得很。人家打趣地说:“老的,这么好的身体要活八九十岁呢!”他却很不以为然,喃喃地说:“八九十岁,我要活一百岁呢!”“对!对!对!要活到一百岁。”人家马上改口应和着他。他仍然喜欢到村里各家去窜门,村里似乎没有一户人家不跟他合不来的,人们碰面了,仍然是“老的、老的”的叫他。

      可是,有一天下午,他去邻村玩去了,傍晚才回家,洗洗就上床睡觉了。那时天还不算晚,有人在他家的窗台下“老的、老的”的叫着,可是,这次屋里没人回应。人们推门到他房间里一看,“小宛老的”躺在床铺上,静无声息的,用手一摸他的鼻孔,冷冷的早就没有气息了,这时人们才知道 “小宛老的”已经故去了。

      “小宛老的死了。”

     我当时听到村里人告诉我,我说:“胡说,他怎么会死呢!”然而 “小宛老的”真的死了。出殡那天,人们抬着他的棺材,感觉轻飘飘的,人们都说那是“喜丧”,因为他走的无牵无挂,不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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