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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印人的吴大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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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21 甘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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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大澂(1835-1902)终其一生对印章给予了持续的关注。印章无疑是其艺术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其生命痕迹不少以印章的方式留存下来。本文拟从其多重社会角色中的印人角度,以制印、施印、受印、藏印、钤印及馈赠与回报等方面作一阐述。
 一、作为制印人的吴大澂
  吴大澂在较年轻时就对篆刻有兴趣,频繁操刀制印,颇为用功。某日喜得愙鼎,遂进行了考释、题跋、改字、作长诗、刻印等一系列的活动,以纪念个人历史上伟大的时刻。镌一印曰“汤盘孔鼎有述作。”1在致陈介祺一封信札中除探讨愙鼎文字、赠送拓片外,亦言及:
……惟帝乙之子称帝考似无疑义,汤盘孔鼎无其器而宋祖法物至今完好,洵为千古瓌宝。2
  表达了因获古青铜重器而得以承接历史的自豪之感。吴大澂于郑工合龙后取别字曰郑龛,作为总督的一项重要业绩,作为牵涉众多关系的一项政治工程,付出颇多,得来不易,故特为纪念。顾廷龙言:
尝以此字镌一长方章。以龛字从合从龙,又于“郑龛”二字间以重画界之,重画间,又略以一笔联之,使如工字,组成“郑工合龙”,以为纪念。而先生邃经小学,此字盖兼有崇仰先后郑之意,其遇甚巧,亦佳话也。3


【图1】 顾廷龙编,《 吴愙斋年谱》

  此为自镌之印【图1】,为较细白文,以单冲刀为主,挺劲滋润,布局妥帖,而能营造较古朴的气息,呈现出相当的水平,殊不易得。


【图2】 吴大澂刻“愙斋“, 上海博物馆藏


【图3】愙斋 大块文章 2011年西泠印社春拍——文房清玩·近现代名家篆刻专场欣赏


【图4】  葛昌楹、葛昌枌辑《传朴堂藏印菁华》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


【图4】  葛昌楹、葛昌枌辑《传朴堂藏印菁华》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



【图4】  葛昌楹、葛昌枌辑《传朴堂藏印菁华》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


【图4】  葛昌楹、葛昌枌辑《传朴堂藏印菁华》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



【图4】  葛昌楹、葛昌枌辑《传朴堂藏印菁华》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

  吴大澂的姓名、字号、收藏、鉴定等自用印不少亦为自刻。如“吴大澂”、“清卿”、“愙斋”【图2】、“愙斋”及闲章“大块文章”【图3】4等,《传朴堂藏印菁华》收录五方,分别为:“十六金符斋藏古符节”、“愙斋手临南田画”、“愙斋临石谷画”、“愙斋所得金石”、“愙斋所作时年五十有九”【图4】。5我们可较集中见出吴氏的手上功夫。其取法与风格较为多样,朱文类小篆,线条简练,布局安稳。又有取法钟鼎古玺一路,厚重妥帖。不少印文内容具有针对性,可见对恽格、王石谷画风以及收藏之物的喜爱。“愙斋所作时年五十有九”为其1893年刻,此印仿上年戴景迁为其所刻印,具有浓厚的书写意味,可见其至老都在刻印,手上技巧并未懈怠。其白文多来自汉印,气度安详,得其神髓。又有带边细白文“愙斋所得金石”,两行排列,大小随宜,线条精劲,气息古朴。 
  有时,吴大澂为著书等之需要而刻特殊材质印。如其任湖南巡抚后,有意将昔年所刻瞿中溶《集古官印考》一书,逐一补入印文,若有原印则将原印钤入,原印未见者则用黄杨木摹刻之。
近日摹刻黄杨木印,颇有可乱真,但须手自钩摹,每日公余之暇,只能钩三四方。弟一册已补齐,寄奉一览。随刻随打,不甚费力。6
  摹刻是为著书之用。各个环节亲力亲为,所刻木印可以乱真,可见水平之高。此处所言当并非吴大澂自夸。
  吴大澂进入仕途后,难得有暇,故有“平日嗜好繁多,不能潜心于此”7之慨。然其达到的水平亦非一般可比,因而受到潘祖荫、吴云、陈介祺等人的称赞。
二、作为施印人的吴大澂
  吴氏在青年时篆刻已具相当水平,为前辈认可。较为频繁地为乡贤前辈制印,不求润笔。从吴大澂施印的角度,接受其印章的有吴云、陈介祺等人。
早先较多的是为友人郁子梅、周闲(字存伯)、潘介蘩(号椒坡)等人刻印。这些在《愙斋日记》中有较详细的记载。如:
(正月)初八  雨止。午后进城。为郁子梅镌印章两方。8
(正月)初九日  又为子梅作“玉湖钓徒”印,仿元人细朱文。9
(正月)十四日  归寓,为郁子梅刻图章两方:“阿楞”朱文;“梅花似我”白文。10
(正月)十八日  为方金舆、金润芳刻石章两方。11
(正月)十九日  ……归寓,灯下为方鼎文作细朱文印。12
(二月)初八日  为周存伯刻名印一方。13
(二月)初十日  为周存伯刻表字印,仿汉。14
(三月)初四日  午后,为钮叔裳刻“叔裳”小印白文。15
(三月)初五日  为叔裳刻“钮三”二字小印。……16
(三月)初八日  ……为潘椒坡刻“庚申劫火之余”六字细朱文印。……17
(三月)初九日 (韩)维乔留印二方,嘱刻王雨山漕台名号匾章,因赵吉如表弟就亲泰州,明日动身,欲托带去,急为奏刀。戴礼庭来。为陈新甫刻名号图章两方。18
  此段时间所刻印章涉及到朱白文、姓名字号闲语印等,有时索要甚急,第二日便要带走,就需立刻奏刀,一日刻印多方。此外,还与这些师友一起吃饭,聊天,买文房用品,逛古董铺,欣赏拓本古物等,客中乐事丰富些,便不寂寞。这些日子里为吴云(1811-1883)所刻不计,刻印已达17方,数量可谓不少。日记所载时间较短,其它时候,为别人制印应是年青的吴大澂的重要艺术活动与社会应酬之一。
作为前辈,吴云请吴大澂制印的时间更为持久。《愙斋日记》中多次记载吴大澂接受吴云之属刻治印章。此后,即使仕途通达,为吴云刻印亦未间断。19吴云为其提供住处、观摩古书画、佳石、玉羊、书籍、各类拓片等作为回报。
吴大澂还为陈介祺(1813-1884)刻印。陈氏光绪二年五月致吴大澂札中云:
自名二百竟斋,以好之不笃,未补足。……竟拓则久思作一二百竟斋藏竟印,朱文方五分者,乞赐刻用于拓……20
  光绪丙子孟秋十二日吴写给陈的篆书信札中亦言及:
命作朱文“二百竟斋藏竟”印,俟刻成即寄,恐不如西泉先生之古雅耳。21
  向吴大澂索印,可能是考虑到二人的年龄而区别对待的。陈请人刻印甚多,然似乎并不广泛。吴为其刻印是双方人情往还的一部分。两人虽未谋面,然交谊甚深,相互大量的互赠古玺、陶文、砖瓦、碑刻、镜灯等拓片及古物等。有时也涉及现金的往来,多为拓费及纸墨费等,有时干脆从对方代销拓片中代扣相关费用。人情讲究互惠性的回报,传统社会下的文人士大夫深晓此点。陈介祺有言:“如竟能得一二十纸,必以所索之拓为报,乞勿宣也。”22又言:“今日索拓者多,以古文字讨论酬酢者少,不报不助尤多。苦心至谊,如君子之前,久则可知非流俗者比也。”23赠品珍稀,带有明显的私密性,对吴大澂郑重中有亲密,表明对其人之看重,同时明显流露出对破坏礼尚往来规则之人的不满。可以想见,这种状况下的人际关系是不能持久的。谈到友朋间的人情施报关系,陈介祺多次言及,如致王懿荣信中云:
平斋藏尚有可分者,昨与之书,言我辈海内旧交止数人,又皆老将至,岂可不以古文字厚相施报,藏之而靳亦奚为,不重之亦奚取。糜财固不易,为古人文字之传,时时劳心,亦非此阿堵所能役也。24
  藏有古器吝啬而收之秘箧,不肯示人,这样没有意义。同道之间,应该坦诚相待,无私地以己之所有施之他人,授受之过程并非为了牟利,获取金钱等一般物质的好处,而是共同的传古释古的历史使命感与时不我待的责任感把大家聚集到一起并积极地付诸行动。陈介祺的施报观,展现了传统文人间更高层次的互惠关系,脱离了低层次的一般物质的需求,把古文字的施与研求视为生命价值实现的重要途径。吴大澂的交流施报自然属于此类。
  吴大澂为其师潘祖荫(1830-1890)刻印。光绪三年吴氏返京后,致潘氏一函云:
函封六枚(又二枚)缴上。吾师所用兰笺,画不佳而纸甚雅。惟“喜”字木印不古。装入尺牍以古雅为宜。偶橅叔丁宝林钟“侃喜”之“喜”,又见汉印长年鹤,甚佳,橅出呈鉴,刻一木印,用之亦吉羊语也(百鹿亦可刻印,鹿、鹤二印为对)。25
  信中提到书笺为求古雅吴为潘摹叔丁宝林钟铭文内“喜”字,配汉印肖形鹤纹,将要或建议其师刻一吉祥语木印。潘氏在得到宋刻《金石录》十卷残本后,专门制作楠木匣,用于贮藏。匣上题签即属吴大澂篆文雕刻:
为宋椠《金石录》作楠木匣,恳吾弟篆而刻之,以永其传。少刻祈早临为盼。今日庾生索观此,出以下酒也。26
  此外,吴大澂在写给王懿荣一封信中言:
(潘祖荫)顷又属篆印文。27
  潘祖荫致吴大澂札云:
兄今日蒙赐“两三竿竹自秋色,千万叠山多雨客”,拟刻一木章,乞为篆之,要小不要大也。28
  再有:
乞为篆“郑庵”两字,约计寸许,随意所便篆之,欲附木刻,亦不必甚求工,能于明日带下尤妙。如不高兴作篆,即隶书亦可。29
  这些来往信札多次提到篆文、篆刻木匣等,只要吴大澂在京,潘祖荫便会频繁地请其董理文墨之事,其它尚有抄书、书扁、绘图等,给予吴的回报则是汉镜、刀布、旧印盒、书籍及各类拓片等。


【图5】 吴大澂刻“退斋小简”,西泠印社藏


    吴大澂还为家族亲戚及幕府中人刻印。如吴景萱字硕卿者,二十九岁(1863年)为其刻“吴印景萱”,同时刻“硕卿”,一朱一文,皆为方印。30为沈树镛刻印二方,为刘弼宸刻“子良手迹”印一枚。又有“退斋小简”朱文方印一枚【图5】,未详吴氏为何人所刻。
吴大澂为人制印不收取费用,因其并不需靠其糊口贴补家用,只是作为兴趣爱好维系人情加强联系的手段。对吴大澂刻印,郑文焯印跋有“吴愙斋尚书以三代鼎彝文入印,最古奥有致”31之评语,其实,吴氏汉白文圆朱文还是正统的文人路数,浑融挺劲兼得,书卷气亦浓,而整体上继承有余而个性不足。以古玺入印者,虽有古奥之气,亦是端正有余而灵动不足。这是吴氏不能专攻于此的遗憾。
三、作为受印人的吴大澂
  吴大澂通籍后公务繁忙,较少闲暇制印,当有所需要时,便请托别人为其制印。其中有:
  王石经(1833-1918,号西泉)、陈佩纲(?-1879,字子振,陈介祺族弟)为其刻印。陈介祺致吴大澂函中有:
近于友人论古人作字及摹钟鼎文作印语,附录请正,兼乞为求教于同好诸大雅也。印石至,当令振弟刻,刻成尚允假,至感厚禄。32
  吴大澂在光绪元年(1875年)写给陈介祺的信中云:
子振兄刻印、王君西泉刻印一一领到,至感至感。……刻木不如刻石,刻识不如刻款,皆的论。惟大澂能摹而不能刻……33
  同信中逊称自己不能刻(著书之刻图、文字等,包括印章),实际上还是不错的。陈介祺光绪二年丙子(1876年)四月初一写给吴大澂的信中有“西泉刻印二求正”之语。34吴大澂收信后五月二十四日回信:
西泉先生刻印至佳,为近代所罕见。苦于远道无由寄石,敬求代购青田或寿山石印二方,请西泉先生赐镌“愙鼎斋古金文”六字,或仿汉白文或仿钟鼎文,或作古吉金,乞酌之。一刻“恒轩藏石”,即于销拓中代送润笔为感。石之大小不拘,倘得尊者边款数字尤幸。35
  吴大澂提供石头,内容已定,并对风格有宽泛的要求。报酬为现金,以拓本代销售得款项扣除。再如:
(陈佩纲)近日又为大澂刻印四五方,兴会甚好。36


【图6】吴大澂为王石经篆书联。香港《书谱》1985年第5期


  王石经为吴氏刻印,除了金钱的回报外,还有其它书法、著作、拓片等礼物馈赠,如吴氏光绪己丑(1889年)以篆书为王石经书联“吉金乐石有真好;读画校碑无俗情”,款有“西泉四兄先生携金石书画数十种过访大梁节署纵谈数日临别书此奉赠”之语【图6】。37此外,吴与王氏亦存在商业性质的古董交易:“此券(指汉建初玉券)为潍县王西泉石经所得,携至吴中,余以百金购获之。”38至于陈佩纲,其经陈介祺介绍在吴大澂幕府中协助摹拓传古并随吴氏办赈,因性格爽直,任事果敢勤干,甚得吴氏嘉许,多次在致陈介祺书札中夸赞陈之做事为人,除每月赠与二两外,对陈本人及家庭尚有其它的现金接济。如“大澂留赠(陈子振)盘费三十金,它日到津仍拟邀至河间也。其世兄开运如有所需乞代付十金由大澂寄缴”。39之后,吴大澂简放河南河北道,拟邀陈子振同行,“按月修金十两,月费钱三千文。……因属(陈子振)赴乡收买稭料,两月之中经理银款二千余两,出入账目丝毫不苟,料户皆服其公正。大澂念其辛苦,加送薪水二十金”,40如此等等,王、陈二人较少其它收入来源,吴氏委托刻印及其它事项的回报相对来说还是丰厚的。
何昆玉(1828-1899)曾为吴大澂刻鸟虫篆方形“吴大澂印”及“愙斋”印。此两种为其自用印中常用者。
  胡义赞(1831-约1904)为吴氏刻过印。吴大澂1874年写给王懿荣的信中有“前求石查先生为刻石印二方,乞一询之。”同信又云:“石查先生不与鄙人通书,或尚有牢骚之意。兄欲觅一泉赠之。岁莫旋省,必有所得也。”两人之间可能存在误解,吴氏对胡的篆刻及绘图摹拓等技艺还是非常认可的。


【图7】 三八将军印斋


  吴昌硕(1844-1927)为吴大澂制印较多,今日尚得见有“愙斋”、“愙斋鉴藏书画”、“二十八将军印斋”等。两人在1890年代即有较密切的交往,后吴昌硕又追随吴氏赴关外参战。“愙斋鉴藏书画”即为吴昌硕1890年秋天为吴氏所刻者。吴大澂致徐熙札其一落款有“制”样,当写于吴氏苏州服丧期间,左下钤白文方形“三八将军印斋”【图7】41,亦当为吴昌硕为其所刻。
  黄士陵(1849-1908)亦为吴氏制印较多。两人交往大约始于光绪十一年、十二年(1885-1886年)之间。黄在广东吴大澂巡抚幕府为其做事,其间担任吴所购藏的金石器物的墨拓和整理工作,是当时吴从事古物传拓活动的重要协助人。刻印有“吴氏吉金”、“十六金符斋”、长方形朱文“愙斋所见金石”、方朱文“愙斋所得金石”等。黄氏所作,线条浑朴端凝,章法巧妙,为吴氏自用印中的上佳之品。


【图8】 吴让之刻“吴大澂印” 篆刻集粹,邓石如吴让之,浙江古籍,2008,10


  吴大澂曾请托前辈印人吴熙载(1799-1870)为其刻“吴大澂印”【图8】。请徐三庚(1826-1890)为其刻“大澂私印”。42此印仿汉,无边款,四字白文均匀排列,静穆安详,平正中有趣味,较少平时习气。
吴氏还请托松江印人何屿(字子万,主要活动于19世纪下半叶)为其制印。同治九年(1870)初,吴大澂以篆致沈树镛函云:“承惠耆金庵素书一册,谢谢。印石一方,乞转求子万先生刻'清卿手校’四字,不拘朱白文均可,费神道意为感。”43提供印石,指定内容,但细节不拘,认可何屿刻印,托沈作为中介人,但未详以何种方式回报。但对沈树镛有回报,沈为吴托办刻印后,请吴大澂书“美阳居”匾额并刻印二枚,这里吴则成为施印人,而沈则成为受印人。


【图9】戴景迁,“愙斋诗书画记”。《邻古阁印存》首页,民国二十七年印钤本,周新月藏



【图10】戴景迁,“愙斋所作时年五十有八”。《邻古阁印存》第2页,民国二十七年印钤本,周新月藏

  戴景迁(?-1908)为吴氏刻有“愙斋诗书画记”【图9】,1892年再为其刻“愙斋所作时年五十有八”印【图10】。


【图11】  王冰铁刻“吴印大澂”,苏州博物馆藏



【图11】 王冰铁刻“清卿书画”,苏州博物馆藏


  王大炘(1869-1924)曾为吴大澂刻“吴大澂印”、“愙斋”两面印以及“清卿书画”朱文方印【图11】44吴大澂始终带在身边的协助传拓的佛常济也为吴大澂刻过印。另外,吴大澂早年与翁大年(1811-1890)交往比较频繁,可能请其刻过印。尹彭寿善篆刻,帮助吴大澂摹拓古器物。在广东幕府期间可能为其刻过印。
吴氏所请之人较多,表明其拥有的广泛人际脉络。不少人有求于吴大澂,或直接在其幕府中讨生活,以其所擅长之事获得青睐与提携自在情理当中。吴的回报也是多种多样,不会亏待为其做事之人,接受印章与相应的馈赠成为人情联系的重要纽带。
四、作为藏印人的吴大澂
古印是吴大澂众多古物收藏中的一类。宦途所至,访、购、藏印,乐此不疲。顾文彬曾赠印拓给吴大澂,吴氏1887年写信给徐熙(翰卿),中有:
怡园藏印前年曾惠拓本一册,未识此次所商与前册符合否?乞借印本一阅,再行议值何如?45
  徐熙生活在苏州,是吴大成古物收藏的重要代理人。此信商讨购买怡园藏印,应是顾文彬出售。其它致徐书信中,提到青铜器,戴文节山水,岳飞七绝小轴,又有古玉琮、璋等。不断托其代购书画印章等古物及其它事宜:
前日所示谱内各印,细加披阅,精者可选四十余方。军司马、部曲将等及蛮夷诸印皆习见之品,鄙人愿以四百金得之,再多则力有不逮,非斤斤较量也。王童玉印曾一见之,如可议值乞代询示价为感。46        
潍有铜印五百余,古玺百数十,无一不精。价值千金亦不贵,得此一大宗,故近况益窘。吉金彝器竟不能得,扬州丁氏藏物只可割爱矣。47
今秋得潍县玺印九百四十余纽,然欲续打印谱甚不易也。48
  写给盛宣怀的一封信提到同样内容:
濰县高家藏有古铜印六百三十方,已与言定价壹千两。49
  大量地访购古印,友朋师长等人际间往还也多以印章或印拓作为礼物。如吴大澂与陈介祺等师友通信中鉴定古印真伪好坏,探讨古文字形义,多次互赠或互索古印钤拓之印花及印谱。再如吴大澂致徐熙札中提到鉴定玉押印:
腊八日文伯手书承寄玉押,因借癸辛杂识查阅,翻板恶劣不堪,宋孝宗一行有墨钉数条未刻,惟太祖御押正与敝藏  字白玉押相符。此押已编入古玉图考,亦属至宝矣!芑怀太史处如有旧板癸辛杂识乞将宋十五帝御押一段抄示为感。50
  吴大澂并不以收藏为止,还以极大地热情考订著录编纂出版。兹以时间为线索梳理其一生印章汇辑之留存,列表如下51
年龄
年代
名称
格式、内容等
册数
印数
备注
42岁
光绪二年(1876年)
十二金符斋印存
首册格式每页一印,录古玺官印四十八方,私印十八方,六十六页;二册亦是每页一印,录私印八十方,杂印二十七方,一百零七页。
2冊
173方
流传甚少。
51岁
光绪十一年(1885年)
十六金符斋印存
每页一印,附有释文,印下并注材质与钮类。首册录古玺、象形印四十六方;二至三冊录官印一百二十八方;四至九册录私印三百四十四方;第十册录杂印七十一方。
10册
589方
汇辑所藏金银铜铁玉印及封泥而成。
54岁
光绪十四年(1888年)
十六金符斋印存*
每页一印。
26册
1019方
吴氏广东巡抚任上时重辑。
约55岁
光绪十五年(1889年)
千玺斋古玺选
5冊本所收为古玺。计二百五十三页。8冊本亦皆为古玺,版格墨刷,每页一至三印,以三印者居多,计二百八十六页。
 
5册与8册本
756方
956方
吴氏卅八岁居京师,蓄得三百古玺印,居室遂名以“三百古玺斋”,20年后所得更多,遂更名“千玺斋”。
约59岁
光绪十九年(1893年)
周秦两汉名人印考
前后无序跋。首为周将、秦侯及汉初王侯之印34方,每叶四印,凡一人之印,并列于下。每印旁多篆书标题,某官某,或于印下附考证一篇。次为汉王氏八王四侯名印14方,次为汉功臣名印14方,又次为王氏一王三公十九侯名印32方。
1册
94方
民国八年有影印本出版。
66岁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
续百家姓印谱**
汇辑各家所藏古代私印中其姓为《百家姓》中所无之印,并就古印中姓氏集成韵语,手写成册,每姓之下各钤一、二印。
 
全册十四页
315方
体例简便,开前人未有之制。民国五年有上虞罗氏影印本。
68岁
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
愙斋藏印
汇辑自藏印,板框墨刷,均为私印。
4册
100余方
虽无序跋而检择甚精。
* 此谱为黄士陵、尹伯圜等人所手拓。当时在广州吴氏幕府的王同愈对印谱之成有详细记载。52所拓赠之潘文勤、陈簠斋、杨见山、王文敏、张文襄、汪郋亭、顾缉庭、徐翰卿诸人中,无不是其人情往还之重要关系者。
** 吴大澂致徐熙、陈介祺等人札中提到与编《续百家姓印谱》所收古印有关之内容:
 ……又得虎牙将军银印,龟钮,制作甚精。将军银印尚未之见,近日将史姓韵编细查一过,自两汉至隋有名人印共得一百三十八钮,拟刻板另印一册。张苍纪信、公孙贺、李广、赵充、国公、孙弘、王阳、王成,其最著名也。53
敝藏私印中竟得西汉二十人(双行小字注:封侯者十二人作十二侯名印歌、见于儒林传中者五人作五儒咏)、东汉十五人、蜀汉六人。惟西汉张平、王悍、许负皆两面印极大,同时所制似非强合……54
致陈同信中还请求其在所藏数千私印中依据王子侯表、百官公卿表等拣选姓名印提供。
  另外,吴大澂著《说文古籀补》《字说》等书把古玺文字纳入其中,成为其论述依据的重要资源。
  吴大澂对古玺印章的著录考释体现了晚清学术的最新进展,是金石学、古文字学、印谱学的重要成果。
五、吴大澂钤印状况考察
  吴大澂的自用印章一方面在书画创作及日常书写如尺牍诗文稿中使用,更多的是在其收藏的软质器物如各类拓片、古书画上钤盖。通过检索,今日所见吴所自用印约75方以上。55

【图12】龙节虎符之馆


【图13】五十八璧六十四琮七十二圭精舍


【图14】三十六圭草堂

  吴大澂在书信中除了钤姓名字号印外,较多的是盖闲语印尤其是自藏的古玺印。如吴氏写给徐熙的尺牍,徐氏不仅是其代理人,亦是吴大澂的管家。信中多钤自用印,然有时并不是钤在姓名上,而是在角落,类似压角章,由此我们可获得更多因吴氏所得古器物而起名斋馆印的线索。如其中一笺左下角“龙节虎符之馆”【图12】白文方形,气息较醇厚,仿将军章样式。另笺一枚钤于笺纸右下角“五十八璧六十四琮七十二圭精舍”【图13】56朱文小篆方形印,功力深厚,布局匀称,气息古朴。又有“三十六圭草堂”白文方印【图14】、“辟雍明堂竟室”、“八虎符斋”朱文方印57等。其中又有一札记吴大澂为徐汇去银260两,可能是代购古物之款,并寄去古物拓本。左下钤一印“郑龛”【图15】,仿战国古玺文字,竖长方日字格白文,起笔重而尾细,有浓厚的书写意味,甚精美可爱,为其自用印中上乘之作。又有直接钤古印之情况,如“殿中司马”【图16】、“云骑使者”【图17】58、“顿首”、“思言敬事”竖长方朱文“吴押”58等,从中我们可见到其不常用之印、所使用过的斋馆之名及钤盖印章的旨趣等诸多信息。


【图15】郑龛



【图16】 殿中司马



【图17】 云骑使者

  吴大澂的印章更多用在拓片及题跋、钩摹古物图上,因而能够在其著作如《愙斋集古录》《古玉图谱》等书中较多看到印章的使用痕迹。《古玉图考》页角经常钤印,有“十圭山房”、“宝六瑞斋藏玉”、“古之君子必佩玉”等。十圭山房,用在圭形玉的钤盖。宝六瑞斋藏玉,用在琮、璧等玉器的钤盖。“古之君子必佩玉”此印圆形朱文古玺风格,线条沉实,布局紧凑,用在璲、钩等携带之玉器拓片的钤盖,在其用印中较为特别。《愙斋集古录》中除了使用最多的“愙斋”竖长方朱文小印外,其它姓名字号斋室印亦为常见。然有例外,一方钤于毛公鼎拓片右侧的“愙斋所得金石”竖长方朱文印,六字两行排列,为小篆布局,线条沉着、疏密得当,与《传朴堂藏印菁华》所收一方同文作六字三行排列,观其风格当为吴大澂自刻;第二册楚公钟释文所钤之“止敬室主人”竖长方古玺宽边朱文印,较小,两行排列,气息古朴,浑然天成。此两方著录中阙如的印章为其自用印中上乘者。除了斋馆印及古玺更多用在来往书札及著作中,“吴大澂印”、“愙斋”方印多枚,或白或朱,联袂用在正式创作的作品中,而“戊辰翰林”朱文方印多用于赠人的对联中。
针对不同的需要,晚清的印章使用分类已很细致,尤其在晚清鉴藏家的具体操作上体现得最为明显。吴大澂除了姓名字号印如“清卿”、“白云山樵”外,更多的是斋馆印、鉴藏印,“愙斋手临”、“清卿临本”可指书也可指画,“愙斋临石谷画”、“愙斋手临南田画”等印表明了对王石谷、恽南田绘画的喜爱,经常临仿而专门使用。“愙斋所作时年五十有八”及“愙斋所作时年五十有九”此类年龄印只可用在一年的时限内。闲语印“何必见戴”等亦见使用,而干支印则未之见。
六、结语
  吴大澂一生制印、藏印、鉴印、传印、释印,其为师友刻印,委托别人为自己刻印,印章与其结下不解之缘。吴氏把大量的生命能量投注与斯,孜孜兀兀,构成了丰饶独特的印章世界。   
吴大澂如果专力篆刻,条件得天独厚,如深厚的古文字学功底,多体篆书的书写,作为高级官员所维系的包括艺术圈的广泛人脉,其中不乏如吴熙载、黄士陵、吴昌硕等篆刻高手等,然而,他选择了学问一途,自然是因当时的文化环境与自身的价值观趋向使然。
  印章是同好之间同声相应的重要媒介,是吴氏考证古文字的重要参照,是构建自身知识结构与学术系统的有机部分。作为施印与受印人,馈赠与回报,作为高雅礼物的印章是沟通人际关系的润滑剂。不象其它礼物,用过即完,难留长久痕迹,请托而得的印章会倍加珍惜,经常使用,长期伴随身边,成为书斋长物。古人注重人情,不愿提到钱财,即使需要,多是用赠与的方式资助。儒家理学观念熏染下的知识分子晓得人情来往的规则,绝不轻易破坏,不然信用的丧失是对人格的极大损害,代价是巨大的。吴大澂印章授受后的回报除以现金体现外,多是以拓片、古器、印谱、著作等礼物替代,在持续地交流中,情感不断加深,人情得以维系。
注释:
1顾廷龙编,《吴愙斋先生年谱》(愙斋赤牍),台北:文海出版社,1965,59页。
2谢国桢编,《吴愙斋尺牍》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第七十二辑,台北:文海出版社,1971,100页。
3前揭《吴愙斋先生年谱》,175页。
4参见“2011年西泠印社春拍——文房清玩·近现代名家篆刻专场”。编号:1849,西泠印社藏。
5葛昌楹、葛昌枌辑《传朴堂藏印菁华》,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159页。
6《吴大澂书札》第99开,稿本,国家图书馆藏。
7前揭《吴愙斋尺牍》,16页。
8吴大澂《愙斋日记》。《青鹤》笔记九种,北京:中华书局,2007,126页。
9前揭《愙斋日记》,126页。
10前揭《愙斋日记》,128-129页。
11前揭《愙斋日记》,129页。
12前揭《愙斋日记》,130页。
13前揭《愙斋日记》,136页。
14前揭《愙斋日记》,136页。
15前揭《愙斋日记》,143页。
16 前揭《愙斋日记》,143页。
17前揭《愙斋日记》,144页。
18前揭《愙斋日记》,144页。
19参看张恨无《亦颇以文墨自慰:作为受印人的平斋吴云》(《明清篆刻史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杭州:西泠印社,2012)一文,此不赘述。
20陈介祺《秦前文字之语》,光绪二年丙子(1876年)五月廿五日致吴大澂,济南:齐鲁书社,1991,300-301页。
21前揭《吴愙斋尺牍》,112页。
22前揭《秦前文字之语》,光绪四年二月廿七日致吴大澂札,317页。
23前揭《秦前文字之语》,光绪四年四月廿二日致吴大澂札,319页。
24前揭《秦前文字之语》,99页。
25《吴大澂书札》(致潘祖荫)第40通。稿本,国家图书馆藏。
26《潘郑盦致吴愙斋书札》第22通。顾廷龙抄本,苏州博物馆藏。
27《吴愙斋尺牍》,商务印书馆,1919。
28前揭《潘郑盦致吴愙斋书札》第180通。
29前揭《潘郑盦致吴愙斋书札》第138通。
30印文:吴景萱印。款:硕卿宗兄大人索,大澂作。2011年西泠印社春拍——文房清玩·近现代名家篆刻专场。编号:1849,朵云轩藏。印文:硕卿。款:癸亥孟春清卿,癸亥为同治二年(1863年)。2011年西泠印社春拍——文房清玩·近现代名家篆刻专场。编号:1849,朵云轩藏。
31韩天衡编订《历代印学论文选》,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1999,795页。
32前揭《秦前文字之语》。
33前揭《吴愙斋尺牍》75页。
34前揭《秦前文字之语》,298页。
35前揭《吴愙斋尺牍》,105页。
36前揭《吴愙斋尺牍》,250-251页。
37香港《书谱》1985年第5期。
38前揭《吴愙斋先生年谱》,216页。
39前揭《吴愙斋尺牍》,180页。
40前揭《吴愙斋尺牍》,249页
41参见《吴大澂手札》,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2007。
42参见《中国历代篆刻集粹 赵之谦·徐三庚卷》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7,191页。
43《吴清卿手札》(致沈树镛)第三通。复印稿本,顾廷龙先生藏。
44黄杨木材质,现藏苏州博物馆,李军先生提供。
45前揭《吴大澂手札》,64页。
46前揭《吴大澂手札》。
47前揭《吴大澂手札》。
48前揭《吴大澂手札》。
49前揭《愙斋日记》,131页。    
50前揭《吴大澂手札》。
51参见真微印网“吴大澂条”及《吴愙斋先生年谱》附录一。
52参见顾廷龙编《王同愈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28-29页。
53前揭《吴大澂手札》。
54前揭《吴愙斋尺牍》,273页。
55以《近现代书画家款印综汇》《中国书画家印鉴款识》《书画家印款字典》《二十世纪书画家印款辞典》等书及真微印网“吴大澂”条、吴氏书画、著作中钤盖为主进行统计而得。
56与此相应,吴大澂有篆书同样内容横批,当为刻匾而用。
57参见前揭《吴愙斋尺牍》,253、333页等。
58参见前揭《吴大澂手札》。
58参见前揭《吴愙斋尺牍》。

图版说明:
【图1】 顾廷龙编,《吴愙斋年谱》台北:文海出版社,1965。
 【图2】 吴大澂刻《愙斋》,上海博物馆藏。
【图3】 “愙斋”“大块文章” 2011年西泠印社春拍——文房清玩·近现代名家篆刻专场。
【图4】葛昌楹、葛昌枌辑《传朴堂藏印菁华》上海书店出版社,1999。
【图5】吴大澂刻“退斋小简”,西泠印社藏。
【图6】吴大澂为王石经篆书联。香港《书谱》1985年第5期。
【图7】“三八将军印斋”。《吴大澂手札》上海书画出版社,2007.
【图8】吴让之刻“吴大澂印” 《中国历代篆刻集粹 邓石如·吴让之卷》,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10。
【图9】戴景迁为吴大澂刻“愙斋诗书画记”。《邻古阁印存》首页,民国二十七年印钤本,周新月藏。
【图10】戴景迁刻“愙斋所作时年五十有八”。《邻古阁印存》第2页,民国二十七年印钤本,周新月藏。
【图11】王冰铁刻“吴印大澂”、“清卿书画”,苏州博物馆藏。
【图12】“龙节虎符之馆”《吴大澂手札》。
【图13】“五十八璧六十四琮七十二圭精舍”《吴大澂手札》。
【图14】“三十六圭草堂”《吴大澂手札》。
【图15】“郑龛”《吴大澂手札》。
【图16】“殿中司马”《吴大澂手札》。
【图17】“云骑使者”《吴大澂手札》。
张恨无(1972-),男,号止斋、砥斋,斋号小槐花馆。文学硕士、博士(书法方向),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苏州大学艺术学院特聘研究员。发表学术论文70余篇。参加香港第二届“书海观澜——楹联、帖学、书艺国际研讨会”等国际、国内书法篆刻学术研讨会10余次。著作有《墨域:张恨无现代书法暨水墨意象作品选》《看取吴钩:张恨无书法作品选》《中国书画装潢艺术》《超越笔墨——大文化视角下的书法情境》等7部。作品个展以及参展等近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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