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 楷书《麻姑仙坛记》

译注

有唐抚州南城县麻姑山仙坛记

颜真卿撰并书

麻姑，葛洪所著《神仙传》中有这样的记载：王远，字方平，他要东赴括苍山。在经过吴地的蔡经家时，王方平教给了蔡经修仙的秘法，后蔡经升天成仙，身体如蛇蝉蜕皮。蔡经升仙后十余年，忽然回家，对家人说：“七月七日王方平会来拜望。”到了日期，王方平乘坐羽车而来，他驾驭着五条飞龙，颜色各不相同，以旌旗开路，威仪显赫，如同大将军。王方平到达后，坐了一会儿，见了蔡经的父兄。随后，王方平派人与麻姑取得联系，蔡经并不知道麻姑是什么神。王方平说道：“敬报麻姑，我很久没有来人间，这次来到这里，希望麻姑能顺便前来。” 一会儿有信息返回，只听到声音，但见不到说话人。说道：“麻姑再拜，转眼我们已经五百年没有见面了。我们之间尊卑有别，总没机会向你表达敬意，一直非常想念。劳烦您派使者告知我您在蔡经家，本应立即前往。而我先前已经受命巡行蓬莱，现在就要先去一趟，然后就回来。回来后我立即前往觐见，希望你不要离开。”这样过了两个时辰，麻姑来了，来的时候听不到人马声，到达后，随从人员是王方平的一半。 麻姑到达蔡家，蔡经全家人出来相见。这是一个美貌女子，年龄约十八九岁，头顶上盘成髻，其余的头发下垂到腰间。她的衣服有花纹，但不是锦绮，在太阳下光彩闪耀，难以用文字形容，都是人世间所没有的。麻姑见到王方平，王方平起立行礼。坐定后，各自进献食物，放置于金盘玉杯中，都是无限精美的膳食，大多是各种鲜花，香气弥漫于室内外，他们剖开鹿肉干一起分享。麻姑说：“自从上次见您，已经见过东海三次变为桑田。方才见到蓬莱的海水比过去浅，算来时间也将过半，难道东海又要成为陆地吗？”王方平笑道：“圣人都说，东海又将尘土飞扬了。”麻姑要见蔡经的母亲和妻子，蔡经的弟媳刚刚生产数十天，麻姑远远望见，已经明白，说道：“哎，你先站住别过来。”当即要了少许米，把米撒到地上，米落地后马上变成了丹砂。王方平笑道：“麻姑依旧年少，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再做这类变化游戏了。”麻姑的手像鸟爪，蔡经心里想道：“如果后背痒时能用这只手抓背，就太好了！”王方平已经知道蔡经心里的想法，当即让人拉住蔡经，用鞭子打他，说：“麻姑是神，你为何想她的手可以用来抓背呢！”但是只看到鞭子打到蔡经的后背，却见不到拿鞭子的人。王方平告诉蔡经说：“我的鞭子可不是轻易就能挨到的。”

大历三年（七六八年），我颜真卿担任抚州刺史，据《图经》得知，南城县有一座麻姑山，山顶有一处古坛，相传麻姑在这里得道。坛的东南有一处水池，池中有红色莲花，前不久忽然变成绿色，现在又变成白色了。水池的北面，古坛下方的旁边长有杉松，树冠繁茂如伞盖，在这里经常听到诵经和钟磬的声音。坛的东南有一条瀑布，淙淙而下，有三百多尺。坛东北有一座石崇观，高大的石块中还能见到螺蚌壳，有人认为是沧海桑田变化的见证。 坛西北是麻源，谢灵运诗《入华子冈是麻源第三谷》所描绘的可能就是这里。源口有神灵，求雨便可应验。开元年间，道士邓紫阳在这里修道，后被皇帝召入宫中的大同殿修功德。开元二十七年（七三九年），忽然见到龙虎车驾到来，有两人手持符节站在院中。紫阳真人回头对他朋友竹务猷说：“这是来接我的。请代我向皇帝启奏，说我希望归葬麻姑山。”于是竹务猷请求在坛侧为紫阳真人立庙，玄宗答应了他的请求。天宝五年（七四六年），在瀑布下水池中举行投龙仪式，池中有黄龙出现。玄宗心有触动，于是命人增修道观、塑像、侍从、云鹤等。

唉！自从麻姑在这座山上成仙后，南岳魏夫人又在龟源得道并留下一座坛，华姑又在井山表露神迹。现在女道士黎琼仙年八十岁，而容貌比从前更加年轻；她的弟子曾妙行梦见黎琼仙之后，便开始吃花而不食五谷；紫阳真人的侄子名叫德诚，在这里继承了香火；弟子谭仙岩道法庄严，史玄洞、左通玄、邹郁华，都清净虚无，遵从大道。若不是因为此地气场特异，山水明亮灵秀，如何能美德流传，光照后代，如此兴盛呢！真卿有幸承继先辈的余光，冒昧刻石立碑来记录这一盛事。时间是大历六年（七六五年）夏四月。

《麻姑仙坛记》全称《有唐抚州南城县麻姑山仙坛记》，是颜真卿楷书的代表作。颜真卿（七〇九年—七八五年）字清臣，京兆万年（今陕西西安）人，唐代著名书法家。其楷书风格雄厚宽博，后世称为“颜体”。

此碑书于大历六年（七七一年）四月，颜真卿时年六十三岁。此时颜真卿在抚州刺史任上，当年四月游览南城县麻姑山并撰文记述麻姑得道成仙之事。碑文苍劲古朴，骨力挺拔，线条粗细变化趋于平缓，笔画少波折，多有篆籀笔意。其结体因线条厚重，为了在字的中宫留出余白，以避免壅塞，不得不竭力向四周扩张，外拓的写法被推向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