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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老杏树
苏台文苑 2019-12-02 10:08: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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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打记事起,我家院子后面的沙石岗上,就长着一棵杏树。树干呈三叉形,一股延伸到崖背上的酸刺丛,一股延伸到上房房顶,像皇上、皇后出行时随从搭在其头顶的幕帘。

听村上几个已故的老人说过,我家住的院子是苏台的学校遗址,实行土改后建了新学校,旧的分给了奶奶以及奶奶所带领的几个未成年的姑姑和父亲。到我们一家搬离苏台为止,上房台子下竖着埋在土里的石板,还露出一绺明黝黝的石头面,是学生体育锻炼的起跑线。没人能说得上长在崖背上的杏树是何人所栽,又长在自家的地界上,自然而然成了我们家在苏台村自始自终的财产。

年幼时,苏台春旱秋涝。开春,强行把种子撒进墒情不怎么好的土壤,坚韧如父辈的幼苗好不容易长出地面,并顽强活到夏天,努力挣扎着结上谷穗、麦穗、豌豆;艰辛长到秋天,收割在即,却又遇阴雨连绵。年久失修的上房更是惨不忍睹,外面下大雨,屋内下中雨,外面下中雨,屋内下小雨;桌子上,面柜上,炕上,地上,到处漏雨,滴滴答答,小雨尚可拿盆盆罐罐来收集,一到大雨接也接不过来,家里的盆盆罐罐根本不够用。外加杏树浓密的树叶收集的雨水,肆无忌惮的滴落到瓦片破烂的屋顶,更加重了屋内的“雨情”,面柜里本就不多的面粉,跟着遭殃。小偷一样的雨水,经过密谋汇集,携手从盖板的缝隙溜进,珍贵的白面立马变了样,成了面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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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父亲几次狠下心来,想剁了它,免得一家人跟着遭罪。有一次斧头都提出来了,被母亲拦挡了,说,他奶奶就留下几棵树,现留着,是个面面(念想)。父亲心一软,收了明晃晃的斧头。母亲说这番话的时候,我想奶奶的骨头早都朽了;因为父亲十二岁的时候,奶奶就无常了。

杏树躲过一劫,我想不全是母亲的话起了作用,更多的是一份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应该有母子情,夫妻情,等等等等。

父亲筹划了几年,终于定下一个黄道吉日,上房揭瓦、翻修了一遍。主体未动,把里里外外的泥皮铲掉,抹上一层新的加了麦衣的黄泥;请了附近闻名的木匠,把豁豁牙牙、沾满污渍的旧门窗全都换掉,做的全是当时最新款的西式门床,门是对开门,没有门关和门环,只安了一对叮当响的拉环,颇像富人家的,但我知道,我们那时温饱还未解决;窗户也换了新,安了明亮的玻璃,再不像以前那样,全是木头格子做的,过年要糊窗子,麻烦不说,白纸容易发黄变色,影响室内光亮……诸多不便,现在母亲坐在炕上靠床位置做针线活,穿针引线再不用大费周折了;房脊用青砖滚的,二面还做了祥云的造型,有腾飞的感觉。经过翻修后的上房,再不怕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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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我们姐弟悄然长大,父母亲在不知不觉中变老。可是,谁也没注意到,杏树也在日渐老去。有一天下午,延伸到上房房顶上那一股杏树,轰然倒塌,重重地砸在翻修后的新房上。坐在沙发上打盹的父亲以为地震了,忙不迭的跑了出来,趿拉的布鞋也被门槛绊掉了。到当院一看,原来是杏树倒了。搭在房脊上树梢,还在上下闪动。翠绿的杏子,顺着瓦沟滚下来,落在院子,像顽皮的孩子,还一蹦一跳。

年长日久,杏树的分叉处裂开了缝儿,雨水灌进去,泡朽了;今年杏子结的太繁,不堪重负的一股分叉终于倒下了。父亲在心疼被树枝砸碎的瓦片,母亲却为杏树的不幸而惋叹。

我家的杏子,是村里黄的最迟的,别人家的杏子吃过时,杏核都晾晒干了,收集在笼子里挂在屋檐下,等农闲了砸出杏仁换个油盐钱。我家的才慢慢腾腾黄了,这时候就招惹来好多上学、放学路过的学生,垂涎三尺地站在我家门口,对着树上黄橙橙的杏子指指点点,一些调皮捣蛋的,直接从崖背上偷偷摸摸下来,爬树上偷着吃。我看到后捉起一根长木杆,想去捅他们下来,母亲呵斥我放下杆子,对树上的娃娃和颜悦色,还没黄透,少吃几个下来,等黄透了再来;树上娃娃往下溜时,母亲在树下叮嘱,慢慢下,小心掉下来。果真,没过几天,母亲兴师动众,请来隔壁的舅爸、婶婶搭帮,一次性把杏子连摘带打,收个精光。除过给左邻右舍分发,其余的装进笸箩或笼子,放在台子上,让放学后的学生娃进来吃。有时候,母亲差我和姐姐给邻居们送杏子,我们总舍不得给,要么少兜点,母亲什么也不说,撩起衣襟,拾得满满的,就自己送去了,因为太满太多会掉几个出来,她边走边安顿让我们捡起来,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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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我爱上杏树,源于堂哥的婚礼。夜里,屋檐下的路灯亮着,泛着昏黄而迷人的光,灯光下的新娘,羞涩美丽;闹洞房的人声嘈杂,起哄声不断。我和要好的伙伴骑在后院的杏树上,吃着讨来的瓜籽和喜糖,又脆又甜。听着此起彼伏的声浪,我俩又喜又满足。骑在树上,看嬉闹的人群撵着一对新人要糖、要烟,我很是羡慕。一旁的伙伴噙着洋糖,问噙着洋糖的我:我们啥时候结婚?如今,已时过境迁,问过我的那个小女孩,连同那棵杏树,不知去了何方!

2004年5月的一天,我亲手剁倒了那棵杏树,装上随我们搬迁的拉运家当的“康明斯”,陪着我和父母亲,一同离开了家乡。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不久父亲去世。被砍掉枝桠的杏树被我分成了几截,胡乱丢弃在院子里的一个不显眼的角落,我再一次离开了那个新的地方。

光阴荏苒,时光流逝,不经意间,又是十几年过去了。有一次回到那个老了的新地方,帮母亲腾挪院子里码放的玉米杆时,几截杏树静静地躺在腐烂的玉米杆下,没有树皮,木头表层有一道一道类似虫子爬过浮土的痕迹,密密麻麻。我想问母亲为什么没有当柴火烧掉它们,话到了嘴边却没说出来。

倒下的,虽然是几截接近腐烂的朽木,但立起来的,是葳蕤的记忆,心生酸楚的同时,不得不回头打望。

哦,记忆中的杏树还活着,被我砍掉拉走的,只是一桩木头,要不就是我弄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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