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济南天山外国语学校,女教师写在黑板上的课题,我轻轻地读了几遍,心里一阵温暖,一阵感动。
迟子建写北方的春天,笔底充满了暖意和感激。你瞧,当杭州西子湖畔的梅花爆竹般地噼噼啪啪地引爆春天的时候,作者那北纬五十度的故乡,还是零下三十摄氏度的严寒。可是迟子建不急,也不羡慕遥远的江南春天。她极其耐心地描写着凝结在北国玻璃窗上的霜花,看它们欣喜地接受从山峦里升起来的太阳投给的一抹嫣红,再看嫣红变成橘黄,橘黄变成鹅黄变成雪白……霜花一层层地淡,迟子建就一天天地感动地看着,就像我们在江南轻嗅粉红或是雪白的梅花,或者喇叭形的百合花,或者重瓣的玫瑰、单瓣的矢车菊。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春天不着急,迟子建也不着急,她像个孩子,总是用最纯真的眼眸凝望着这个世界各式各样的表情,她感恩春天的迟来,也感恩严冬的驻留。屋顶的雪化净了,林间的积雪逐渐消融了,背阴山坡的残雪做不了冬的巢穴了,阳光温暖的触角终于触动了万物的神经,春天,从三月化到四月甚至五月,还是那么笑语盈盈地来了。有什么关系呢?鸟儿一样在飞,树一样泛着清香,阳光一样会在水面上打起蝴蝶结,春天一样会沾上你的睫毛。是呀,有什么关系呢?
女教师教初三,这篇文章是语文试卷中阅读题选用的文章,文章后面还有四道题目,比如“文章开头写杭州西湖的春天有什么作用”,比如“从修辞手法和表达效果赏析划线的句子”。她都没去急切地校对答案,或者已经校对过了,这都不要紧,重要的是她花了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和孩子们一起品读文章,就像这篇文章是长在学生的课本书里的。“‘一点一点’写出了春天来得慢,来得迟,我们一起读读文章,找找写春天迟来的语句。”课堂是这样荡出春的涟漪及溢满春的气息的。孩子们一点一点地读,读玻璃窗上的霜花,读向阳山坡上嫩绿的草芽,读一道道春水,一波波飞痕,没多久,教室里就仿佛满是蜜蜂、蝴蝶、野花、绿草……试卷上的文章,多数只被用来功利性地生长分数,校对完了就被弃置荒原,很少有人会视之如教材文本,去花时间教学生读读品品。这原本是多好的阅读文本啊!文章篇幅不长,美丽隽永,构思精巧,或是描写细腻,或是议论深刻,很适合初中生课堂阅读。很多人看不到文章的价值,只关注阅读题上盛开的分数,那些带着作者匠心的语言,那些闪闪烁烁隐现在文章里的情感哲理,都随着考试的结束而终止了传递和濡染,实在是可惜。语文不只是课本,语文学习不等同于语文考试,我读着迟子建的文章,再看着一教室荡漾的春光,我特别感动。
“春天在一点一点化开的过程中,一天天地羽翼丰满起来了。待它可以展翅高飞的时候,解冻后的大地,又怎能不一如春天的天空明媚绚烂呢!
我们浮躁于教育立竿见影、急功近利,我们总是走得太快,自己疲于奔命不说,还总是粗暴地、自私地、一厢情愿地赶着推着我们的学生向前奔。看看我们的语文课堂,我们总是急不可耐地灌输着我们阅尽沧桑后的深奥,搬运着我们踏遍人间山水兜兜转转后才悟出的人生思考。三分教,七分等,教师需要等待,教育需要耐心。可是我们总是不屑于伸出矮的枝条,只想把他们立马扔向高空,驮着与年龄与学习能力不相应的重量苦苦飞翔。强势灌输,硬性拉扯,无条件去“深刻”,不给孩子读书的时间,不给孩子思考的时间,不给孩子质疑的时间,不给孩子犯错的时间,快节奏地推进,催促式地前行,居高临下,逼迫感十足,自以为课堂蓊蓊郁郁,春意盎然,其实不然。雷夫老师说过:“如果学生就一个问题问我500遍,我还会很有耐心地给他讲解。”英国哲学家斯宾塞说:“教育是一项充满快乐而漫长的事业。需要一点耐心和同情心。”我们常用“润物细无声”来形容育人,推崇的也是潜移默化,慢工出细活。教育是慢的艺术,拒绝快、急、躁,让课堂慢一点,让教学实一点,春天真的会一点一点化开的。
不信,你听!
“我爱这迟来的春天。因为这样的春天不是依节气而来的,它是靠着自身顽强的拼争,逐渐摆脱冰雪的桎梏,曲曲折折地接近温暖,苦熬出来的。”
不信,你看!
“北国的春天,是一点一点化开的。它从三月到四月甚至五月,沉着果敢,心无旁骛,直到把冰与雪,安葬到泥土深处,然后让它们的精魂,又化作自己根芽萌发的雨露。”
女教师温和地站在讲台前,真诚地望着她的北方,她的春天,她的田野。我甚至还希望她再慢点再慢点,直到每一茎小草都能仰头接受阳光的亲吻,直到每一片绿叶都能铺展开来等待春风抚摸她的脸庞……哦,春天,一点一点地化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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