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川与《江户流浪曲》

 

    我藏有一本上世纪20年代末开明（书店）版的新诗集《江户流浪曲》（王文川著），品相尚好。该书据孔夫子旧书网云，最高竞价近1000元。今天也该上晒书台来晒一晒。这本新诗集著者王文川是春晖中学第一届学生，毕业后，在夏丏尊等人的帮助下，偕同其它七个同学去日本留学，王在日本三年写了近50首新诗。时在1926-1928年间。《江户流浪曲》便是写于日本东京的诗的结集，但其中也有几首是写于春晖的。书于1929年6月在上海开明书店出版发行，为米色道林纸印，32开本，每页书眉上都有流水音符装饰，极具书的音乐感。书衣设计是著者的老师丰子恺。这从跋言所道（素所敬爱的丰子恺先生欣然为我挥笔，使本书增了光，我也非常感激），得以佐证。丰先生还在其包稿的布面上题了词。丰先生设计了这样的意境：星夜寒空下，小船静泊江上，舟上人正低首沉思。丰用深蓝与铁红两色构图正表现了著者的当时心境，诚如著者在跋言中所云：“读我这诗集的人，要感到几分暗淡的色彩也未可知，但这个因为我的生活是如此，我的运命是如此，是无可奈何的事”。王文川的诗是写实的，杜甫式的，平易可诵。集中最精彩的是《夜中的东京流浪》这一首：

          秋夜的浓雾，罩住了深更的都市；

          水气沉沉，街上的灯影，

          现着五彩虹晕，无力地闪明。

          步道上的下驮，宛如玉盘珠滚，奏着交响歌音。

 

          Café的玻璃窗中，醉汉的眼睛，水淋淋，贪于夜中游兴；

          朱色的唇，荡漾的喉音，使他们醉饮无尽。

          横町的阴暗中，立着一对恋人，细语频频，

          许是在议论忧心，他们今夜的如何安身。

 

          裤袋中插入两手，任足闲走；露店的灯影，遮住了我的行手。

          幸有银币三枚，几日来藏在胸头；

          一片鸡肝，两杯Gin酒，回复了我的机嫌；

          将我的清泪，折向内流。

 

          雾渐浓，衣渐重，头上积露，寒气满心胸。

          汽车的灯光，犹如贫人眼睛，迷糊臃肿。

          市外的火车鸣音，一声声尖入心中，

          旧别重忆，不堪心头酸痛。

     我国著名的新文学评论家赵景深说这首诗是集中“最优美、最匀称、最有力之作”，是一点不过誉的。其它如《失望的恋》、《朋友我无需你安慰》、《诱花女》也不错。看王文川的诗，仿佛看见了一个谨严沉默的人。这种诗风显然受他的另一位老师——夏丏尊的影响。夏的文风平实质朴，清隽意长，或多或少氤氲了他的学生。在春晖60年校庆时，王写的《怀念母校》文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们的语文老师是夏丏尊先生与朱自清先生。这两位老师讲课都非常生动，特别是夏丏尊教文学作品时，充满感情。……这两位老师对于培养我们的写作能力，十分重视，夏先生往往叫我们去他那里，当面给我们批改作文，指出我们错误的地方加以详细说明。遇到好的作文，他就张贴出来。”正是在丏师的言传身教下，年仅二十二岁的王能写出《夜中的东京流浪》那样的佳作。王此书的出版，还得到丏师的帮助，著者的跋言里透露了如是信息：“这本诗集，虽则是我由学费中节省了钱自学出版的；但它的能和世人见面，全由于恩师夏丏尊先生的斡旋。如果由爱读这诗集的人，我也要请他向夏先生道一声感谢”。

     《江户流浪曲》中有一首是写叶天底的，题为《弔T.T.君》（“天底”两字的拼音字首即为TT）。叶系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中共上虞独立支部书记，1927年“四·一二”事变中遇害。时隔两年后的1929年6月出版的该书，却收了此诗，这是要冒很大的风险，可是，著者还是无所畏惧，而且诗集中还有几首内容也都很进步（如《雄鸡》等），完全是一位革命者的理念。可见王文川此时已具备一些革命者的素质和行为了。

     诗集中有三首小诗，写得清纯可爱，似有日本俳句的风味。著者的春晖老师冯三昧此时也很迷恋小诗，尤其是日本的俳句。他的诗友王任叔说他“（三昧）全个人格的表现颇有些诗的风味，所作的诗又带日本诗风味很浓”。王文川小诗兴许受其影响。20年代新文学的小诗运动，时间虽然不长，但南北呼应，作为南方的白马湖作家，用他们各自的笔为其推波助澜，倒是兴奋了当时诗坛。

     《江户流浪曲》著者王文川一生从教，解放前执教于上虞春晖中学，解放初及以后任职于宁波中学与慈湖中学。被学界誉为“浙东名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