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17-08-03 08:00:00 | 来源：Gadabo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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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川实花，日本著名摄影师，电影导演
步入蜷川实花的居所兼工作室，你将受到热烈的欢迎——在其低调的外表背后，藏在外人平平淡淡的眼光之下，是一个小小的仙境。从地板到天花板铺满了带有蜷川个人风格的影像，这里可以看到她那些充满蓝、红饱合色调的花卉与金鱼这些作品，甚至连空调也被相纸遮住。我拿出了照相机，调好设置，按下快门，按下……出现了故障。相机坏掉了。我猜一定是有什么东西不想被人捕捉到。除此之外，也难有人能更好的通过访谈阐释蜷川，因为她已是获奖的摄影家、受人称赞的导演，以及其本身便是个性鲜明的艺术。蜷川一直以来的伙伴金谷英刚点了点头。蜷川点上了一支烟。
花和金鱼是她作品中常见的元素
Andrey Bold：无论在商业界还是艺术界，你都是一位卓越的人物。
蜷川：我觉得这种情况在日本很少见，但是我喜欢在这两个领域内工作。受委托的工作就像是对我的训练——虽然我常常被要求这么做那么做，而不能有自己的想法，但这最终却会让我的作品受益。某些艺术爱好者不喜欢我，原因是我搞商业创作，但我自己却两者都喜欢。
Andrey Bold：所以在你心中二者没有高下。
蜷川：如果要我选择的话，我还会选择艺术，因为这是我的起点。然后我却试着将最我最个性的作品转化为一种更容易接受的形式。不论艺术还是商业，两者都是我的爱。
Andrey Bold：您最新的电影《狼狈》讲述的是演艺公司内的凶杀事件。作为个人而言，谁都想在圈内好好混着，为什么您会导演这部影片呢？
蜷川：我觉得那个故事是一个有趣的主题。七年前我就准备导演这部片子，可惜那时候，我在商业领域不太成功。当我完成这部片子时，我确实相当的困惑。我是在否认现实吗？我选择了这个题材，因为是我与那个角色产生了共鸣，但是在片子拍完之后，拍电影的宣传照则十分困难，因为很难叙述这个故事。我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下如何拍照片。我完全理解了，为什么泽尻绘理香会在拍完之后静养了一段日子。（泽尻绘里香当时因身体问题，未参加《狼狈》的宣传活动——译者按）
《狼狈》剧照
Andrey Bold：你考虑的是让泽尻绘理香借这次主演重新开始吧？
蜷川：泽尻绘理香是我的不二之选，只是那时候选她主演有些麻烦。考虑了其它人选之后，我更坚信那个角色就是为她准备的。（具体可参阅泽尻绘理香的“黑脸事件”——译者按）
Andrey Bold：真是明智之选。坏行为对于天才之人而言，简直是与生俱来的特质，然而在日本，名人被希望表现的如模范公民一般。
蜷川：我认为在日本人的基因之中便有对“非常规”的恐惧。当《狼狈》收到各式各样的反馈时，这些虽然我都没有看，但是我估计那上面肯定有对演员们的刻薄之语。面对这些批评，肯定会心理压力极大。你在媒体上看到的泽尻，仅仅是她很小的一部分，其实她在片场时，绝对是一个刻苦敬业的演员。
Andrey Bold：我认为当你过度劳累时，表现得不耐烦是很自然的事情。这只是表象的一部分。然而在日本，即使一个很小的失误，就可能让一个人的职业生涯在一夜之间完结。为什么会这样呢？
蜷川：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想知道为什么。这是亚洲的特性吗？我认为对演员的评价应该取决于他们的演技。
金谷：对诸事谦虚是日本传统的一部分，公众人物即被期望表现的这样。比如说相扑，又被称为“心、技、体”，相扑力士不单需要强健的体格，更是需要谦虚的态度。人们常常因为他们的品行和行为而被他人评价，而与他们的职业能力无关。我相信不可能所有的相扑力士都是谦虚之人，他们有一部分人肯定如江户时代的“倾奇者”一样（注1）。我认为这种社会心理在最近十年以内变得更强了，在“泡沫经济”崩溃之后，人们更渴求他们可以依赖的角色。人们需要一个坚定的精神状态，以此来恢复信心。
（注1：所谓“倾奇者”是日本战国后及江户时代前期中，喜好西洋事务、身着奇装异服，以及有着超越常识行为的人，代表人物为前田庆次。）
蜷川：在过去的十年里，事情确实看起来变得更糟了。
蜷川实花为LUMINE拍摄的广告作品
Andrey Bold：不是说二战才是转折点吗？
蜷川：我已经说了，是“泡沫经济崩溃”之后。
金谷：日本有两次认同危机，一次是在二战之后，一次是在泡沫经济崩溃之后。在经济飞速增涨之后，我们短暂地恢复了在战争中失去的自信，但仅仅是泡沫破灭之后，一切又再次失去。
Andrey Bold：日本媒体上面好像充满了达人，您对这个有什么想法？
蜷川：在《狼狈》中，莉莉子绝对是明星。影片故事发生在90年代，当时还是有一些真正的明星。对我而言，很难把那原著漫画的故事搬到现在，因为现在已经没有明星了。整个国家看起来很排斥他们。现在倒是有一些偶像和达人，他们都是不错的人，但是有些趋同，缺少真正的个性。我想人们不会支持真正的明星，因为真正的明星实在是与众不同，人们更愿意看一些与其能产生共鸣的愚蠢的替代品。我自己不看电视，因为太难受了。妇女总是被当成助手一样对待。日本男性喜欢苗条、顺从的女性，这样才能使男人们觉得自己更强壮，也更有自信。女性们喜欢的土屋安娜并没有得到太多男性的注意，因为她实在太强势了。许多女孩喜欢我，因为我是与众不同的罕见例子。我希望她们已经摆脱了这些延续无数世纪的陈规旧俗。
我不在乎那些男人，但是我的责任就是帮助女性变的更快乐。我曾经跟一位著名的新闻主持人聊过，我问她，她觉得哪方面才是她能长期维持其地位的关键因素，她答到：“最重要的就是让男人觉得‘她很厉害，但她根本比不了我。’”这真是太疯狂了，但是男人们常常无视这一点！日本的风俗很奇怪，特别是当你是从外国回来的……（蜷川叹了口气）
Andrey Bold：是的。少女的力量好像是你大部分作品中潜在的主题。您觉得女性的地位在逐渐的改善吗？最近几年，妇女能更多的掌握自己的命运吗？
蜷川：很难说。在时尚界，男性属于少数派。只有当我走到外面，我才意识到，我的实际情况有多么特别，其它妇女的事业有多么的困难。我想改变这种情况。我希望我的作品可以激励女性同胞。尽管我不会为妇女权力而战斗！我们只是从小事情做起，比如衣服……现在的衣服板的太紧了，可能是我太老了难以欣赏这种样式……我要把女性从这种负担中解放出来。
Andrey Bold：那么男性在您的作品中只起次要作用。
蜷川：我的照片里面也是有男孩的。（笑）至今为止，我只导演了两部电影，选择的也是我能涉及的主题。两部电影都是由女性写成的女性故事。我认为第三部电影也同样会是一部女性故事。同样的，在我生活中，并不是真正地需要一个男人，因为我现在已经有了儿子。男人对我而言，就如糖果一般，如果我疯狂地陷入恋爱之中，我可能会拍一部爱情故事。我就是这样的性格，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大笑）
Andrey Bold：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蜷川：（大笑）他不必太有钱或太聪明，但是他必须要相当性感。我就是希望没事的时候可以夸夸我。这也是为什么我经常交坏男友的缘故。
Andrey Bold：你作品之中最为著名的便是那高饱和度的调色，这个您是从哪找到的灵感？
蜷川：就是我自己悟出来的，看看周围！我喜欢这些色彩。我总是感觉，回答为什么我会喜欢，这个十分难以回答。这是我天生而来的感觉。我没有尝试过获得某一种颜色，这也是世界看我的态度。一切总是自然而然地像这样自动出现。
Andrey Bold：红色是您最喜欢的颜色吗？
蜷川：我的最爱。
Andrey Bold：有一种先入为主的看法，即是你的成功主要归功于你的父亲。虽然这个在一定程度上确实如此，我是这么想的，这种压力也会使你的生活有更多的困难。
蜷川：我生而为蜷川幸雄（注2）的女儿，这个问题从小就困扰着我，我是谁，我想做什么？这些在某种程度上也磨练了我。有人评价我的处女作受到了我父亲的影响。时至今日，本来再也收不到这样的评论了，但是自从我拍电影以来，这类的评价又再次出现。我原不知道有这么多自封为电影导演的人！我也不喜欢这种经历，但是我必须利用拍电影的机会将我的想象力投射到大银幕上。被人嫉妒终是强过嫉妒别人。
（注2：蜷川幸雄：日本著名舞台剧导演，藤原龙也、长谷川博已、吉田钢太郎等人皆由其慧眼所识。其诸多舞台作品之中，国内观众较为熟悉的为《身毒丸》、《天保十二年的莎士比亚》以及《武藏》，直至今日，蜷川幸雄导演的影片仅有三部，分别是《青之炎》（2003）、《伊右卫门之永恒的爱》（2004）以及《蛇舌》（2008），故下文才有“电影不是其主要工作”之说。）
Andrey Bold：你和你的父亲都是卓有建树的艺术家，可以谈谈你们的作品吗？
蜷川：不想谈太多，因为有些尴尬。我看过他所有的作品，他也一样。有时候我们会讨论演员。电影不是我们主要的工作，所以更容易探讨。他喜欢我实打实努力工作的样子。
Andrey Bold：时装是您作品中的必要元素，然而看起来您并不痴迷于其中。
蜷川：如果不是作为创意师，作为女人而言，我爱时装！
Andrey Bold：你经常买许多东西么？比如买一堆鞋子……
蜷川：如果您打开我的衣帽间，那些东西会爆炸！哈哈！我通过穿衣服来体会其中的差别。一些人虽身在时尚界，但渐渐变得对时装相当冷淡，但是我拍摄我所喜欢的衣服时，却是十分的享受。尽管为时尚杂志拍摄时我无法自由选择，但是电影却是不同的工作模式——我可以为每一个镜头选择服装，让美的功效发挥到极致。
Andrey Bold：有多少作品可以看到你所涉及的艺术方向？
蜷川：那些明确是我风格的作品。即是我选择要拍摄的作品。在这些作品中，您可以清楚地看出我的艺术品位。
《恶女花魁》剧照
Andrey Bold：你面对的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蜷川：那应该是我第一部电影《恶女花魁》。我当时相当的紧张，因为花了大量时间在多余的事情上，但在那次长跑中，我得到了我必须的经验。同样困难的是我变成了一位母亲。真是任务艰巨！（大笑）
Andrey Bold：在你的同事中，哪位是让你由衷敬佩的人物？
蜷川：金谷英刚。我们已经在一起工作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什么事情都可以讨论。他在帮助我前进的过程中，一直保护着我。当我工作时，我需要他在我的身边。
Andrey Bold：真是完美的组合。
蜷川：我十分幸运，因为很少见一个男人愿意为女人工作。人们都很嫉妒我有这样一位好搭档。我的工作人员喜欢为我工作，因为我会活跃周围的气氛。我总是试着保持有趣的状态。
Andrey Bold：你们之间认识多久了？
金谷：差不多九年了。
蜷川：比我任何一位男友在一起时间都长！（大笑）
Andrey Bold：通过草间弥生与路易威登的合作，以及《森山大道回顾展》在泰特美馆举行，日本艺术再次成为公众关注的中心，您觉得日本流行文化能捉住这次机会吗？
蜷川：当日本艺术家得到他们应得的关注时，这让我十分开心。就你而言，你觉得海外是怎么理解日本流行文化的？
Andrey Bold：我觉得北野武是电影重要的一部分。当然还有宫崎骏与黑泽明。除此之外就是动画、漫画和游戏……外国人感兴趣的就是这方面，但日本还是相当封闭。正因为如此，我才做了Gadabout——发出一点亮光，使人们看到在这发生了什么。
蜷川：我怎么样才能有如前所述的地位呢？
Andrey Bold：我觉得您现在做的已经很好！我猜只需要一些时间。
蜷川：我会更加努力。
蜷川实花拍摄的一些女明星
Andrey Bold：咱们还是谈谈拍电影吧。比如在法国，政府会支持本土的电影产业，比如会减免税收，院线与电视台也会提供帮助，还有一些其它的政策。你觉得同样的自主权会促进日本电影吗？或者说只要电影人有自主权，电影业会好吗？
蜷川：日本电影业之所以能够维持，靠的仅仅是创作人对于他们作品的热爱与激情。想靠这个来赚钱——休想！我希望有一些政府的支持，但这个却是不大可能的。所以我们必须找到关于电影的其它盈利模式。
金谷：有一个叫《酷日本》的政府项目，但其战略更多的是一项推广已经选择好的公司，对促进真正的文化则是毫无作为。
Andrey Bold：相对于您父亲那代人而言，现在更加注意与其它文化相比较，以此来探索日本的特有主题，这是一个自我重新发现的过程，你觉得这种风潮会持续下去呢，还是只是一阵风似的热潮？
蜷川：人们开始欣赏日本文化，这是一个好事情，但是他们中的许多人从末离开过自己的国家。所以他们还是无从比较。
Andrey Bold：我认为现在是重新发现根文化的最好时期，因为西方人不想看到日本拍摄的好莱坞似的作品。
蜷川：我相信传统文化将会继续复兴。在时尚界，日本产品的比例在持续不断地增加，这是一个好的标志。一旦人们重获信心，一切便会大不相同。我希望有更多喜欢日本文化的人，他们多到这边旅旅游。同样的，学习其它文化也很重要。对于世界的无知，那将无法获得任何创造性。体验一下其它文化，然后再回来，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Andrey Bold：你的弱点是什么？
蜷川：我担心被我喜欢的人所讨厌。比如和我关系很近的人，还有就是我的工作人员。我真正在意的并不是观众。
Andrey Bold：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蜷川：我希望成为亚洲家喻户晓的人物，然后呢，便是——世界闻名！我一直想在中国拍电影。我想让我的作品随处可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