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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岁首次写作即成经典,她撷取生活的枝与叶丨此刻夜读

文学报 · 此刻夜读

睡前夜读,一篇美文,带你进入阅读的记忆世界。

作家:武田百合子

有着“天生的散文家”之称的日本当代作家武田百合子,曾是从未想过从事写作的家庭主妇、作家丈夫的口述笔记员。在丈夫武田泰淳去世后,五十二岁的百合子以《富士日记》惊艳日本文坛,此后数十年,作品长销不衰,成为当代散文经典。

今晚的夜读摘选自《日日杂记》,是武田百合子生前发表的最后一部作品,体现她写作风格与魅力的代表作,也是其作品首度引进中文世界。本书讲述母女与爱猫共度的最后一段人生旅程,平静的日常深处翻起记忆的潮涌,通过文字的魔法,重现业已消逝的人与事——“我们真的活了好久。我对浮世产生了眷恋。”

译者田肖霞(默音)在译后记中如此介绍这部作品:《日日杂记》乍看有点像《富士日记》的延续,每篇开头都是“一天”,没有具体日期,消解了时间,读者可以从叙述中判断季节和场所。也因为这种模糊性,一天可以是写作者的当下,或记忆中遥远的某一天。也像《富士日记》一样,文字浸透了“生”和“死”。

作为百合子的铁粉,她认为:

对百合子来说,写作,是让时间停留在纸面的魔法。阅读百合子的作品,感觉就像一场场或长或短的时间旅行。

我以为,她的创作早已超越了文体的界限,是日记,是小说,是诗。

是撷取到手仍在呼吸的、生活的枝与叶。

武田百合子丨文

默音丨绘

阿球十八岁。按人类的年龄算是九十来岁。它真年轻。好强。我觉得它真厉害。

一天。

早上八点以前,阿球(我家的猫)晒了太阳,喝了水,喝了牛奶,吃了“北海道时雨”(蟹腿的名字),吐了毛球,又吐了胃里的东西,拉了屎,撒了尿。一会儿工夫,把一整天的事都做了。阿球十八岁。按人类的年龄算是九十来岁。它真年轻。好强。我觉得它真厉害。

我上午去本乡的印刷厂办事,回家路上,在根津的贝类水产店买了“新海苔”,四百八十元。水产店的大叔说,昨天今天气温骤降,这样的早上捞的海苔好吃。他说,我是拌芥末酱油吃的。这样啊,我以前不知道有这种吃法。我没吃早饭就出门了,于是赶紧回家煮米饭试吃。

光是芥末酱油好像有点单调,我想了想,切了葱花。往葱花上滴了酱油,放在热饭上吃,然后把拌了芥末酱油的海苔搁在饭上吃。好像还是有点单调,我吃到一半想了想,做了甜口的炒蛋,把这三样轮流搁在饭上吃了。过了一会儿,开始不舒服。

这个人早早入睡是明智的。他一定是电影界有眼光的人,看个开头就能知道电影是否有趣。

一天。

某电影的试映会。下午三点,在银座和H会合。试映室达到满员的盛况。没坐到加座的人站着看。

电影开始后,旁边一个穿条纹西装、散发着发蜡气味的大个子男人开始不停地打哈欠,过了不久,他深深地垂下头,沉入睡眠,接着大声打起了呼噜。

不过,这个人早早入睡是明智的。他一定是电影界有眼光的人,看个开头就能知道电影是否有趣。是一部无聊得惊人的电影。我担心如果闭上眼睛,就会随波逐流地睡过去,和旁边那人一样打起鼾来,所以我一边努力不让上眼睑往下落(捏,拉,翻起来),一边琢磨,等电影散场到了外面,如果H第一句话是“这电影好看”,我就敲一下她的脑袋说:“你不是我的孩子!”

电影结束,人们缓缓起身,人人一脸茫然。看到西方人的东洋趣味(诸如穿着黑色带家纹的和服放火之类的),大家都露出仿佛窘迫又仿佛不自在的表情。我们默默地走在夜晚的银座后街上。建筑之间仅有一处窄窄的空地,围着铁丝网,看起来像个黑色四方块,来到空地前,H喃喃道:“看了一部糟糕的电影。”接着,我们抓住铁丝网,不约而同地大笑。

既然看了太奇怪的电影,想着那就吃点什么好吃的挽回一下(或是,用好吃的化解气愤),我们进了附近高架铁道桥下的中餐馆,点了春卷、虾球、炒蔬菜、蟹味棒炒蛋,吃了米饭。

三角形的耳朵拧向我这边。旧?……扔掉?……在讲我吗?它仿佛在说。

一天。

报纸上的邮购产品广告刊登了叫作无水锅的东西。想买。旁边刊登了意大利面面条机。也想买。不过,那个面条机,看了一会儿照片,我有种预感,就算买来,用个一两次就不会再用了。无水锅的照片看了一阵,也没觉得买回来会当成个宝。我给H看,说买个这个吧,她说,家里有好多锅,没地儿放。

“那就把最旧的、把手坏了还在用的那个扔掉……”说到这里,我偶然一瞥走廊,只见阿球正往里面的房间走到一半,它的右前脚掌刚要往前踏出一步,就那么把脚悬在半空,僵在原地,仿佛魇住了一般。三角形的耳朵拧向我这边。旧?……扔掉?……在讲我吗?它仿佛在说。

H说:“昨晚做了个梦,难得记得一清二楚。我特别开心地在隅田川里游泳。和我并行,在我的斜上方,妈妈在飞。”

一天。

晴。早饭的时候,H说:“昨晚做了个梦,难得记得一清二楚。我特别开心地在隅田川里游泳。和我并行,在我的斜上方,妈妈在飞。”

“我吗?就这样飞?在空中?都没有羽毛?像这样?”

“嗯。看起来只能是那样。就在紧挨着我的斜上方,那可是空中。”

“我的表情什么样?”

“一脸严肃。”

看电视,说是调查的结果表明,在大家族中生活的老人比独居的老人寿命长。上节目的专门研究老年学的学者说,理由是在大家族中生活可以提供刺激,所以能保持年轻和长寿。那么能比单身生活的老人长寿多少呢?我怀着关切继续看,结果寿命只长那么一点儿。搞什么嘛,闹腾得好像有多大的事似的。这样不是对不起独居的老人吗?不是所有独居的人都是因为喜欢才那么做的。也有些人是因为各种情况不得不如此。既然只有些微的差别,那就算了吧。真是无事生非。

顺着K站的高架桥底下一直走,有家挂着“学院剧场”招牌的色情电影院,在敬老节前后经过那里,会看到毛笔写的贴纸。

老人福利周。请出示身份证明。半价。简单明了又温暖的话。我想起那张贴纸。虽然可能是因为客人少才这样做的,但也挺好的吧。会有老人看到贴纸,高高兴兴满怀期待,以半价入场。老人晃晃悠悠地骑着自行车,独自来到勉强留存的色情电影院,放好自行车,掀起肮脏厚重的黑色门帘,被吸引着走进去。三部连映。三部连映多少钱呢?虽然不知道影院实际上是以怎样的想法搞特价,但对老人半价,了不起。请出示身份证明或许六十五岁以上半价吧。光是模样老,可不会让你进。这份严格,不因为对方是老人就特别随意,也了不起。

“而我,每天絮絮叨叨写东西,写些有的没的。我感到羞愧。”

一天。

叫作《电视三版报道》的节目—有个小偷来到熊本县的乡村。村里人发现那人是小偷,便试图通过演戏抓住他,他们给他看田地,凑过去和他闲聊,听他自我炫耀,拖延时间,将其逮捕。电视台的人发现,当时最先看破小偷的身份并报警,立了最大功劳的老婆婆,是个几十年如一日持续写日记的日记婆婆,便要求看她的日记,结果只写了:“某月某日,多云,来了个坏人。”婆婆每天只写一行日记。全村沸然的日子,也只有这一行——

而我,每天絮絮叨叨写东西,写些有的没的。我感到羞愧。

内容选自

[日]武田百合子/著

田肖霞/译

理想国·北京日报出版社

新媒体编辑:袁欢

配图:默音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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