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超市下夜路上的诗人
-----我在超市做下夜工兼接菜工兼包菜工兼上菜工的诗歌速写之十五
他将前往一座豪华之至的大厅
众人曾在7里舞蹈，漫游
现在，那里只有豪奢的安静
他将前往那里，独自享用
他将前往一座豪奢的健身房
那里有千百种美丽陪伴
千百透明的灵魂，抵制人类的失败
他将前往那里，成为第一位自我的抵制者
他抵制错觉，抵制人兽不分
抵制的方式很简单：推车，搬运，守护安静
简单的劳动，足以删除复杂的心情
为此，豪宅的主人每天支付他三十元酬金
二〇一四年三月二十六日
清澈
站在远处看人
所见之人都是那样地轻松
即使一群人
也不想拥挤，像一片深色的空地
站在远处看鸟儿飞
飞翔，使人发现生命的轻盈
一群鸟飞在一起
也会被彼此发生冲突，撞碎
其实，我选择写诗
就是站在远处看自己
我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空地
自由出入。甚至，还可以起飞
在鸟群无法抵达的天空
我飞得比鸟儿更轻盈
当思想不再是幻觉与设想
享有就会越过幼稚进入成熟
二〇一四年三月十九日
情感与模式
再也无处躲藏了
河水枯竭，山岗坍塌
故乡消逝了
我只好躲藏在
别人看不到的，自我之中
就像重新获得一个童年
我独自漫步，独自发呆
望着一个个事件，过去的
正在发生的，以及尚未发生的
事件，就像儿时手中抛耍的玻璃球
而玻璃球滚动的意义、目的
价值，与轨迹，不再引发我的关注
此刻，人们把不解与质疑
射向我的躯壳。世人掀起的喧嚣
已经被我成功地躲开
我躲在这面挡箭牌之后
关注着儿时看到的一只洞
望不到底的深邃
现在，死亡还在挖掘
我看到洞口不断出现新土
湿润，散发着生生不息的香味
我现在发呆
比儿时的发呆更持久
更坚定，更清澈，更具有耐心
持久，坚定，清澈，耐心
与事物的本质，与无极
与平静构成可栖息的恒定
但，我看不到死亡的真面孔
只能看到一条烟雾般的尾巴
晃动，仿佛是一种昭告
我在想，如果供我藏身的躯壳
被放进这只洞中
我又该躲在那里？又该怎样
望着世上尚未看完的美好
继续发呆呢
二〇一四年三月二十日
人性之花
人性之花
只有在接近之中
才能看到他（或她）的开放
无色，无味，透明
透明，从两个，甚至无数个侧面
照亮接近者与被接近者
他（或她）不会污染
不会被黑色的城市污染
也不会被青色的村镇污染
他（或她）的花瓣
用他（或她）的内部包裹着外部
他（或她）的裂缝就是时间的过度
他（或她）不会被埋葬
不会被污浊的光埋葬
不会被污浊的空气与水埋葬
不会被禽兽的贪婪吞噬
而坠入黄土深处的那具尸体
是沉入一朵花的花底
人性之花
只有在听到凋零的回声
才知道曾经的盛开
曾经的不朽
曾经，会从两个，甚至无数个方向
走向他人，走向万物
他人，万物，乃是一朵花的底部
二〇一四年三月五日
神偷
我的诗是我的神偷
隐匿于我之中
就像我是个偷情者
隐匿于某个异性的内部
他偷走我的时间
使我经常居于无时间
我经常感到时钟
就像一只怪物，它圈走人
人，却乐于顺从
人的顺从像一只垃圾桶
收容着人所不能容忍
他偷走我的激情
平静，从容，稳定
正成为我的外在
由此，带走熟悉，留下陌生
熟人见了我
总是惊讶地说
你变得越来越不敢相认
这就是诗
偷窃一切无用之物
用不违反法律否定法律
用不尊重道德重塑道德
就在读这首诗的瞬间
他偷走你的轻松
使你的沉重失去支撑
此刻，发生坍塌
亲爱的人，用手摸一摸
你的心
此刻有一只洞
神偷来过，并留下脚印
二〇一四年三月十二日
审视一个人的睡姿
时间，一只在梦境盘桓的大鸟
呼吸，是鸟儿的一只舌
伸入生命的内脏
吸食被人豢养的宠物：假象，贪婪
以及不诚实
无论躺下做梦的人
还是在奔走中做梦的人
还是在似醒非醒中做梦的人
体内的疾病，疼痛
是吸食后留下的印痕。甩不掉
死亡，是生命的内壁
布满了这，种种裂缝
如一张内部的网向外部张开
最终捕获，并带走这只行囊：不诚实
贪婪与假象。安静，是时间之鸟饱食之时的栖息
当生命被磨损成，粗糙，僵硬，麻木
一块好地皮
一群迁徙者到来：痛苦，灾难，恐惧
这群移民之侧
会出现一位弱小的邻居：诚实
二〇一四年三月七日
生命的漏洞
睡眠，夜晚的第二盛宴
我用全身心品尝
全部的我是一张嘴
夜是缓慢与暧昧的咀嚼
梦境是消化
星星悬空，吃剩的残渣
不再身边的女人
那支不忍心吃掉的葱
薄皮裹着香辣
葱绿与葱白可以用牙齿分开
最白的那部分，捏在手心
一部尚未读完的书
一行尚未触及的文字
如插门闩
卡在一道虚幻的大门
一场雨正浇灭想象
掘开真实的土壤
梦的边界
叼在一只黄鼠狼的嘴里
从天花板拖至地平线
二〇一四年三月十二日
女诗人马雁在上海旅馆的最后一刻
姑娘，在此之前
你已第一次错误地把自己
置于人类的边缘：诗人
姑娘，在此之前
你已第二次错误地把自己置于
女人的边缘：独身
姑娘，这是第三次错误
你把自己置于家的边缘：漂泊、流浪
以及这个被凄凉粉刷过的旅舍
当你像一枚落叶被错误推向飘落
不，在这个必须依靠正确才能活下去的世上
已没有更多的错误可供你选择
二〇一四年三月二十七日
诗性，可能性与不可能性
因为诗歌
我得以与人类岔开
得以免除
人类普遍承受的痛苦、胆怯、懦弱与堕落
我挣扎了十年
现在，健康是抵达真实
而看到说谎的人
犹如吞咽自己拉出的便便
我才不感到恶心
而觉得
那是他们最恰当的咎由自取
我看到伪君子
往自己脸上涂抹刚拉出的便便
硬说那是在制造一副金面具
名望，或者声誉
我才不感到吃惊，而觉得那是顺其自然
因为诗歌
我与人类的文明擦肩而过
得以还原一条路
穿过人人必经之处，到达人为无法抵达之野
在那里
人类的灵魂如野兽般自由
与自然法则吻合
但无需配备各种野兽的肉体
二〇一四年三月十日
诗艺漫画
我看到诗人们
从他们想象的高处摔下来
再换一种想象
继续攀爬，一次比一次固执
他们终于将自己摔成失语状
踹着已经遍体鳞伤的肉体
口不能言，心里喊
你，无用之身，误导了我一生。你这个词
诗人，从成为诗人那天起
就成为一个词
把真实的肉体遗弃在某个想象的犄角
驾着想象，扬长而去
二〇一四年三月十三日
石头
一块石头飞起来
仿佛无缘无故地飞起来
一直飞，没有干扰就不会中止
一块石头落下去，事出有因
石头看见那个被他的静止凿出的洞
进而看到洞中的深邃
石头无法解释那个秘密
并被秘密威胁，又回到静止状态
石头自己之身，盖住自己的恐惧
二〇一四年三月十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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