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到渠成看道力，崖枯木落见天心

    孔夫子称赞颜渊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论语 述而》）可以出仕的时候有尽力行道，不可以的时候，就先藏藏。只有我和你能做到这个吧。

钱穆先生写的《陆桴亭别传》（《理学六家诗钞》），特从桴亭先生一通书信中，摘录一段话“士君子处末世，时可为，道可行，则委身致命；盖天下所系者大，吾身所系者小。若时不可为，道不可行，则洁身去国，隐居谈道，以淑后学，以惠来兹；盖天下所系者大，而万世之系者尤大也。”这段话说的其实也就是孔夫子所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意思，并且说明了舍之则藏的时候，要做的还是为了以淑后学，以惠来兹；这比“天下系之”的做官行道更重要。

钱先生在台北，住素书楼多年，讲学，著述，隐居谈道时，他在素书楼中挂了一幅对联。“水到渠成看道力，崖枯木落见天心”，这对联两句，就是从陆桴亭诗中取来的。这对联，现在还挂在台北临溪路钱穆故居。也常被许多大陆参观者引录在所写参观后记中（不过多数是只写是钱先生手书，没有写出处。也有写成钱先生自撰联，就不大准确了）。

桴亭先生这首诗这样“疏林落落竹森森，中有幽亭贮素琴。凭槛小花供杂绮，隔溪高树散轻阴。纵观万物皆生意，静对渊泉识道心。一室自饶千古乐，不知人世有升沈  。       湛一亭前竹树森，主人终日坐鸣琴。清晨习静贪朝气，永夜焚膏惜寸阴。水到渠成看道力，崖枯木落见天心。此中旋转须教猛，不信神州竟陆沈。”所写就是他和同道在那里洁身去国，隐居谈道，以淑后学，以惠来兹的情形和心态。也就是钱先生在素书楼晚年生活的写照。大准确了，我看就可以说是写照。

钱先生把这首《和圣传湛一亭二律》收入《理学六家诗钞》时写了一个按语“此二律成于崇祯十六年癸未，桴亭三十三岁。明年甲申，即神州陆沉之岁也”。这按语说明了二诗写作时间，就在明朝末年，流寇和东北边境多事之秋。而钱先生写下这句按语，据《理想六家诗钞》之选编出版时间推算，当在一九七一年到七三年之间。这时的中国，海峡两岸，其实也都不平安（一边是所谓的文化大革命，一边是不被联合国承认），素书楼里，用隐居谈道以淑后学来描写钱先生平静的生活，不正很准确吗？就在此时，钱先生又写了“水到渠成看道力，崖枯木落见天心”的对联，不更说明他在《理学六家诗钞》自序中引录的宋人之语“味其诗而溯其志，诵其词而寻其学；言有教，篇有感”真是有感而发吗？

再看这两句诗，在百度，有人问是什么意思，其答曰“钱穆先生的一副对联。我觉得应该是坚持的意思吧。成功是在经历命运的打磨之后坚持下来。”还有一篇论文说“钱穆先生生前撰有一副对联“水到渠成看道力，崖枯木落见天心”，这幅对联被长久地挂在他台北外双溪的故居内，被认为是对一个写作者笔耕不辍的最好总结。”忽略了此诗的原作者和全诗上下文，显然就不够全面不够准确了。在桴亭先生原诗，不是写的“结果”“总结”，，那时候，明朝还在，桴亭先生只是三十多岁，这是一种信心，一种很坚强的自信心。钱先生写这对联，猜想也是这样的意思吧。只是过了几十年几百年以后，人们看起来才像是总结的样子吧。

二千年前，孔夫子说只有我和你颜渊能这样吧。千百年来其实是有后来人的。即使是展望未来，应当也有水到渠成看道力崖枯木落见天心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