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发了一次寒热,原因是手上输过液的创口有点发炎。
好在也只有38度,吃了退热片就过去了。
这样的小事也拿来说,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现在发寒热很敏感,大家首先想到的可能是阳。另一个是,我这个人确实不大发寒热。
旧年年底,我算是阳过的,核酸为证。
但症状不重,只有些许发冷、乏力,几声咳嗽,没有发寒热。
今年春天,我感觉我也是复阳过的。
更轻的发冷与喉咙异样,没咳嗽,也没发寒热。所以我懒得去测抗原。
面对世纪大瘟,讲不紧张是假的。可以说,这是我一生中最怕发寒热的日子。
就是因为我从小不大发寒热。有记忆的,只有三次。
第一次是我考初中那年,十二岁,当时也是夏天,上海在流行脑膜炎,很嚇人。
我突然发了39度以上的寒热,第一次被留在了淮海医院观察室。
现在想来,医生大概有点怀疑我,要我做更多检查。
所幸第二日早上就退烧了。
那次发寒热,我只记牢两点。
一是我爹爹来陪夜,平时那么严肃的一个人,居然如此柔软。好难忘。
还有一点是,后来出社会,我总会告诉我的朋友们,我差点得了脑膜炎。
别人竟都嫌我凡尔赛,讲:得过脑膜炎也吤聪明,不得一得侬还得了啊。
一次又一次地“吃弹皮弓”,打断我。
噎得我每次都讲不了更多的细节。
17岁那年我去江西插队。第一年的八月,也是热得不得了。
我又发了一次寒热。用上海带去的药自家吃了两天,不见好转。
同学们就帮我叫来了巡回乡间的“赤脚医生”。
我还记得她姓周,三十出头,很风风火火的样子,人也热情。
她钻进我住的那间阴暗潮湿的小屋,替我量体温。
一看,吓了一大跳。42°C多!水银柱跑到体温计的尽头了。
“赶紧送乡医院!”她便指挥我的同学们把我从床上抬到一张竹躺椅上,穿两根竹杠在椅子下面,并用篾绑住,好两头抬。
没想到一抬出房子,见到强烈的阳光,我便狂躁起来,手舞足蹈,嘴里不晓得喊些什么,并坚持要从躺椅上下来。
周医生见状,立即叫老表拿麻绳来,把我的手脚绑定在躺椅上。
我则竭力反抗,更加狂躁地要挣脱麻绳。
她迅即从她的医药箱里取出针筒针剂,很熟练地从我胸大肌里打了一针进去,我便很快安静了下来。
后来我晓得,这是强心针啊,肾上腺素之类。
老表们一路将我抬到甘坊镇上,进了乡医院。
先一步赶到的周医生已经引着院长出到天井处。
他城里人模样,长着一张干净而又平静的脸,只见他弯腰搭了一下我的脉,又用听诊器听了听我的心脏,然后,用一种温润的声音对我说:
“毛主席教导我们,'既来之,则安之’。你到了医院,就放心吧,一切交给我们。”
那真是一种世上最好的医患交流,而且发生在那个红色的动乱年代,真是让人难忘。
后来,我多次出入各大医院的急诊室,看见多少患者被抬进来,这样的镜头竟一次也没有再出现过。
我的高烧在24小时内就退尽,但全身瘫软,恢复用了整整一个礼拜。
后来我知道,他姓余,是南昌人,从省城的医学院毕业后,被直接分配到了山乡医院,并很快凭自己的医术和医德当上了院长。
我们后来成了好朋友,因为我们有太多的共同语言。
尤其我在乡政府的那段日子,晚饭后经常去他那里聊天。
几次回江西都没找到他,一开始人们说,他这么好的医生,早就去了县医院。
2009年那次,特地去县城找,人们又说,他已从县医院退休,可能回南昌去了。
顺便说一句,那位赤脚医生周医生,七八年后,我们知青搞病退时,她已经是县医院的副院长了。
那时候叫县医院革委会副主任。
第三次也是在夏天,那是我到江西的第三年。
我右膝盖上长了一个脓疱疮,当地话叫做“牛鼻头”。
因为长在膝关节活络处,又没法不动弹,故不易收口。
所以伤口长好了又被拉开,长好了又被拉开,结果反复感染,我又发寒热了。
那次,我一个人拖着条病腿,步行4华里,到甘坊镇上去打针并换药。
下午进医院时,只有一个医生在值班,在我前面等着看病的倒有3个。
那医生看到我膝头缠的纱布,示意让我先坐下,他可能想,外伤不碍事。
那3个人看病约摸花了半个多钟头,终于轮到我时,医生给我量出的体温是39°6C!他着实吓了一跳。
“你真能忍,”他不无惭愧,“早晓得我就先给你看。”
“没关系,总有个先来后到。”
他的处方是,连续10天打青霉素,并伤口换药。
我就这样,每天翘着一只脚来回8华里,总要尽量不弯曲,每次都疼到满头大汗。
也想过找个人陪,一方面正值农忙,“双抢”啊。
另一方面,我一只脚拖法拖法,走得很慢,陪这样的我会很累,我也于心不忍。
所幸,我跟这个医生后来也成了朋友,他姓汤,奉新人。
2009年那次去县城,没见到余医生,却见到了他。
他还在赤岸镇医院坐堂,还有一年也要退休了。
那晚,她的夫人喻老师请客,当然还有好些我们共同的旧友。
喻老师也曾在甘坊公社小学教书,是个文艺积极分子。
我每年都要参加公社小分队,所以很早就认得了。
记得有几年,公社不管开什么大会,带领大家会前会后喊口号的,一直是我俩。
这么说来,她也算是AKA甘坊镇倪萍了。
有趣的是,那晚喻老师请客,汤医生却有点不想参加。
我一问原因,喻老师就笑。
她说,也是她爱夫心切,近两年带汤医生去算了两次命,结果算命先生也太直,都说他可能活不过六十。
那年他五十九,就想着还是少出去,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吧。
当然最后汤医生还是出席了。
那面色如此光泽,虽有高血压,怎么也不像很快要走完路的人。
我在席间说起往事,汤医生表示,已经记不得了。
也是,一个医生,看过无数病人,又哪能一一记得。我们不忘就可以了。
小结:发了寒热,还是要及时去看。
至于算命,大可不必自嚇自。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