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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叫啥“脚也要掮起来”——闲话当年挤车子(6)

轧车子6 来自畸笔叟 13:19


王海宝一道命令下来,我们在现场的几个人只好去“做生活”。正如小贺事先对我说的那样,做过这种现场调度的生活,你才晓得,上海人讲的那句“忙得脚也要掮起来”的真正含义。

要知道,西藏路从福州路到大世界这一段,是当年看焰火的最佳地段。晚上真的放焰火的时候,整段马路都坐满了人,人人屁股下面垫张申报纸呀。所以,即便此刻还只是下午三点多,偌大一个人民广场早就客满,因此,很多走到这一段的市民基本就不准备动弹了,立定,香烟拿出来发一圈再讲。想要他们为堵在人堆里的18路无轨电车让道?太难了。


小贺很有经验。他说,我们先把518路连在一起。

于是我们三个人就走到两部电车之间,一面好言劝说大家让路,一面眼梢奯奯,示意司机要学会得寸进尺,逼一逼路人。后来其他电车上的卖票员也下来帮忙,总算把518路连成了一条龙。要晓得,上海十月初还是蛮热的,我早已是上衣尽湿,可惜那时的人们还不懂啥叫啥湿身透视乃至露点的时髦。

然后我们再把“指挥车”倒到第一部18路前面。只留一个司机在车上。小贺和我,就在车前开道,基本靠吼:

“来,大家让一让,让电车开出去,大家好看焰火。靠边点,再靠边点。”

电车上的司机、卖票员以及乘客也都帮着喊,还拼命用手敲车身的铁皮,闹猛极了。

就这样,像蚂蚁爬一样,总算爬到了福州路口。真正的“老生活”还刚刚开始。



从西藏路到福州路,要直角“挑绷绷”,就需要电车先踏足电门猛开一段路,然后右转并且方向要打死;同时,车子后头两个人,一人拉一根小辫子,在恰到好处时拿小辫子拉下来,再跟着电车奔一段路。等到电车像经过“漂移”那样横过来,再把小辫子搭在与原来南北向电线垂直的东西向电线上来。电接上了,电车才能继续行驶,逃离人堆。

这个动作的难度有两点。

一个是,电车前面至少要清出10米的距离供它加速。而且要留足转弯的空间。另外,电车后面也不能有人,好让拉辫子的卖票员跟着司机做“漂移”动作。

西藏路福州路口,赶人更难了。这可是等一歇看焰火的黄金地段啊。很多人怕我让了,电车也开走了,结果原来的地方被别人占了。所以有些犹豫。我们既不是他们的祖宗,也不是他们的上帝,命令不了,也承诺不了。除了劝,别无办法。

这样一来兴,除了“湿身”,还要“失声”。喉咙也喊哑了。还好不需要“失身”,总算还是可以接受的。



每部电车直角“挑绷绷”的时候,总归是司机开车负责“漂移”,两个卖票员负责拉小辫子。我也是“显甲甲”,看到拉小辫子的都是女卖票,就自告奋勇硬劲去代替她们。

这就叫,“不拉不知道,世界真苦恼”。电车的小辫子重啊!而且还活里活络,东摇西摆,准时拉下来还好,跟着跑时,重心太难掌握了。结果是,人家女卖票倒是一枪头接牢,而我老早就脚花乱忒,七对八对,还是没对准,翘了辫子。只好再立定,再拉下来,再接牢。

旁边看闹猛的人屏不牢了,要讲了:

这戴眼镜的啥人啊?生活不灵光嘛。还不及人家小姑娘喏。”

“侬看伊一副腔调,平常肯定坐机关的。这种人啊,就是要好好交到基层来锻炼锻炼。”

小贺还想替我解释呢,我连忙摇摇手:“覅响。人家讲得对,我是缺乏锻炼。”


好在1980年代的人,虽然也自私,总算善心未泯。况且这种闹猛大家也朆见过,总算还蛮配合。

518路电车终于开到福州路上,一直开到福建路口。我们的“指挥车”就跟在它们后面。福建路口,人已不多,同样直角“挑绷绷”,难度就不大了。我们三人就坐在车子里吃香烟,也不用下车帮忙了。本来,我还想再去帮他们拉拉小辫子,小贺劝我,你就别下去现世了。

等到我们估计他们的车子过了苏州河,我们才回到公交公司。



吃力啊。几十年后,我也想不起,那天下午,我回到公交公司以后做了些什么。晚饭据说是在食堂里吃的,节日里每个单位都有“红纸头”加餐券,都很丰盛,但吃了点啥,我都记不得了。估计我是吃力得睡着了。

等到我醒转来,就听到王海宝一个人的声音。原来,焰火快要结束了,他正在提前通知人民广场附近的车队,蓄好车子,每个站头至少在一刻钟内能有五六部,好疏散人流。

我连忙起身,问小贺,还有什么事体要帮忙出动的么?我也去。小贺摇摇手说,用不着了。你就等着听王海宝的“独脚戏”吧。于是,我们就坐在中午吃馄饨的那张大桌子前,倾听总调度室里传出来的“麒麟童”的唱腔。


焰火结束以后,第一部分人是步行离开的,车子也开不进来。再说,看焰火看灯,大多数是青壮年,没啥老头老太。而且,大家还意犹未尽呢,很多人还要再走到外滩去看灯呢。

到九点半,公共汽车无轨电车恢复通行。人民广场周边地区也还好,等车时间虽略长,但秩序没乱。王海宝居然也有空,走出调度间来发了一圈香烟。



到十点敲过,外滩有情况了。

42路和48路终点站打电话来,讲北京东路外滩站头上积压了将近1000个人。王海宝胸有成竹,打电话给55路车队,叫他们派四五部长龙车从外白渡桥对面开过来,换成42路或48路的车牌来解难。一刻钟以后,那边打电话来说,不要再支援了,车站上仅二三十人,阿拉自己可以应付得过来了。漂亮吧。


公交公司门口的71路终点站也曾发生一点小情况。也许是因为离得近,平时相互之间太熟悉了,我就听到王海宝在教训那个调度:

“侬不会放车子嘛。第一部,直放静安寺再站站停;第二部,大世界、静安寺、中山公园;第三部,站站停;第四部再直放大世界。侬要夹花的呀。死板板哪能来讪。”

我就看到小贺他们听了以后在偷笑,反正我是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在上海做公交调度,要有大智慧的啊。反正我是吃不落做。



到十点半,意外情况真的出现了。不晓得为啥,淮海路陕西路口的24路站头居然还积压了三四百个人,什么情况?

王海宝也顿了一顿。然后马上打电话给23路调度,叫他们派几部车子在武定路西康路直角“挑绷绷”,支援24路。对面电话问,支援没问题,支援完了怎么办?王海宝就讲:

那还不便当。喏,先迭能,再伊能,再伊能,再伊能,不就回去了嘛。”

他说的那些地名,我根本记不住。但王海宝太老卵了。我真的是一生一世认得伊。


那天晚上,我久久不能入睡。本来,我并不怎么看重公交行业的,觉得他们很普通。突然我有了内疚感。我决定,明天一定要把这段经历马上写出来,从电台发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六点多,我就坐42路到电台去写稿子。北京东路外滩终点站下车时,我看到两棵树上,吊着两只大箩筐,里面装满了各色各样的鞋子,多是单只的,估计都是昨天看灯的人被挤掉的。再看外滩的地上,上街沿下街沿,没有半点纸屑,一个烟头。

却原来,阿拉上海是有着交交关关像“王海宝”那样的“宝”,付出了“脚也要掮起来”的努力,在为我们守护着节日之夜啊。

我突然有了想跟着环卫工人再一起过一个节日之夜的念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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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体书店尚无消息。可见上架还在进行中。因此只好请众家耐心等待了。至于如何购到签名本的事宜,还在筹备中。一俟有定论,就会在此公布。谢谢各位捧场。


我最近还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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