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吾友徐冰先生在朋友圈贴出了她的照片。
一瞬间,多少记忆来归!
于是乎,找出当年花“巨资”买来的纪念册并翻开来。
于是乎,找出她的歌来听。
此刻,我就是听着《独上西楼》,写着以下这些与她有关的记忆碎片的。
庄奴曾说,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同意。
她确是无出其右的。
其他别的歌手都差着她很远,包括徐小凤、梅艳芳。
人人可以学她,却无人能完全学像。
她不需要会写词作曲,做什么唱作人。
她的演绎就是最好的创作。她才是“创作型”的纯歌手。
她的声音也不需要识别度,如田震,如杨坤。
上亿女人的嗓子都有点像她,可她还是她。
她的很多歌被人翻唱,也有很少被翻唱甚至没被翻唱过的歌,如宋词12首。因为没有文化底蕴唱不来。
苏轼的水调歌头只是一个很特别的例子,而且那是王菲。
她好像也没出书。
同在商品大潮之中,你竟不记得她做过什么俗事。
第一次听她的歌是在1978年。
一如刘文正所说,那一年的大陆,“白天听邓小平的,晚上听邓丽君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哪里有什么原版正版,都是用5元5角一盘的空白TDK磁带问人转录的灰孙子版,大多还是翻唱的。
照样听到入迷。
还记得那年夏天的一个厂休日,我到巨鹿路去看一个同车间的女孩子小戴。
她的眼睛像林忆莲,但是人白皙、苗条,还是很有吸引力的样子。
刚到后门口,就听见楼上的她在唱她的歌。
天热,她穿着夏便服,坐在房门外楼梯转角的小矮凳上,手里拿着一张很小的纸片,嘴里认真地哼着。
那是一张巴掌大的录音带的封皮,内页有歌词,AB两面有十几首,字比芝麻大不了多少。
她就这样一直费力地看着唱着。
寒暄没几句,她竟又要唱,一首接一首,不怕冷落我。
我当然也不可能感到一丝冷落。
那天,我们再也没有想起我们本来要谈些什么。
三年后,我借在厂团委帮忙的时候,遭遇“批判精神污染”。
接正式文件通知,所有“私自”翻录的邓歌都要缴集销毁,至少也要抹掉。
多年后,才知道,那年她去了趟金门岛,劳军,不但唱了歌,还向这边喊了话。
封杀令遂下达。
说来也稀奇,过去团委多次向厂部打报告,要买一台四喇叭收录机,以备搞活动之用,一直批不下来。
这次却主动批下来了,而且指定要我们买“双卡”的,专门用来揩掉小青工们“私自”翻录的邓歌。
通知下去,一开始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上面反复施加压力,一些基层团干部顶不住了,拿出些录音带来,在团委当场抹掉。
据说,他们都是留了复制版的。即便如此,偌大个厂子,拢共也只揩了十廿盘。
邓歌不能大鸣大放地唱了,暗地里还是挡不住的风行。
又过三年,我进了电台。
彼时,封杀的风声似乎渐消渐弱,港台歌手也开始可以来大陆开演唱会了。
于是听说有人在操作她的首次大陆独唱音乐会,传得有鼻子有眼,在万体馆,正在层层报批,且大有希望云云。
闻者无不激动万分。
那时一般年轻人的月薪不足百元,生活指数也低,结个婚也就是一两千元的事。
很多人说,哪怕是一千元的票也要去扑,哪怕借债,哪怕不结婚。
还有说黄牛票可以翻到两万元的。
到“那年”以后,这样的消息就不再流传,封杀大旗再度祭起。
据说原因是她参加了声援的歌会,还穿了印字的T恤衫。
邓歌再次不能大鸣大放地唱了,尽管暗地里还是挡不住的风行。
据说她是很想来的,可惜6年后,41岁的她独自远行了。
我保留了以下这张照片,就因为左上角的“NO ENTRY”(不准进入)。
永远进入不了了。
所有封杀里,广播电视是最雷厉风行的,尽管她的音像制品早就在商店里摆满货架。
吾友徐冰先生就因为在她仙逝当日,1995年5月8号,在电台《音乐万花筒》栏目里播放了她的歌曲,结果写了检讨书。
两三年后,也就是上世纪末琼瑶电视剧风靡的时候,开始允许翻唱她的歌出现。
播放《在水一方》总不能掐掉主题歌。
但她的原声版和她的图像依然迟迟不能出现。
进入21世纪,连唱过“三民主义歌”的阿妹妹也解禁了,还是等不来她。
最后的情形似乎是:
“没人说可以,那就是还不可以。”
据我个人的不完全调查,她的原声原版歌曲以及形象首次出现在这边的电视上,是2006年的4月23日。
央视四套在《缘分》栏目里采访庄奴,播放了她的《小城故事》。
是时,当年封杀者已然都不在位了。
我一直痛惜和耿耿于怀她不能来这里开一场演唱会。
她本来是有机会的呀。
到今年1月29号,她也才67岁啊。
我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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