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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灭前凉,张天锡投降,代国父子相残,秦军趁机而入,北方统一

前秦的崛起离不开王猛的内政治理,四方征讨。公元375年6月,秦国大丞相王猛病逝,苻坚悲痛欲绝。

苻坚正值壮年,但王猛的病逝使苻坚不得不亲自处理国家事务。他才正式处理朝政不到几个月,头发就白了一大半,这才知道做个合格的领导人不容易,心里就更加想念王猛了。

不过,他虽然常常流着泪想念王猛,但却渐渐地把王猛最后的话忘掉了。他在想念王猛的过程中,也觉得自己的国家已经很强大了,可以像当年的司马炎那样,打过长江去,实现统一,而自己成为第一个中国少数民族皇帝了。

苻坚开始有这个念头时,还是很冷静的,他知道灭晋国是件大事,需要集中全部力量做最后的决战,不能让后院出事。而且跟晋国开战,规模肯定空前,比赛的激烈程度也会是前所未有,因此,在开战之前,要把周边剩余的割据势力铲除,没有后顾之忧。

第一个对象,对手就是张天锡!

现在凉州的张天锡仍然是个麻烦人士。他的势力不大,只有一个州的实力,可生命力却非常强悍,刘曜的灭亡虽然不是他直接导致的,但他肯定负有一些责任;后来石虎那么强悍,仍然玩儿不完他。连王猛也不得不放过他。这个张家虽然很少主动出击,但留在那里扛着,实在让人不爽。所以,苻坚把目光投向了凉州,如果连这个巴掌大的势力都搞不定,就不要谈什么打过长江去了。

这时候的张天锡虽然牢牢地掌握着凉州的大权,仍然可以在凉州人民面前牛气,但他的水平比他的几个前辈差多了,而且更要命的是,他差,他手下的人也差。

这就为灭亡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而张天锡却一点儿也不担心,还是天天在家里喝酒混日子,不听别人的劝告。

苻坚说:“这就是时机!”

他一面派阎负和梁殊去对张天锡劝降,如果投降,还可以大力优待,让他们当大官、领高薪,否则大军所到之处,鸡犬不留!一面派苟苌等几个将军带着十三万人的部队前去。

两个使者来到姑臧时,张天锡这才慌了,赶紧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了个紧急会议,问大家有什么办法。

席勒建议,把主公最最亲爱的儿子送去当人质,然后弄些钱财去秦国开展贿赂活动,先让敌人把军队撤回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是能屈能伸的好办法,希望主公马上采纳。其他办法,他也想不出了。

席勒这话还没有说完,会场上就全是反对之声:这是什么办法?这是卑躬屈膝的亡国奴主张。坚决不当亡国奴!而且咱们完全有不当亡国奴的条件。咱们这里地形险恶,易守难攻得很。何况还可以去请匈奴兄弟出来支援我们。我们敢保证,只要秦国侵略者胆敢前来侵犯,就叫他们有来无回。

一听这些话,就知道全是假大空的话。

张天锡一听这些话,血液温度马上就上升起来了,心想:苻坚有什么可怕的!他把声音放到最大音量:“好!我决定跟苻坚大打一场,谁再说投降两个字,我就要他全家的脑袋!”

他派人去找那两个使者,问他们还想活着回去吗?

两个使者一看这个势头,就知道自己这个任务实在是个倒霉的任务,

但他们骨头却硬得很,脸上全是拼死的神态。

张天锡大怒,下令将两人绑到军营大门外,要求士兵们把他们当成活 靶射死。

只有张天赐的老妈这时最冷静,哭着对他说:“现在秦国太强大了。燕国那么强大,都被他们拿下了,咱这么个巴掌大的地方,能挡得住他们的进攻吗?抵抗绝对是在找死!”

可张天锡不听,现在他能听吗?连使者都杀了。

张天锡这时的信心绝对爆棚,说找死的人是有,但不是他,而是苻坚。他派龙骧将军马建带两万人出发,去跟秦国对抗。

使者被杀了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苻坚的耳朵里。苻坚知道,政治攻势对张天锡这样的愤青毫无威慑力,只有大军杀过去,他才知道这个世界是靠实力讲话而不是靠血气和口号支撑的。

八月,他派中书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苌、凉州刺史王统、李辩带兵出发,从清石津渡过黄河,进攻张天锡的河会城。

镇守河会的将领叫梁济。

梁济看到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武器装备实在太精良,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守不住这个地方了,既然自己守不住这个地方,估计张天锡也守不住他的地盘了,到头来都会成为秦国的俘虏。既然如此,不如先投降。于是,在秦军还没有冲到城下时,梁济已经举起白旗,打开城门,满脸笑容地迎接大军进城。

八月十七日,秦国另一路大军苟苌部跟梁熙会师后,攻击缠缩城。缠缩城的守军虽然很有骨气,不像梁济那样软弱,看到敌人攻上来,就奋起还击。可才抵抗不到半天,人家就成功地杀进城里来,奋起还击的部队就成了奋起逃跑的残兵,被人家追得满城乱跑,直到全部被歼灭。

接到前方两连败的消息,那个肩负着张天锡沉重期望的龙骧将军马建立刻怕了起来,连个抵抗的念头也不敢有,只是带着大军发呆。发呆之后,觉得发呆也不是办法,就带着大军退到清塞,觉得远离了敌人几步,安全系数又高了一点儿。

张天锡看到马建不战而退,实在太不够意思了,又叫征东将军常据带着三万人进驻洪池,自己也带着最后的主力五万人来到金昌城。

张天锡听着雄壮的口号,觉得胜利就在眼前。可很多人早已觉得前途灰暗得要命。

这很多人中就包括安西将军宋皓。

宋皓觉得,如果不把自己的担心讲出来,是不负责任的表现,因此就对张天锡说:“张主公,我昨晚出来看天象。看得出,现在秦军势头实在太猛,咱不管用什么办法也挡不住了。这是老天爷的决定,咱不要跟老天爷作对了吧。还是投降为好。”

张天锡大怒,现在他需要的是鼓舞人心,而不是这种灭自己威风,长敌人志气的话。当场就把多嘴的宋皓贬官几级,去当宣威护军。

广开太守辛章也在烦,当然,辛章不会像宋皓那么笨,再劝张天锡投降,再说投降两个字,那是肯定找死的。他是劝张天锡不要那么信任马建,马建是不会当忠臣的。

张天锡说:“有什么依据吗?”

“暂时没有。”

“没有就不要乱讲这些不利于团结的话!”

八月二十三日,苟苌派姚苌率三千人向马建叫板。这时马建的手下有两万人,要真的打起来,一点儿失败的理由都没有。

可有时失败就是不需要一点儿理由的。

马建老早就没有胆量了,这时看到敌人冲上来,立刻向梁济学习,带着一万名军容整齐的部队,对秦国主公哥部队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说:“我们从今天起,正式加入大秦。”

剩下的士兵全部逃亡。苟苌接着挺进洪池,与常据交手。

常据倒很硬气,率部迎敌,拼命狠打了一仗,可结果大败。而且场面很乱,他的战马也被人乱刀砍死。他直接就从骑兵变成了步兵。

部将董儒倒很够意思,看到领导都成了步兵,很过意不去,就把自己的马让了出来,给常据坐。可常据不坐,而且还摆了一大堆自己该死的理由,之后跑回帐中,脱下军装,向西边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一剑抹向自己的脖子,死了。

秦军杀进大帐,斩掉常据的军司席勒。战斗继续深入。

八月二十六日,秦军像大水一样涌进清塞。

张天锡还在硬挺,派司兵赵充哲率军去抵抗。赵充哲在接受任务时,什么话也不说,带着大军就出发,看上去信心十足。两军在赤岸会战。秦军大发虎威,一口气歼灭赵充哲部三万八千人,连信心很足的赵充哲也光荣牺牲了。

张天锡一看,都是无能的家伙,看来必须他亲自出马了。

可他才亲自出马,战斗还没有打响,城内的人就高举叛变的大旗,宣布不再听张天锡的指挥了。张天锡这才害怕得发抖起来,带着几千骑兵拼命跑回首都。

秦军大部队跟着他追了过来。他才一关城门,敌人的军旗已经插到了城下。

张天锡不用看,就知道敌军的数量是他的多倍,即使他的手下个个都发挥正常,估计也顶不了几天,何况城里的民心正在急剧地涣散,只怕再支撑几个小时都难了。他终于彻底回到现实,决定不再作最后的折腾,也就是说,不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而是向秦军无条件投降。

张家虽然从没有称帝,但一直打着晋国的招牌,当然有时为了应急也打过刘曜的旗号以及秦国的旗号,但那都是做给别人看的,其实是标准的独立王国。

把投降规格提高到国际级别,张天锡坐在白马拉的车上,反绑双手,抬着棺木,来到秦军的大营门口投降。至此,在凉州称王称霸了五十七年的张家终于宣告破产。

苻坚继续奉行他的宽大政策,把投降了的张天锡封为归义侯,任北部尚书,其他投降过来的人也都重新安排工作,个个都有铁饭碗。

在苻坚痛打张天锡时,作为张天锡名义上的招牌的晋国也有了一点儿行动。桓冲曾派兖州刺史朱序和江州刺史桓石秀等人带着部队向沔汉水沿岸进兵,一切行动都按游击战的打法,也就是说,如果有机会就骚扰一下秦国的边境,没有机会就到处游荡一下,向秦国施加一点儿压力,减轻一下张天锡的负担,算是对张天锡有个交代。

这样的行动,除了大声地表达了自己严正得不能再严正的态度外,对张天锡的帮助等于零。

这几个游击将军还没有游击几天,就得到张天锡已经玩儿完的消息,张天锡一倒下,他们也就完成了任务,各军全部撤回。

第一个目标,秦国取得了完胜。

接下来,苻坚又转移目标指向北方的代国。

代国是拓跋猗卢建立的。

现在的负责人叫拓跋什翼犍。

大家还记得拓跋猗卢的那些事吧?他开始创业时,倒还是个英雄人物,手下的部队也很能打硬仗,刘琨历来就是靠他支撑着局面的。可他晚年却十分不幸,协调能力很差,在选拔接班人这件事上,工作做得不好,跟他那个最善于打仗的儿子六修闹了矛盾,最后从一般矛盾升级为武装冲突,被儿子六修打败,死亡的场面十分难看。

拓跋猗卢死后,代国又乱了几场,他的侄儿拓跋郁律又成了代王。他的水平很高,成了代王之后,奉行军事扩张主义,打败了周边的势力,把代国的事业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拓跋郁律水平不错,性格很豪爽,对内部的阶级敌人从来没有防范,他根本不相信自己还有内部阶级敌人。

其实他是真的有阶级敌人,而且这个阶级敌人是个危险得不能再危险的人。

这个人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寡妇!

她就是拓跋猗卢的老婆惟氏。

惟氏在她的老公死后,一直咬牙想让她的儿子走上领导岗位。

惟氏在搞阴谋诡计上,比她的老公强多了。她收买了拓跋郁律的几个部下,硬是把拓跋郁律搞定。

按惟氏的意思,肯定是要把拓跋郁律的后代都杀光。

当时拓跋郁律的儿子拓跋什翼犍才生下不久,他的老妈忙把他放在衣服中。他的命很好,当时硬是不哭,没有让惟氏发现,在放过了他老妈的同时,也放过了他。

传说,他也是个猛男,史书上说他是“生而奇伟”,至于奇到什么地步,伟到什么程度,没有说。据说他也像司马炎一样,有一头长头发。惟氏搞定他的老爸后,让她自己的儿子拓跋贺傉当了一把手,其实全是她说了算。

拓跋贺傉不到几年就死了,他的弟弟拓跋纥那继位。拓跋纥那是个倒霉鬼,当了不到两年的一把手,就被石虎打了个大败,不得不把首都迁到大宁。

他打了个败仗,郁闷之后,认为自己可能是打外战外行,内战一定是内行吧,就去找鲜卑贺兰部落的麻烦。他找这个麻烦还是有理由的。这个理由就是拓跋郁律的长子拓跋翳槐躲在那里,要求贺兰部落的主公贺兰葛头把拓跋翳槐交出来。

贺兰葛头是拓跋翳槐的舅舅,他能交出他的外甥吗?

不交,就只好武力解决。

但却仍然解决不了。

葛头看到拓跋纥那原来这么笨,就干脆发表了个公告,联合其他几个部落的主公,共同拥立他的外甥拓跋翳槐当了代王。

拓跋纥那这时连个反抗的姿态也没有做一下,卷起包袱直接逃到他的舅舅宇文部落那里。拓跋翳槐当了主公之后,马上重新调整外交政策,主动与后赵建立友好的外交关系,把他的弟弟送到后赵那里当人质。

这个弟弟一直在后赵那里过了十一年的人质生活。

拓跋翳槐的外交政策很得当,可内部问题却很严重。你知道,他能成为主公,主要是靠他的舅舅贺兰葛头。贺兰葛头认为,如果没有自己,他这个外甥连脑袋都没有了,因此,在拓跋翳槐面前要大牌,从来不把他当主公看。

拓跋翳槐就生气了,决定拿这个舅舅开刀。可刀子还没有准备好,那些部落的主公们就得到消息,纷纷表示坚决反对拓跋翳槐的倒行逆施,不再承认他的领导地位。

拓跋翳槐马上就被架空。

那个在宇文部落里避难的拓跋纥那又跑了回来,宣布恢复原职,继续当一把手。

拓跋翳槐则逃到后赵,请求后赵帮他一下。

两年后,后赵大将带着大军把拓跋翳槐护送到大宁,要求拓跋纥那让位。这时代国原来的那些人看到后赵的部队强大,因此都跑到拓跋翳槐面前,说以后只当他的手下。拓跋纥那只好再次逃亡。

拓跋翳槐当了代王之后,不到一年,就病重起来。他在临死的时候,把大权交给了他的弟弟拓跋什翼犍。

拓跋什翼犍还算是个人才,当了主公之后,把与他相邻的匈奴狠狠地修理了一下,国力也强大了起来。

可是他强大得太不是时候了。

因为现在苻坚已经把目光锁定了代国。代国本来就那么一丁点儿地皮,向来属于边缘势力,这些年来又自相残杀,搞得内乱不断,这时虽然有所发展,但也只是相对而言,跟秦国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实力太薄弱,智商再怎么高,也扭转不了局面。何况拓跋什翼犍的智商也只是比一般人稍高一点儿,而苻坚的智商现在正处于好用的高峰期。一对比,结果如何,就不难想象了。所有的人都知道,拓跋什翼犍最后失败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但谁也想不到他最后的结果竟是那个样子。

在秦军大步向代国进军的同时,拓跋什翼犍的抵抗还是很积极的。他派白部落和独孤部落先跟秦兵打了一仗,却只打了个平手。

拓跋什翼犍不甘心,可这时他的身体却不争气,硬是生起病来,代国经过这么多年的内耗,高水平的人都已经玩儿完了,这时拓跋什翼犍手下已经没有几个能打仗的人了。他这一次把全部家当都交给刘库仁,希望刘库仁能帮他挣回个面子。

刘库仁是匈奴人,同时也是拓跋什翼犍的外甥,因此,他对拓跋什翼犍还是很忠心的。

可事情就是这样让人无语,忠臣有时未必是能臣。

刘库仁领了任务,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为主公战斗到最后一个人,然后带着大军向秦军进攻,在石子岭展开会战。

刘库仁大败。

拓跋什翼犍这时病情更加厉害,一听到“打仗”二字头就疼痛,更不用说真的带兵打仗了。听说刘库仁已经战败,只得带着剩下的人马逃到阴山的北面,暂时躲了起来。

他手下的那些部落主公再一次把不团结的一面表现出来,看到他没有前途之后,就马上不承认他的地位,个个亮出单干的面目,到处开展打砸抢工作。

不久,秦军撤退。拓跋什翼犍又返回云中。

拓跋什翼犍带病躲过一劫,心里暗自高兴,就想着,要是秦兵再来,我们就再跑,你进我退,你退我进,就这样跟他玩儿,看谁能玩儿得更久。这主意很不错,可就是打死他也想不到,他最后并没有死在秦军的手里,却死在他儿子的刀下。

他的儿子叫拓跋寔君。

拓跋寔君也不是天生就有杀老爸的爱好,而是上了人家的当。故事的情节是这样的。

拓跋翳槐虽然算不上什么优秀的主公,但在死的时候,头脑很冷静,大局观很强,认为自己死后,只有拓跋什翼犍接班,才能带领代国人民开创新时代,就果断地让这个老弟当了接班人,而本来的接班人是他的另一个弟弟拓跋孤。

拓跋孤那时觉得老哥的这个决定是正确的,自己确实没有这个水平,因此一点儿也没有意见。

拓跋什翼犍对这个老弟也很感激,当了一把手之后,把一半的国土都划给他了。

拓跋孤没几天就死了。本来,他一死,就什么后遗症都没有了。可凡事都有个例外,而且很多事坏就坏在这个例外上。

拓跋什翼犍在弟弟死后,就顺手把原来划归拓跋孤的地皮又全部收回。拓跋孤的儿子拓跋斤不干了。他原以为老爸一死,自己的出头之日就到了,心里很高兴,正想接过老爸的班,哪知拓跋什翼犍却一声不响地收回,他只是站在一边当观众,心里就气愤起来。

他不但野心很大,而且心胸狭窄,天天咬牙切齿地寻找机会要干掉这个伯伯,等了很多年,这个机会却迟迟不来。

这时,拓跋斤看到了机会。

拓跋什翼犍这时已经五十七岁,儿子生了一大堆,而且已经个个成年,打架单挑都是一流好手。而他居然还没有指定接班人,弄得几个儿子心里急得要命。按立长的道理,应该拓跋寔君接班,而按立嫡的规矩,又应该是其他几个儿子。

拓跋寔君绝对是蠢材,每天把自己的烦心事都摆在脸上。

而这时,秦国的部队并没有彻底撤回去,而是还停留在君子津那里,等待时机。

拓跋什翼犍当然保持百倍的警惕。他到了这时,也跟很多末期主公一样,心里最多的就是怀疑,就是对大部分人都不放心,只相信自己的儿子。因此,他命令他的儿子们当他的贴身保镖,每天在他的住处巡逻,保护他的生命安全。

他觉得自己生了这么多儿子,真的太值得了。他只顾自己爽,却一点儿也没有看到他大儿子脸上那要命的郁闷。

他看不到,但拓跋斤看到了。拓跋斤找了个机会,把拓跋寔君请过去,一边大吃大喝,一边把形势分析给拓跋寔君听,说:“现在你老爸正准备把你搞定,免得你要跟那几个嫡生的兄弟争位子。你如果不赶快采取行动,就有危险了。”

拓跋寔君一听,半点儿也不怀疑,放下酒杯,红着两眼就跑了出去。这家伙别的能耐没有多少,但这一次工作效率却高得很,带着自己的部下连军装都不穿,拿着武器就冲了出来,向他老爸的住处杀过去。

拓跋什翼犍和另外担任保镖的那几个儿子只对秦军保持百倍的警惕,对自己人却放心得很,一看到这些人跑过来,而且个个认识,全是拓跋寔君的部下,虽然个个举着大刀,脸上杀气腾腾,但也都没在意。

拓跋寔君的部队一番砍杀,根本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很快就把所有保镖部队以及他的那一群兄弟搞定,冲进帐中,连他老爸也直接一刀解决了。只有一个弟弟也就是拓跋什翼犍最小的儿子拓跋珪,被他的老妈抱着逃了出来,跑到娘家,躲过一劫。

代国的其他人连夜逃出城外,跑到秦军大营那里,集体控诉拓跋寔君的暴行,请求秦军为他们报仇。

秦军留在君子津,并不是因为君子津的名字很高尚,或者那里适宜大量军队驻扎,而是在等待机会,向代国残余势力做最后一击。

这段时期以来,他们听说拓跋什翼犍的儿子们天天都团结在老爸的周围,警惕得很,实在不是下手的好机会,正郁闷得抓狂。哪知,这个团结原来脆弱得很,没几天就上演了这出父子兄弟自相残杀的大戏,实在是意想不到的好机会。

秦军在李柔和张蚝的带领下,马上大步向云中进军。

拓跋寔君杀老爸、杀兄弟很有一套,但对秦军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看到人家的大军冲过来,马上投降。他天真地认为,苻坚是个宽大的人,连慕容氏和张天锡那样的敌人都可以成为秦国的人民公仆,自己这次勇于砍老爸、砍兄弟,为秦国平定代国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苻坚只会表彰他,不会处罚他的。

哪知,情节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苻坚确实对大多数人都宽大得很,但这个大多数人里面没有他。

苻坚知道这次顺利搞定代国,完全是因为代国内部出现了流血事件。他很想知道这个流血事件的前因后果,因此就派人找来代国的长史燕凤,叫燕凤详细讲一下这个故事。

燕凤就把事情的全部过程讲述了一遍。

苻坚一听,拓跋寔君这个家伙也太狠了。他可以杀他的老爸,杀他的兄弟,不能把这个传统带到秦国来。这个世上,什么人都可以接受,但不能让这样的人有生存权。他下令把拓跋寔君和挑拨分子拓跋斤抓起来,押解到长安,实行车裂之刑。

这两个家伙看到那几匹马摆在大街上,这才知道,自己这一次玩儿得过头了,死得要比老爸和兄弟们难看多了。

苻坚又听从燕凤的要求,把拓跋珪和刘库仁找来,把代国一分为二,各管一边,以后出了乱子,就由他们负责。

苻坚连续取得热身赛的两场胜利,把后院的这两个麻烦制造点全部端掉,心情爽得很。觉得秦国正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把太平盛世推向一个新的高潮。

可他一点儿也没有注意到,原来燕国的那一群人正在组织自己新的领导核心,找机会狠踢他一脚。他们这时,都一致把目光投向慕容垂。

这些人本来都有好斗的性格,只是因为苻坚太过强大,以前又有王猛时刻监控他们,哪敢动弹?因此就天天喝酒泡妞,老老实实做良民。这时看到王猛已死,苻坚到处打仗,热衷于以武力统一大业,虽然取得了几场胜利,看起来风光得要命,其实副作用大得很。

他们作了调查,清楚地知道这次灭代的过程,虽然很简单,胜利看起来很完美。国家版图大了很多,可他只是看重武力,胜仗是打了一场又一场,却没有完全征服当地的民心,因此只得派兵驻守,谁敢不听话就把谁杀死。

现在秦兵的防线,北到云中,南到四川,都有重兵把守,而当地又不能供应粮草,这些数量庞大的国防军的口粮全部由朝廷划拨,从内陆运过去,人民痛苦得很,运一次粮就死很多人。现在运粮路的两边全是死人的坟墓。

可苻坚的眼睛却看不到,他只在心里爽歪歪。他们由此断定,秦国将被苻坚玩儿得灭亡。他们得抓住这个机会。

本来,苻坚手下的几个人也看出,凉州以及代国一带的少数民族虽然没有了原来的政权,但他们的内心并未真心归顺,随时都有叛乱的可能,是不是再出台个什么政策或者干脆再派部队过去把他们彻底修理一下,免得以后麻烦?

可苻坚笑笑说:“我觉得一点儿都不会有麻烦。那几个少数民族算什么。以前有政权、有领导核心,大军一压,都崩溃得没得商量。以后一盘散沙,就是有一些不法分子要闹事,能做出什么大事来?到时很容易搞定。现在去惹这种事,完全是没事找事之举。咱们现在还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咱们现在还有灭晋这个重大的历史任务啊。”

他这么一说之后,没人再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便又说:“现在对这些边远少数民族,就应当多征收他们的税,向他们宣传朝廷的政策,如果他们不交税,咱们就毫不客气。

派殿中将军张旬过去,做宣传工作队队长。还派魏曷带着两万人的部队跟在张旬的后面出发,意思是谁不听话就打谁。

魏曷完全错误地领会了苻坚的意思,带着部队牛哄哄地出发,以为自己现在是军事指挥官,带兵出来,应该打仗,应该杀人,而不是来旅游的。因此就叫部队一路开展军事行动,其实全是打砸抢,只几天时间,就满载而归,个个心里高兴得要死。

他正哈哈大笑,建议主公以后采取这个办法好了。

哪知苻坚却大怒起来:“谁叫你这样对付自己的民众?告诉你,我只是叫你去耍一下威风,谁让你去当土匪了?”当场暴打了他一顿,然后把储安拉下去砍了。之后把那颗脑袋拿到那些被抢的地区展览,并向他们道歉。

苻坚的这一手,做得很好,那些被抢的人马上就平息了怒气,纷纷大叫主公万岁,让苻坚的心情爽了又爽。

到了第二年,也就是太元二年(377年),发生了一件让苻坚心情爽上加爽的事。

远在朝鲜半岛的高句丽王国、新罗王国,在苻坚没有提出什么要求的情况下,派使者来到长安,向秦国进贡。

他们进贡之后,西南一带的那些少数民族主公不甘落后,也派人拿着当地的特产跑到长安,让苻主公高兴高兴,只有苻主公高兴了,咱们才可以高兴下去。

苻坚看到连朝鲜半岛的兄弟都怕自己到这个样子,不爽才怪。

可将作功曹熊邈却认为,是有点儿意思,但意思不够隆重。

怎样才算隆重?

熊邈说,要像石虎的宫殿那样,那才是皇帝住的地方。皇帝住了那样的地方,人家看过去才够意思。

这话一进苻坚的耳朵,他就觉得很爽。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艰苦朴素了这么多年,好像也够了吧?现在还有哪个皇帝像他这样有成就?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一个皇帝有了这个念头,再怎么有成就的英明领袖也会变质。

如果这时王猛还在,肯定会狠狠地给苻坚敲个警钟。可现在只有熊邈的建议,没有了王猛的警钟。

苻坚马上任命熊邈为将作长史兼将作丞。将作长史相当于建设部的总工程师,而将作丞则相当于项目建设的指挥长,负责大规模地兴建大船和铸造武器。

在这里强调一下,这些船舰和武器可不是为攻打晋国或者要当海洋大国而造的,而是供苻坚玩乐用的。他们在这些船上和武器上放了大量金银和珠宝,工艺做得十分精美。苻坚一见,爽啊!当皇帝真爽!

他爽的时候,慕容氏的几个家伙也觉得爽。

慕容农看到苻坚正大步迈向腐败昏庸的大道,马上就对他老爸慕容垂说:“老爸,王猛一死,苻坚就变坏了。这个变坏变得好啊。现在咱应该广交朋友,做好下一步打算了。机会就要来了。”

连慕容农都看得出来,慕容垂当然看得更清楚。但他不是慕容农,他的爽只是在心里偷偷地进行,像往常一样笑着说:“天下的大事,你们不要乱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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