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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我方团队浊醪妙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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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3429字，阅读时间：约9分钟
一
南渡，溃败！
南宋绍兴三十一年（1161），守着半壁残山剩水，自绍兴和议后，低声下气熬了二十年太平日子的南宋王朝，骤然迎来了立国之后又一血腥凶险的时刻！
凭着血腥政变坐上金国皇帝龙位，多年来大杀四方的金国一代暴君完颜亮，在自以为安定了金朝内部后，血红的眼睛终于瞪向了对面年年赔小心的南宋王朝——你称臣了又怎么样？年年送钱又怎么样？长江天险又如何？江南的花花世界，大金朝这次要定了！
同样承平了二十年的大金朝，仿佛一只苏醒的猛兽般，战争机器隆隆开动。六十万嗷嗷叫的虎狼之师，终于在绍兴三十一年呼啸而出，由野心勃勃的完颜亮亲自带领，向着目标中的南宋江山，张开了血盆大口：四路大军海陆并进，完颜亮亲自带领的主力军，更是凶悍渡过淮水，誓要将南宋王朝撕的粉碎！
如此灭顶之灾面前，猝不及防的南宋王朝，却是各种蒙圈！
早在完颜亮动兵南下前，许多心怀南宋的金国汉族官员，就曾冒着生命危险，为南宋通报军情。可这些用生命代价送来的情报，全叫南宋当了耳旁风。待到完颜亮钢刀闪亮杀来，好些成日高官厚禄的宋军，跑起来更像一阵风。尤其是总管两淮防务的将军王权，一听金军入侵，撒丫子就往南蹿。关乎南宋安危的两淮防线，还没开打就土崩瓦解。
拜他这种恶心跑法所赐，完颜亮兵不血刃跨过淮河天险，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就直抵长江采石矶。而对面的南宋军队，却是混乱依旧：长腿将军王权被撤了职，新任主帅李显忠还在赴任的路上。采石矶畔，南宋败兵云集，抱怨声不绝于耳。团结抗敌？别逗了，当官的都跑了，没跑的细软都收拾干净了，都等着金军一来继续跑，跑哪算哪吧。
联想一下五百年后，清军兵不血刃跨江追杀南明的场面，类似的悲惨历史，眼看就是分分钟上演的节奏。
但就在这个命悬一线的时刻，一位从未上战场的书生，却在战火面前慷慨挺身，正式担起了这个本不属于他的重担，更奇迹般力挽狂澜，亲手把濒临亡国的南宋王朝拯救回来——朝廷派来犒师的中书舍人虞允文。
二
整军，备战！
十一月初六午后，押运军需的虞允文来到采石矶前线时，他看到的是这样一幅让人绝望的景象：军营里大门洞开，垂头丧气的士兵们三三两两坐在路旁，对面的金军耀武扬威，眼看就要杀奔过来。宋军这边，却连逃跑都没了劲头，貌似就等着伸头一刀。这支曾经浴血抗金，立下辉煌战功的两淮精兵，难道就这样成了待宰的羔羊?
当虞允文还没从这场面里缓过来时，一个炸雷般的消息更在耳边炸响：完颜亮已经黑马祭天，决定于十一月初八在采石矶横渡长江，之后驱师六十里，兵临建康城。
现在，留给采石矶守军备战的时间已经不足48个小时！
如今，援军尚没有踪迹、本部军队士气低迷、各部校尉互相推诿、主帅李显忠也还未到达，可是危在旦夕的形势却刻不容缓！
本来按照剧本，现在这个时候正应该是各个将校痛恨大骂朝廷奸小无能，追思历代名将事迹，慨叹“国难思良将，时艰念铮臣”的时候，然后“在拼死抵抗下”，终因三军无帅而无奈全军覆灭，之后金军兵临建康、临安，南宋灭亡......
可这时，虞允文这个从来没有经过战阵的书生站出来了，强行掀翻了这部“南宋灭亡史诗正剧”后半部分的剧本……
三
擂鼓，进军！
十一月初八清晨，当第一缕冬日暖阳照向大地，江北近二十万大军聚集在长江边上，已经做好了随时渡江的准备。
鼓声隆隆，旌旗猎猎，江北的金军劈波斩浪，一路直奔采石矶而来。此时站在船头的完颜亮，立时将国内动乱的消息抛之脑后，望着眼前的江水，似乎看见了自己“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的英姿。
然而舟楫半渡之时，打了一辈子仗的完颜亮，忽然发现江对面树影憧憧，似乎有些不对劲儿的地方。可是大军已经开拔，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完颜亮当即命令大军加速前进，不过此时一丝阴霾掠过他的心底。
当金军七十艘战舰带着近五千选锋精锐抵达岸边之时，迎接他们的是宋军临江布置的严密军阵和泼天般的箭雨。
金军的选锋立刻被打懵了，这就是前些日子侦骑报告所说的宋军军心涣散、士气低迷？那要是宋军士气正弘，我们还不得被打到西伯利亚去？
正是这一猝不及防，使得金军失去了抢占地势的时机。有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选锋的受挫，使得金军一鼓作气拿下采石矶的愿望落空了，而从水路突然插上的宋军舰艇，更是给了士气衰落的金军重重一击。
宋军多踏车海鳅船，这种大而灵活的战船，相较金军仅为渡江而造的“舢板”来说，具有碾压性的优势。宋船像尖利的钢刀一样，插进金军的船队，把敌船拦腰截断。
连遇变故的金军，士气一泻千里，可是其仍凭借着顽强的战斗意念，与宋军从天明厮杀到夕阳西垂。
此时金军终于凭借两军人数的差距抹平了宋军之前的优势，而就在宋军难以招架之际，突然之间，战鼓声起，大批宋朝援军从林间冲上滩头，向金军发起突击。
援军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金军顿时兵败如山倒，被宋朝将士撵下了江，溺死者十之七八。
一天时间也没有拿下采石矶，让本来脾气就不好的完颜亮暴跳如雷，下令次日强渡，如果还是不能拿下采石矶，全军将校一律军法从事，溃逃者斩！
十一月初九的清晨，大雾笼罩着江面，带着必死决心的金军，强提精神整顿舟楫，意欲直扑采石矶。可是此时士气早已此消彼长，本就已失锐气的金军，虽在军法面前强振士气，可面对士气正盛且战舰优良的宋军，仍是落入下风。金军一天的时间都被宋军死死拖在江上，根本无法登陆作战，更别提拿下采石矶了。
渡江无望，完颜亮就算作为暴君也是无计可施，可是暴君之所以是暴君，就在于他虽然拿宋军毫无办法，却能够在自己的部将身上出气，在处斩了麾下负责指挥渡江战役的将领，和南宋投降而来的舟师梁汉臣之后，率着士气更加低迷的军队退往扬州，准备从瓜洲渡强攻京口渡江。
四
延祚，百年！
金军退往扬州后的第三天，主帅李显忠才姗姗来迟。
风尘仆仆的李显忠一到采石矶，立时召集三军将校前来商讨江防之策，而在了解到此地已然发生了两场大战之后，顿时大吃一惊。
在一众脸上充满喜色的将校的一言一语中，李显忠方才知道，在那四十八小时之中，究竟发生了多少惊心动魄与酣畅淋漓。
时间倒回到虞允文召集诸将之时，当虞允文斩钉截铁的说出要带领诸将抗击金军，保卫家园之时，得到的是窃窃私语。满座将校虽然对抗敌尚无良策，可却也信不过一个没上过战场的书生来指挥全军，当然，他们更是不相信，在如今的大宋朝，还能找出一个不怕死的文官！
可当虞允文默不作声，只是用坚毅的眼神，一个个扫过诸将的面颊之时，窃窃私语声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了。因为在那双眸子中，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白面书生应有的无知无畏与怯懦畏死，而是不输于久经沙场的宿将的睿智、洞察与刚毅。虞允文，一介书生，奇迹般地用一炷香的时间，得到了诸将的认同。
在接掌三军之后，虞允文立刻让这部生锈的战车，焕发出新的生机：
步军分两部，一部立阵南岸江边，死死守住采石矶，另一部散布周围引导援军与接收其他部队的溃军；
水军一分为五，两部并东西两岸而行包抄敌军，一部驻守江中迷惑敌军，剩下的两部藏于小港中，以备不测。
当金军的选锋刚一登陆，面对的就是严阵以待的宋军步卒；当金军的水师已经抵靠南岸运送士卒之时，面对的就是突然插上的宋军战舰；而当两军相战到夕阳西下之时，虞允文派去接收溃军的步卒就率领光州溃退下来的五百部曲，擂鼓张旗，蜂拥而上……
一步步一环环，精密到极致的作战部署，为宋军带来了一场史诗般的大胜！
而在完颜亮撤军之后，虞允文直接看穿了他的规划部署，带领一彪军马直趋京口，阻止金兵由此登陆，这也是李显忠未能在采石矶见到虞允文的原因所在。
当完颜亮在京口再次败于虞允文之后，金国内部的骚乱开始蔓延到士气低落的临江大军之中，一代暴君完颜亮就此死于乱军之手。而金国内部的宗室倾轧，使得其完全没有了再次南侵的实力，南宋朝廷借此得以保住了半壁江山。
千年之后，当毛主席阅读《续资治通鉴》之时，不仅在批眉中写下“伟哉虞公，千古一人”八个苍劲小字。
人道是：“百无一用是书生”，而今正是这位书生，为江河日下的大宋延祚百年！
五
福地，洞天！
采石矶真的可谓是大宋的福地洞天。在两个世纪前，煌煌宋军，顺江东进，同样是在这采石矶，大破南唐军，顺势秋风扫落叶般席卷江南大地。之后的秦淮河一战，更是一鼓作气，兵围江宁，结束了南唐李氏在江南“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的统治，使得禁锢了半个世纪的五代十国格局为之一震。
这两个世纪的沧海桑田，改变了许多，也留下了许多。就像赤壁下埋藏的沉沙折戟一样，也许正是两个世纪前，在此为北宋开疆拓土而战死沙场的英灵，在采石矶的滚滚江水下护佑着大宋挺过这一次次难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