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十年

Jul.

9

很熟悉的人，很熟悉的气息，中间却充斥着彼此陌生的十年。而且，好像补不回来了。

作者 | 刘小甜

微博@刘小甜Gallagher

我们都各自奔赴各自的人生，像一滴滴命运的雨珠，席卷入生活的洪流里。

——题记

01

我突然发觉，自从高考结束，我写过“前言”，写过“导语”，也偶尔使用公号体的“写在前面”，但再也没有写过“题记”。

很奇怪，“题记”曾经是我最喜欢用的格式——简明、文艺，包裹着浓郁森林式的青春滤镜，还能多占一行作文格。原来我们就是这样稀里糊涂地，把那些曾经附着在身上的属性，不知都被剥离在了何时何地。

延期的高考，雨依旧如期而至，寒窗苦读的学子感动上天的说法仍然乐此不疲。看着傍晚窗外的火烧云，我深呼了一口气——

我的高考，过去已十年。

02

前些天，我趁着午休的时间，跑去找高中时最要好的朋友吃饭。

我们也快有十年没见了。

高中时，我们几乎无话不说。在密不透风的时间表格里，我们见缝插针，相互传着纸条，聊着彼此喜欢的男孩子，写下相互打气的话。我们躺在校园的草坪上，畅聊着高考后的一切美好。我们聊了很多，唯独没有料到之后的疏离。

高考后，我们来到了不同的城市，之间的链条莫名其妙地断了。一直鲜有联系，直到前不久，我看到她发了一条在朝阳公园里跑步的朋友圈，我才意识到，我们的直线距离不过几公里。

大概源于一份对过往的执意的祭奠，我们约了饭。我兴冲冲地赴约，还带着自己新买的微单，想着去记录一下这次的重逢。但在见面的那一刻，我却胆怯了，我开始担心这会不会是冒犯。

很熟悉的人，很熟悉的气息，中间却充斥着彼此陌生的十年。

而且，好像补不回来了。

03

在衡中时，我们所有人都被通通攥在教室里，攥在密密麻麻的字与层层叠叠的书之间。我们像是被攥在命运股掌之间的文玩核桃，拥挤、摩擦、转动，交汇三年，朝夕相处，拥有一样的轨迹，遵循一样的作息。

高考结束，这双紧攥的手缓缓张开，将我们“唰”一下抛掷到人生的汪洋里。

我们渐渐成为这片海洋上的岛礁。

当我意识到，十年已经过去，我竟然带着好奇，去看了看老同学们朋友圈里的人生，像是一座孤岛，踮着脚尖扒望着另外的孤岛。

有的岛礁是我远不可及的，有的对我封闭着，有的已经突破了我对他原有的认知与可能的想象，有的温馨可爱，有的精致时尚，有的颠沛狼狈，有的稀疏平常，有的按部就班，也有的永远停止了生长。

04

当年文科成绩最好的同学，在繁华的金融圈里摸爬滚打；理科成绩最好的同学，在美国一所顶尖学校留任做了老师；当时班里最调皮捣蛋的同学，正在成熟稳重地读着博士；当时穿着一字领来上课的女同学，成为了坐拥许多粉丝的美妆博主……

当年跟我们一起考上大学的同学，却又因为打游戏、看小说而挂科被学校劝退。他收拾好行囊，从大学的宿舍搬回了高中的宿舍。他在复读班竞选班长，告诫学弟学妹们要以己为诫。后来，他又考上了另外一所非常好的大学，一切又恢复了按部就班。他生活的时钟似乎被倒拨了两年，但把人生的时间线抻长后，又觉得这些好像并不需要大惊小怪。

也有很好的朋友，正在大学里混得风生水起，却迫不得已在鬼门关前走了两糟。我记得他给我发短信说“实在扛不住了，死了算了”的时候，我憋着哽咽，溜出了正在上课的教室，蹲倚在楼道的墙根嚎啕大哭。他现在的日子简单、安宁，值得庆幸，只是我偶尔还会想起衡中校园里的他，何其的意气风发。

有的同学和同学，兜兜转转认定彼此；有的朋友和朋友，缘聚缘散渐行渐远。

有的回到了老家，过着小富即安的生活，成为了一对双胞胎的妈妈；有的自己创业，东奔西跑，酸甜苦辣五味俱尝。

05

除了唏嘘，还是唏嘘。

我们的生活似乎都过得都差不多，我们的生活似乎又过得千差万别。

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年呢？

高考后的这十年，大抵是这个世界真正意义上向我徐徐铺展开来的十年。就像这场正在经历的夏日，有敏感的触角，有阵阵蝉鸣百无聊赖的聒噪，有倾盆骤雨式的劈头盖脸，也有出现蜃景的虚幻与熏蒸炙人的真切，有被唤醒的层层欲望，也有被浇灭的种种幻想。

当然，也有许多挣扎。从衡中到北大，从校园到社会，从井底之蛙到知天下之大，从狂妄狭隘到自知浅薄渺小，再到重建人格，不肯轻易妄自菲薄。

想说的似乎有很多。关于自由，关于理想，关于意义，关于灵感，关于野心与渴望，关于这一切的泯灭，关于一些不尽如人意，还有一些后知后觉。

但此时此刻，除了高呼“生活万岁”，竟只余哑口无言。

06

突然很怀念少年时的自己。

浅薄莽撞，行事荒唐，却内心坚定，万物生长。有大把可挥霍的时光，有信誓旦旦的理想，有一不小心便能觅得的欢乐，也有轻易便感同身受的悲伤。

笔下的文字无需经验全凭灵感，零星的刺激就能生出波澜。凡事喜怒于色，不懂用自嘲来掩饰自卑与慌张。道德感被人性渐渐撕裂，冯河而过、后知后觉，再回首，留下的遗憾都是深刻。

那时，内心狭隘，义正言辞，却幕天席地，装有山河。

而今，多可少怪，尽可原谅，包容了万态，但再无湖海。

07

高考确实不能决定一切，但的确可以影响一些。

现在的我，站在2020的夏天里，没有毕业式的结束，也或许不再会有开学式的开始。看着#高考结束#的话题，眼前重现了2010年夏日，自己高考完的那天。

我与那些不知是否还会再见的同学招了招手，抱着舍不得扔的笔记本，走出校门，没有回头。

没有意识到，那是自己最无保留的一次全力以赴。

也没意识到，自己再也穿不上蓝白色相间的校服。

起初，我以为我们都在分头奔赴各自的前程。而如今我却疑惑了——“前程”是哪里？我们会抵达吗？我只好不轻易使用这个字眼了。

那就继续各自奔赴各自的人生吧。

像一滴滴命运的雨珠，席卷入生活的洪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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