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任有关北京话儿化词的论述--萍踪

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A Grammar of SpokenChinese

商务印书馆，2005（摘录并附简评）

第四章  形态类型

4.4 后缀

4.4.1.总论。汉语里的后缀是虚语素，多数是轻声，出现在词的末了，表示这个词的语法功能。一个词的后缀，或者干脆就叫后缀，不同于一个短语的后缀，或者叫助词。有少数情况，同一个音节有时候是后缀，有时候是助词。如“吃了饭了”的两个“了”。又如“我的”和“一定不会下雨的”的两个“的”。

▲  彭：目前无区别，都是助词，下分小类。

 

   常常有这种情形：一个带后缀的词，它的意义不等于词根加后缀的意义。这就

成为词汇里的另一项目。例如：

       抱：抱的（孩子）                  乏：乏了（累了）

       惊：惊了（马）                     瓶（敞口的）：瓶子

       耗：耗子（老鼠）                  指：指着（指着他养家）

            耗着（相持不下）

▲ 彭：又如：盖：盖儿；吃：吃儿（动作VS动作涉及的东西）；

 

   有时候，词根不是自由形式，如“托着”、“忘了”。

   有时候一个后缀是加在一个语素组合上，如“搬不倒儿”、“捻捻转儿”，这

是所谓复合词的单词化。

   跟前缀一样，有一些词的末了一个语素意义不太虚，一般也成为“后缀”。

▲  彭：儿尾属于 整个词而非末尾的语素。

 

4.4.2. 复合词末了的结合面宽的语素。（略）

4.4.3. 新兴“后缀”。（略）

4.4.4. 名词后缀。用得广泛的是“儿”、“子”；较少的是“头”、“巴”、“们”。

（1）儿。这是唯一的不成音节的后缀。三个来源：

（a）里→儿：这儿，那儿，哪儿。（变轻声：我·这儿，你·那儿）

（b）日→儿：今儿，明儿，昨儿，前儿，后儿，几儿。

（c）兒→儿。一般说是指小，但实际上只是一个名词标记。除名词外还有几个动词带儿尾，其中只有一个是一般语言中常用的（按即不带俚语色彩的）：玩儿，火儿了，颠儿了，葛儿了，皮儿了，狠儿（儿童语），闷儿（儿童语）。

▲彭：赵“只有一个”指的应该是“玩儿”。“火儿”、“颠儿”搜狗输入也有。

 

   （c.1）指小：

    球儿，绳儿。

   （c.2）语气轻松：

    官儿，弦儿。

   （c.3）各种引申义：

    天儿（天气），肠儿（香肠等），信儿（信息）。

    以下按结构类型分述。

（1.1）NB-儿 → N.这是最常见的类型，词根是黏着语素。

伴儿，盘儿，猴儿，花儿，绳儿，核儿，谜儿，鸟儿，瓤儿，味儿，胡同儿，蝴蝶儿，旮旯儿，犄角儿，靠不轮儿（coupler的谐音意译），蓇葖儿，毂辘儿，知了儿。（乌吐儿〔形〕，出溜儿〔动〕。）

▲彭：加下划线的组合搜狗输入不可用。

 

 加“儿”与加“子”同义，但儿尾词略带指小意味：

 虫子：虫儿；豆子：豆儿；影子：影儿；座子：座儿。（座位的“座儿”没有相应的“座子”。）

 加“儿”与加“子”不同义：

 本儿（本钱）：本子。鼻儿（物件的部分）：鼻子。

 顶儿：顶子（清朝官员的帽子上的顶子）。

（1.2）N-儿 → N.自由的名词也可以带“儿”，意义或变或不变。

  名词不带后缀与带“儿”、带“子”，意义无变化，只是带“儿”的轻松些：

  魂：魂儿；盆：盆子，盆儿；事：事儿；字：字儿

  名词加“儿”和 /或“子”意义有重要改变：

  水：水儿（汁水）。板（木板、板眼）：板儿 ~板子（只用于木板）。烟（一般或tobacco）：烟儿（不用于tobacco），（煤，锅）- 烟子。瓶（花瓶）：瓶子 ~瓶儿（酒瓶儿）。词（诗词；语言学上的）：词儿（歌曲或剧本里的）。

▲彭：加下划线的组合搜狗输入不可用。

 

（1.3）M – 儿 → N.

 个儿，块儿，片儿，粒儿，等。（限于指个体的量词，不用于度量单位及准量词）

（1.4）M -- 儿→ M.

 份儿，沓儿，本儿，朵儿，节儿（截儿），对儿（“对子”是名词）。

（1.5）V – 儿 → N.

  唱儿，印儿，缝儿，（声调变）。（动作）

  包儿，褂儿，画儿。（对象）

  塞儿（~ 塞子），盖儿。（工具）

（1.6）A – 儿 → N.

  亮儿，好儿（带个好儿给……，落了个好儿，叫好儿），空儿。

  弯儿，方儿（成方儿；≠ 方子）。

  黄儿（鸡蛋黄儿），单儿（~ 单子）

 ▲彭：加下划线的组合搜狗输入不可用。“褂儿”非动词“挂”加儿尾而来，音同字不同。

 

   以下从（1.7）起，除儿尾外至少有两个语素。在“X—Y—儿”里，有时难于决定直接成分是X+ Y – 儿或者XY + - 儿。从原则上说，如果XY不成为一个词，Y –儿也不成为一个词，就应当认为XY是一个黏着的复合词，只有带上儿尾才自由。实际上这也是个程度问题。例如：“瓜子儿”是“瓜”加“子儿”，因为有“子儿”，没有*“瓜子”。可是“酒窝儿”就似乎是“酒窝”B+“儿”，因为既没有*“酒窝”，也没有*“窝儿”。但是“热窝儿”、“动窝儿”、 “挪窝儿”里的“窝儿”就该算是一个词。

    意义有无变化，跟别处的情形一样，不一定跟结构平行。例如“小马儿”可以指幼马或任何小的马，“小脚儿”可以指缠足或任何小的脚。

▲彭：加不加儿尾，是词的结构问题，不一定同时产生意义变化，但可能带来其它附加意义，如语气等的变化，显示说话人的态度——主观因素略有不同。

 

（1.7）A + X –儿 → N. 这个类型是非常能产的，意义或变或不变。

后院儿，老头儿，老婆儿（≠ 老婆），小燕儿，小孩儿（= 小孩子），杂拌儿。

如果X是一个自由名词，“小X儿”是无限能产的，如“小人儿”、“小树儿”。有时候意义专门化了，如“小米（儿）”。

（1.8）N  + X –儿 →N.这也是一个非常能产的类型（但也还不是无限的），X可以是自由的也可以是黏着的。

杏仁儿，门口儿，狗牙儿，被窝儿（≠ 被窝），鬼脸儿，桑椹儿，眼镜儿，饼干儿，葡萄干儿，饭馆儿（≠饭馆子），字纸篓儿，栀子花儿，走之儿，嘎嘎枣儿。

X是动词的例子：锅贴儿，脚印儿。

▲ 彭：现在少有人把“饼干”、“纸篓”儿化。“字纸篓”也基本不见用。

 

 （1.9）V + X –儿 → N.

别针儿，顶针儿，玩意儿，拨鱼儿，围嘴儿（= 围嘴子），围脖儿，取灯儿，跑堂儿（的）。

 

（1.10）V  + X –儿 → V + O.

（a）X –儿是个自由的名词。结果是一个动宾短语。

  看画儿，起头儿，拐弯儿，挑眼儿，找碴儿。

（b）X –儿是不自由的。结果是一个动宾复合词，虽然一般是能够离子化的。

  摸黑儿，抓阄儿（=捻阄儿），抓周儿，包圆儿，打杂儿。

▲彭：这里的“离子化”是不是ionization的直译，需要查阅原文。从上下文看用的是“分离”的意义。

 

（1.11）X –儿 + Y.

（a）Y是名词，结果是复合名词。

  片儿汤，毛儿戏，猴儿筋（=猴筋儿），哈巴狗儿。（彭：“刺儿头”）

▲ 彭：“毛儿戏”是清代京沪一带较特殊的戏班或戏剧演出。

（b）Y是谓语。这种组合是没有限制的。下面是有专门意义的例子。

  眼儿热，胆儿大，胆儿小。

（1.12）X –儿 + Y –儿.  非常少。

 娘儿们儿，爷儿们儿（比前者少），哥儿俩儿（比哥儿俩少）。

  ▲ 彭：现今基本不见。

 

（1.13）一 + X -儿. X是量词，有几个惯用的复合词。

  一会儿，一点儿；

 无限制的临时词：

  一片儿，一根儿，一样儿（≠一样）

   ▲彭：“无限制的临时词”，活在老北京人口中的儿化词，在一定语境下。

 

有几个属于这个类型的副词（X是形，动，名，量）：

  一早儿，一顺儿，一死儿，一送儿，一头儿（……一头儿），一块儿。

（1.14）XX-儿遍称形式如“回回儿”，生动形式“严严儿（的）”，都已经在重叠节里讲过（4.2.4），这里就不重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