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圣钟云舫自题堂名刍议

薄松涛

“振振堂”是联圣钟云舫自题堂名。当初，他以“振振”二字名堂，其本意何在？恕笔者孤陋寡闻，至今尚未获得翔实之资料可以佐证。而时至今日，在当前楹联界对这一问题，亦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令人莫衷一是。兹为探讨起见，笔者以为不妨就“振振”一词的读音及其词义加以揣摩，或能窥其端倪。

“振”乃平仄两读之字，且分隶于平仄韵部之字义亦不相同。读zhēn则属平水韵上平声十一真，读zhèn则属平水韵去声十二震。这一点于《辞源》标注得清清楚楚，而《辞海》亦标注读平、去两声。单字去声之义甚夥，单字平声之义则无。相反，单字相叠成叠词“振振”则去声之义甚少而平声之义较多，且平仄声词义判然不同。在现代汉语里仅局限“振振有词”（即振振有辞）一语，“振振”理直气壮貌也，余词鲜见。而在古诗文中，自《诗经》始，“振振”一词却屡见不鲜。兹列举于后：

（一）“振振”读去声的有：（1）“振振鹭，鹭于下。”（《诗·鲁颂·有駜》）“振振”，鸟群飞貌。另如，宋·叶适《叶君宗儒墓志铭》“鹭振振，黄塘之下。”（2）“震之者何？犹曰振振然。”（《公羊传·僖九年》）“振振”高亢、骄矜貌也。清·梁绍壬《两般秋雨盦随笔·振振》：“《公羊》葵丘之会，桓公振振然。矜夸也。”又如《齐太庙乐歌》“振振旋卫，穆穆礼容 ”。

（二）“振振”读平声的有：（1）盛貌、众多貌、威武貌。《左传·僖五年》：“均服振振，取虢之旂。”、《诗·周南·螽斯》：“宜尔子孙，振振兮。”、《后汉书·章帝八王传赞》：“振振子孙，或秀或苗。”、（2）信实仁厚貌。《诗·周南·麟之趾》：“麟之趾，振振公子。”、《诗·召南·殷其雷》：“振振君子，归哉归哉。”唐·柳宗元《道州文宣王庙碑》：“振振薛公，惟德之造。”宋·赵汝腾《和韵诇徐径坂》诗“幡然风俗还振振。”明·宋濂 《题张如心初修谱叙后》：“将振振绳绳，悬龟系鱼。”

由以上所举“振振”一词之平仄声词义观之，窃以为联圣似乎不大可能以仄声词义“鸟群飞”、“高亢、骄矜，矜夸”之义来名己之堂的。而纵观自古以来，名人之堂号，无不以言志、抒情、寄意、寓怀为多，而钟云舫自言“鄙人生性不喜谀人”，其世小弟何忻在《振振堂诗文联稿序》中也说钟云舫“先生性情真挚，生平不作欺人语，又孝友，笃于恩谊……性刚简不谀。”因此，个人认为从钟云舫的性格特点，风骨品格来看，“振振堂”含义还是以“信仁实厚”为确切，故读音亦以平声为宜。

“振振鹭”可以喻在朝的节操纯洁的人，钟云舫也许可以以“节操纯洁”自许，而以此义名堂，然而据《毛》传释“鹭，白鸟也，以兴洁白之士。”郑玄笺“洁白之士群于君之朝。”而钟云舫却是闲云野鹤一个，非庙堂之士，且深恶当朝权贵，因之他是决不会以振鹭自许的。

通过进一步查考，还发现《佩文韵府》却注 “振振鹭，鹭于飞。”之“振”属上平声十一真韵。而在宋人的诗里“振振”作平声修饰“鹭”的却也不少。苏轼的时代，平水韵尚未面世，而东坡先生有可能是据《切韵》，把“振振鹭”之“振振”作平声用，例如苏诗《紫宸殿正旦教坊词致语口号》“欲识太平全盛事，振振鹓鹭满云台。”、《次韵和子由闻予善射》“中朝鸾鹭自振振，岂信边隅事执鼖（fén）。”而刘渊之平水韵则又可能据苏诗而将“振鹭”之“振”收入真韵。另宋·黄裳《东湖留题 醉归亭》诗：“哕哕鸾鸣处，振振鹭起时。”、宋·陈瓘《藏春峡四首之三》诗：“朝廷鹓鹭日振振，不道天涯亦有人。”亦作平声用。可见前人在“振振”一词作“鸟群飞貌”解的读音问题上是重词义而不拘泥于音韵的。而在其他意义上，“振振”一词，我尚未发现可以平仄通读的例句。

综上所述，我以为完全有理由读“振振堂”三字为平声，而不能读成“仄仄平”。这在当代著名联家、原中国楹联学会副会长、《对联》杂志原主编、现中楹会顾问郭华荣先生的大作里亦可找到例证。郭先生题联圣的对联是：

振振堂 铮铮居士联惊世；

赋赋韵 沸沸乡梓文盛人。

（此联由网上抄来，下联可能引文有误，请以2005年7月重庆出版社正式出版的、杨启华编著的《联圣对联五百副》收录的郭联为准。）

今年上半年，应重庆江津县筹建中的联圣钟云舫纪念馆之邀，我撰写了一副《题联圣钟云舫》的长联，亦将“振振”作平声用。兹将拙联附后：

振振之格，铮铮之骨，曾握斧施斤，镌混沌于没窍囫囵。试看而今世界，硬汉子成推不倒之亚洲豪杰；

卓卓之才，炳炳之文，合跟踪蹑迹，斫乾坤以玲珑别式。当欣此日联坛，圣贤公耀拓尤深之往哲心胸。

（上下联各有三个句子皆分别化用钟云舫的《拟题江津县临江城楼》）与《六十自寿》两联中的句子）

以上刍议，不揣谫陋地写出来，意在就教于联界诸方家，亦期能够引起讨论，俾联圣之堂号，有个正确的读音及释义。

 

二0一四年十一月十一日于杭州